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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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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骑在马背上回望渐渐远去的小镇,薛青林似乎有几分感慨,见展昭一眼瞥过来却笑道:“展大人好大的官威,板起脸来也把人唬得不轻,我看那个县丞脸都吓白了,连递马缰绳时手都在打哆嗦呢。”
想起方才的情形,展昭也是不觉一笑,自己一向很少拿这个四品的官衔来说话的,这次一方面是因为身体有伤不适宜劳顿,另外也是因为薛青林不肯到镇子里去一味要求快走。自己也是有些急了,说话间便端起了官架子来,喝令县丞立刻寻两匹快马来用。那县丞胆子有点儿小,倒是被吓到了,展昭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了。闻听薛青林如此打趣,也笑道:“还不是你着急催的,这会儿到了笑话我了。”见薛青林的神情有些走神,迟疑道:“你......你便真的不回家去看看了,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的也交代一下,我可以等的......”
薛青林便敛了笑容,轻叹道:“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我与她总是夫妻一场,也不要让她担心了,就这样留一点儿念想也好——或者在她心里,我依旧是那个只会打打算盘计算一下粮价的小商人,简单而普通,这也是我想给她留下的。”
展昭无声的抿紧了唇,一时间只余下马蹄声声,在夏日午后的林荫道上飒踏而行。
薛青林的思绪却被展昭的几句话给带的飘渺了,眼前便晃过自家娘子的影子,仿佛又看见她跛着一条腿慢慢的踱过小小的院落,柔声的吩咐伙计们打理着店里的生意,平凡却又温情的面容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称自己做“官人”,尽了作为妻子的所有义务。是自己对不起她吧,虽然她总是说是在报自己的恩。自己所给予她的都是些什么“恩情”?是自己误了她才是。
想到这里,薛青林的心里忽然有些抑郁起来,默默念一声“彩儿”深叹了一口气。
展昭听的分明,放缓了马蹄,走在薛青林一侧,问道:“怎么?有心事吗?”
薛青林勉强笑道:“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展昭盯着他看看,目光闪动,道:“想起夫人来了?”
薛青林叹道:“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做起捕快的活计来了,包黑子真是浪费人才。”
展昭不满的偏过头去,道:“不爱说便算了,哪个要强求你了,休要言语辱及我家大人。”
薛青林看看展昭不满的样子带着几分孩子气,不禁哂笑道:“好了,我哪里是言语侮辱你家大人,我是在赞他铁面无私呢。”
展昭为自己的举动略有些不好意思,浅浅一笑垂下头去。薛青林被他的浅笑晃了一下差点儿失神,便随口道:“是想起我那夫人来了,可惜竟跟了我这么个造孽短命的官人。”
展昭道:“夫人说起你来恭敬的很,想来你的表面功夫做的还不错吧。”
薛青林唇角微掀,道:“你这是在讽刺我吧?”
展昭垂首道:“岂敢。”
薛青林神情有了一丝回忆,沉默半晌,道:“其实我本不姓薛的,这是夫人家的姓氏,连那家米粮铺子也是夫人家传的,我和她不过只是挂了一个夫妻的名分罢了。”
展昭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薛青林每次要说什么的时候总是这样清淡的开头,在心底下也曾好奇该有怎样的女子才能与薛青林同床共枕,听到这段开头,展昭便知道薛青林的这段姻缘只怕也有故事可听。
薛青林仿佛没有看展昭,只是淡淡的接着道:“那一年我学艺所成,在山上也待得腻了,便来到这镇子上混日子,刚好碰到彩儿家里出事,她的父母因一场意外身亡,留下了这家米粮铺子和身有残疾的彩儿,彩儿那时年纪尚小,家族里的叔伯贪图她的财物,不知怎么糊弄了镇子上的人说是彩儿是邪魔入体克死父母的灾星,将她赶出家门霸占了她的家业,彩儿拖着一条残腿上告无门的时候被我遇到。
“我去替她打抱不平,顺便试了试学到手的功夫如何,结果倒是出人意料,她那些叔伯们胆子都小的很,被我吓得屁滚尿流,硬是把这家铺子又给夺了回来,后来薛家告到官府说是彩儿本是女儿家,迟早要出嫁的,没有资格继承家业,我便随口应了说自己是彩儿家里招赘的女婿,已然随了薛姓——反正姓什么对我来说也没有意义了,就这样我们算是结婚了,转眼便是十年了。”
展昭静静听着,没有插嘴没有发问。
薛青林道:“彩儿总是说我是她的恩人,总说是她连累我不能娶一个健康的妻子,总是愧疚不能为我传宗接代,可是她却不知道,跟她在一起的这十年才给了我心情平静的生活,让我也过了过普通人的日子,该说感谢的那个本来应是我。”
展昭心里感慨,到没有想到那个看来平凡和蔼的妇人原也有这样一场伤心往事,想到那妇人自此将独身终老心里老大的不忍,却有没有什么安慰可言,心头便有些发堵而不畅快。
薛青林望了一眼展昭,见他眉间带了阴郁,已知他心底所想,抬手拍拍展昭,道:“人世间许多事情便都是这样,任是谁也无法做到万全,你也不必有什么难过,彩儿至少有手头这份家业可以生活,前几年我们收养了几个孩子送去学习,过个几年长大了也可以照顾彩儿,她那样心底善良的人,老天爷不会让她无所依的。”
展昭轻叹道:“本该是我来安慰你的,怎么反过来我倒安抚气我来了?你放心,日后只要我活着自会照顾夫人的。”
薛青林手掌一紧握住了展昭的肩头,重重的握了一下,道:“南侠一言既出可不要毁诺,有你照顾自然最好,可你不要死在彩儿前面才好让我去的甘心些。”
展昭笑笑:“南侠展昭的命当然不是那么好丢的。”
两人说笑着,脚下的路便走得轻松起来,展昭知道此去薛青林唯有一死,只希望这一路上可以让他心情好一些,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该怎样做才更好。
两人都明白,这已是薛青林最后的一段路了,谁也没有催促马儿快些,便这样信马由缰懒懒散散的拖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