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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异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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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在哪里?梦又是什么颜色的?
张宇翰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绿地,它承载着我们梦寐以求的希望、幸福、事业和快乐,无论我们身在何方,也无论我们身逢何时。而通往这块绿地只有一条路,一条充满荆棘坎坷的路,甚至是一条不归路。
他站在天台上,脱下背在身上的吉他,看着F市那闪烁的霓虹灯,然后对着胡柯浅浅地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柯,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我心中的那片绿地呢?”
胡柯对着他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鼓了鼓嘴巴,向刘海处吹了一口气,一阵凉意突然畅快淋漓地沁透全身,这是他经常喜欢做的一个动作。
张宇翰是他屈指可数的私交之一,也是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认识的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之一,虽然不算是第一知心朋友,但是当初他一声招呼,张宇翰就跟着他背着一把吉他来到F市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闯荡,转眼已经三年了。
当初胡柯刚刚高中毕业,本想报读自己喜欢的音乐专业,但是一贯独断专行的父母瞒着自己给自己报读了行政管理的专业,为此胡柯和父母吵了三天三夜。那时胡柯的高中女友恰巧高考落榜,家里又无力支持她读大学,便想出去外面打工。憋了十八年的气终于在一朝火山喷发,胡柯决定离家出走,于是叫上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张宇翰,背上一把吉他,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一呆就是三年。
胡柯和张宇翰现在在城市的西郊处合租了一间简陋的房间,一起打工,一起学音乐,一起唱歌,一起做梦。两人每每同进同出,以致于房间的业主见到他两人时,总是认为他们关系暧昧而远远躲避。
胡柯曾经在租来的房间的墙壁上贴上过这样一句话——我没有钱,只有美丽的音乐梦想。结果这句话成为两人生活中的座右铭。两人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都会对着字条念上十七八遍才去打工,每天吃晚饭之前,也必须先念几遍,这份虔诚几乎赶上了诵经礼佛的教徒。
正如张宇翰所叹,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并非一点点,而是非常遥远,遥远地让人害怕,如果真的要在这份遥远上面加个期限,可能是十年,甚至更久。时间的漫长让他们惶恐,当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这份惶恐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在时间的长河里,他们渐渐遗失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青春。
三年来,他们看遍了冷眼和嘲笑,听遍了数落声和谩骂声,他们曾游走在街头上演唱着自己喜欢的BEYOND的歌;他们曾任劳任怨地在码头上搬着货物;他们曾顶着夜灯奔走在各大夜长·····
他们是这座冰冷的城市里最微弱的灵魂,游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自己的梦。
看着胡柯的长发在天台昏暗的灯光照耀下,迎风飘扬,张宇翰笑了笑。胡柯的头发很长,几乎齐肩,这是他从老家搭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这个大城市住了三年唯一留下来的财产,他还扬言道,实现梦想的那天就是自己剪掉这些长发的那天。
张宇翰拿起放在地上的两瓶打开了的啤酒,递了一瓶给胡柯,猛地喝了一口,转向头望着胡柯,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柯,过几天又要交房租了,那个,我们的合伙钱已经用完了。”
胡柯望着黑夜下的繁华的灯火,浅笑了一声:“没事,我们再凑不就行了吗?”
他们合租的房子实行的是民主制,张宇翰打趣说这是“张氏民主制”,就是把每天两人赚到的前的二分之一凑到一块当作合伙钱,一切的生活用度全部从这里出。胡柯嫌麻烦,合伙钱便由张宇翰管理了。
张宇翰长吁了一口气,转过头,眼睛忽然落在胡柯脖子上系着的黑色的十字架,这十字架并非什么珍品,不过是从街头巷口里买回来的劣质品,但是胡柯三年来从没有拿下来,哪怕是洗澡的时候。
“白琳最近怎样了,好像你最近都很没去走过她,她也没来走你,你们俩该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张宇翰关切地问道。
胡柯脸上的肌肉忽然变得有些生硬,浅浅地笑了笑,“没事,我们两好着呢。”
白琳,胡柯当初的高中女友,三年前和胡柯、张宇翰三人偷偷离家出走来到这座城市,现在在一所时装专卖店里当服务员。胡柯每天下班回家总是会去白琳的店里等她下班,然后送她回家,晚上隔三差五地就去陪白琳约会。他们虽然没有同居,但是生活得就像是一对小夫妻一样甜蜜,为此张宇翰羡慕嫉妒恨,每每自叹自艾不已。
可是最近甜蜜的爱情史似乎出现了一点小插曲,现在胡柯每天下午总是和张宇翰一起回家,晚上也不出门,白琳也没有来找过他,所以张宇翰才怀疑,白琳和胡柯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宇翰的下巴微微上扬,怯怯问道:“那怎么最近你下班后不去找她,倒是来陪我这个孤寡老人回家啊?”
胡柯顿了顿,眼珠转了转,笑了笑道:“不是要回来陪你练吉他吗,不然久了手就生疏了。”
“少来。”张宇翰看见胡柯脸色有点不好看,欲言又止。
事实上,胡柯与白琳之间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三年来,胡柯和白琳从没有过像最近那样长时间没有联系了,胡柯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白琳的身影了,就连电话也没有。前些日子以来,白琳总是说很忙,胡柯打白琳的电话也不接,去她的店里等她回家也是被她乱骂一通地轰回家,约她出来也被她婉拒了,渐渐地胡柯觉得白琳好像在回避自己。
那天黄昏胡柯和张宇翰在街头上弹了一整天吉他,刚刚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白琳忽然打来一通电话说是晚上出去走走,胡柯立马放下手头的东西就赶去白琳的家里。
胡柯记得,那天的天气不怎么好,二氧化碳太多的大城市笼罩在阴霾的恐怖里,街道上的平均温度却也不下32度。
那天白琳的心情不是很好,胡柯陪着她走半天也没见她说一句话,整个晚上都是一样的表情。胡柯心想白琳最近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所以才一直心情不好。在胡柯的小小世界里,白琳就是他的千山万水,他绝不容许白琳有任何不愉悦的心情。
两人就怎样走着,胡柯终于发话了,“琳,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帮你分担,我们不是说过吗,彼此之间没有隐瞒。”
胡柯轻轻地把手抚慰着白琳的肩膀,真诚的看着她,这个当初和自己一起为梦想从家乡里来到这座城市的女孩,现在已经长成一个时尚的都市女人了。飘逸柔顺的秀发,妩媚的眼眸,逸动的嘴唇,今晚的白琳虽然已经卸了妆,但依稀能在昏黄的路灯下,看见她淡淡的粉妆,白净的皮肤。
三年的都市生活,白琳的成长渐渐让胡柯有些自卑,融入都市的女人的成熟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招架得住。
“没事。”白琳浅浅地说道,依然是轻微低着头往前走,似乎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一眼胡柯的意思。
胡柯有点着急地问道:“琳,你若是有事就告诉我,没准我可以帮你呢,你已经几天都没这样闷闷不乐了。”
白琳苦笑一声,“没事,告诉你你也帮不了了,还是不说了。”说着白琳加快了脚步。
胡柯愣在了原地,朝着白琳的背影喊道:“我是你男朋友,你有什么事不跟我说跟谁说啊,再说了,你不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呢?”
白琳忽然停住了脚步,胡柯赶紧追上去,他发现白琳的眼眶有点湿,定定地看着白琳的眼睛,关切地问道:“琳,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琳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不愿面对胡柯真切的眼神。
胡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明白白琳的性格,只要是她不想说的,无论你怎么问,甚至严刑逼供,她也不会说的,反而你松懈一下,安慰一下或许她就说了。
他轻轻地抚摸着白琳的头发,长叹了一口气,“也好,等你想清楚了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不过下次可不能再有事瞒着我了。”说着朝白琳微笑一个,把手轻轻握住白琳的脸颊微微往上翘,笑道:“对了,就是这样,多笑点才好看。”
白琳挣开了胡柯,朝他轻轻地笑了笑。
白琳笑起来的时候很美,长长的眉毛微微上翘,腮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或许,这就是天使的微笑,完美得没有一丝毫的瑕疵。
胡柯把手伸进口袋里,握紧拳头放在白琳的掌上半刻才拿开,一条点缀着水晶的银色的手链浮现在白琳的手掌上。这条银色的手链看上去虽然不是什么珍品,但是水晶在晚上的灯光的照映下,微微发着亮光,甚是好看。
“琳,这是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买到的,现在我只能送你这些了,不过我保证以后一定送你更好的,珍珠项链任你挑。”胡柯笑着望着白琳,心里偷偷乐着,心想白琳看见这条手链肯定感动得涕泪琳琳。
胡柯一直定定地看着白琳,期待她说些什么,甚至哭着给自己一个拥抱,可是白琳似乎节奏很慢,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链而面无表情。胡柯心想她一定是被自己出人意料的举动感动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了。
虽然这不是胡柯第一次送白琳礼物,但这一次送的是他们在一起五年来最贵的一次,为了这份礼物胡柯足足在码头里做了一个月的苦力。
正当胡柯满怀期待地看着白琳的时候,白琳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个动作,把手掌上的手链猛地往地上一掷。
“你能不能做点正事啊。”白琳说着,背过胡柯,眼眶里眼泪直往下流。
胡柯被白琳一百八十度的出人意料的举动狠狠地震住了,眼睛张得跟灯笼似的,满怀期待的小心脏瞬间被撕裂了好几份。才晃过神来,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链,怒火不禁往头上直涌,对着白琳的背影愤愤地反问道:“我怎么就不做正事了?”
他是个不喜欢生气的人,尤其不想在白琳面前发脾气,但是辛苦工作了一个月现在却只换来女友的一声斥责,他心头的气实在按捺不住。
白琳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一味地哭。
“我不是看见你最近一直不高兴吗?我招谁惹谁了,你整天对着我都是绑着一副臭脸,难道我什么地方招惹你了,你说,我向你道歉行不。”胡柯哀求道。
白琳猛地回过头来,“你这么不争气,你没赚到钱就算了,可也不需要浪费啊,你知道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钱吗,可是你却为了单单一条手链把它像流水一样花掉,难道我们生活不要用钱了?”
“钱,又是钱,在你的眼中现在只有钱了。”胡柯仰望天空,长吁一口气,“对,我是不争气,我是没用,我没有钱,我连我女朋友有什么心事也不知道,我连我女朋友眼里有什么也不知道,我就是个不争气的废物,既然这样那你还跟着我。”
白琳的话像一把刀子一样,残酷凶狠地刺穿了胡柯最弱小的自尊。作为一个大城市里拼搏的打工仔,辛辛苦苦拼搏了三年,也只是勉强温饱而已。他就像这个钢筋玻璃砌成的大城市里的一只蚂蚁,怀着梦想,到处飘摇。
“啪!”
一声急响,胡柯的脸上留下了五条赤红色的印痕,他默默地抬起头,呆呆地凝视一旁哽咽的白琳,一句话也不说。
白琳就这样在他的凝视下,捂着嘴在他的面前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