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常一生

5、第5章

　　星期六一早，季维接了唐也后两人就往火车站去。
　　季维开着车，突然问了一句：“我今天看着还行吧？”
　　唐也抿着嘴笑了，“嗯，很帅。”事实上，在设计院宿舍楼下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季维剪短了头发，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穿着白色的t恤，外面套一件蓝色的亚麻棉质的休闲衬衣，下身一条牛仔裤，脚上配一双跟外套颜色相近的帆布鞋。唐也不动声色地欣赏着，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真的？”季维已经习惯了两人相互拆台的相处模式，此刻唐也如此直白的赞美反倒让他有种被忽悠的感觉。
　　唐也捏了捏季维的右脸，“今天好帅，我好想啃一口啊！”
　　“我无所谓啊……老子……”季维突然停住了，因为唐也右手五指呈九阴白骨爪状，作势要朝季维两腿中间抓去。
　　“喂，不要闹，我开车呢！”
　　唐也收起了自己的“魔爪”，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到了火车站，约莫等了十分钟后，在出站口的人流中看到了薛萍。唐也朝薛萍挥了挥手，然后和季维一起迎上去。
　　“阿姨。”季维一边打招呼，一边准备接过薛萍手中的行李包。
　　“没事没事，不重。小季你怎么也来了？今天不做手术吗？”薛萍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所以携带的行李包其实比普通的手提包大不了多少。
　　“对，今天没有安排手术。阿姨，还是我来吧，我双手都是空着的。”
　　“妈妈，你就让他拿吧。”唐也也在一旁帮腔。
　　“你们两个真是的……”薛萍无奈，把行李包递给了季维。
　　唐也趁着薛萍不注意，朝着季维诡异地笑了笑，要传递的意思不言而喻：小样儿！装，你又装，从没见你主动帮姐提过包！
　　季维悄悄走到唐也右手边，让她处于自己和薛萍之间，然后他凑到唐也耳边，压低了声音：“要不，你来提？”
　　唐也瞪了季维一眼，同样小声地说：“你敢给我，我就敢提。”
　　季维温柔地笑了，这次只做了个口型：“不敢！”
　　此番两军作战，唐也胜。唐也很高兴，同时下定决定，趁着季维在薛萍面前装乖卖萌的时候，把他往死里欺负，把平日里在他那里受的“委屈”连本带利讨回来。
　　三人回到设计院时还不到九点半，唐也决定让薛萍洗个澡，休整一下，吃过午饭后再去找中介看房。唐也刚到设计院时，和建筑结构研究所的一位新进女员工一起被安排到了这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两人各自占用一间卧室，公用客厅厨房卫生间。每个人象征性地向单位交两百元月租，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年代，这也算是设计院给职工的福利。一年半以后，唐也的室友结了婚，搬离了公寓，偶尔回到寝室睡个午觉，所以，绝大部分时间，唐也都在独享这个一套二的居室。但这始终是单位的房子，唐也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说不定哪天政策一变，房子就会被收回去，住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因此，薛萍夫妇一直筹划着在X市买房，好让女儿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唐也在离设计院不远的一个中餐馆订了座，三人过去的时候，餐厅里还有没有其他客人。菜很快上齐了，季维抢着给三个人分别盛了一碗米饭。
　　薛萍说：“唐也，这应该是你来做的事才对。”
　　“妈妈，我是沾了你的光，平时我哪有这待遇啊，对吧，季维？”唐也朝着季维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笑着。
　　薛萍不理会唐也，笑着对季维说：“小季，多吃点啊，阿姨难得请你吃顿饭。”
　　“阿姨，您是客人，怎么能够让您来买单。”话还没说完，季维就站起来，准备朝前台走去。
　　唐也一把拉住季维，“你们一个是退休老太太，一个是穷学生，抢着给钱是故意让我这个职业女性难堪吗？不要争了，我来给。”
　　薛萍笑着说：“你还没结婚，结婚以后再由你来请我吃大餐。”
　　唐也挥了挥手，她深知薛萍的个性，所以径直走到前台把账结了。等她回到座位上，发现薛萍已经和季维聊开了。
　　“小季你是明年毕业吧？你们学医的也真是不容易，从大学到博士毕业要十一年吧？”
　　“对，就是明年这个时候毕业。”
　　“工作有意向了吗？”
　　“还是争取留学校的附属医院，这样就不用离开X市。”
　　薛萍点了点头，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自从唐也工作以后，唐也的婚事就成了薛萍心上的一块梗。尽管唐也和季维的关系一直还算平稳，可只要两人一天没有拿到那个红本本，薛萍就一天不能安心下来。在她看来，唐也已经二十九岁了，万一之间她和季维之间有个什么差错，如何耽误得起？
　　而季维这边，一直没有毕业，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不但要上临床，还要挤出时间做实验发文章。就他目前的情况，扯证都需要请假才行，办婚礼什么的更是异想天开了。另外，虽然季维每个月有那么一点国家奖学金，但他平日开着车，在学校外面租着房，学校发的钱远远抵不上这两项的开支，全靠季维父母支持。纵然季维喜欢享受，但他还不至于希望连养家糊口的钱都跟父母要。所以，时间和经济条件都不允许他在毕业之前结婚。
　　作为女方家长，虽然薛萍心里着急，她却不能主动开口提婚事。于是，薛萍只好忍着、担心着，总算熬到季维临近毕业的时候了。可是，又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如果季维的工作没有在X市，他和唐也的关系就会面临巨大的考验。季维不想离开X市的想法终于给她打了一针定心剂。
　　“留学校医院的名额多吗？机会大不大？”薛萍接着问。
　　“我们科室明年应该有两个名额，我还是有几成把握的。因为我导师是科室主任，他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另外的考核指标包括临床表现和文章，说实话，手术水平并不好评断，因为没有一个硬性的标准。每一个导师都可以说自己的学生手术做得好，所以，只要不是太差，这项指标分不出高低。但是文章就不一样了，每个人发了多少篇都是一清二楚的。目前来看，文章方面我也还算过得去。”这些话季维平日里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但是面对薛萍，他选择如实相告。
　　“妈妈，季维同学虽然是资深啃老一族，但也不是完全不上进，他还是比较吃苦的，去年公派去英国的时候，他就发了一篇很好文章，据说这篇文章基本奠定了他的优势，是吧？”唐也笑着看了季维一眼。
　　”也只是一般而已。”季维看着薛萍，笑容里带点情不自禁的羞涩。
　　唐也嗤笑了一声， “嘿，平日里也不知道是谁老在我面前炫耀。”
　　薛萍看着唐也， “我只知道你才是从小半壶水响叮当的那一个。”
　　午餐以后，季维赶回医院值班,唐也则开了他的车，方便到各处看房。
　　薛萍坐在副驾驶位，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怎么总是在说季维的不是。”
　　唐也完全没料到薛萍会提出这个问题，诧异道：“我和他都是这么说话的，只是开玩笑。”
　　薛萍不赞同，“你们私底下怎么说话都可以，但是在我面前，你一定要给他留面子，你说别人是啃老族，难道你从小都是自己养活自己的？”
　　“我读书的时候还是很节省的，好不好，我不会因为寝室没空调就到外面租房，更不要说开车上学了。总的来说，我是吃得了苦的人。不过，话说回来，季维还是很上进，经常凌晨两三点还在忙。”
　　“没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的子女受苦，家里有什么样的条件就让孩子过什么样的生活。你难道不希望他父母在婚前把基础都给你们打牢了？”
　　唐也嘿嘿一笑，“这个嘛……我自然是喜欢坐享其成。”
　　“那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要学会两个人的相处之道，该温柔的时候就得温柔，时不时给他点小殷勤。你看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当着你的面让你爸爸下不来台，很多事情表面都是他在做主，但经济大权我是牢牢控制在手里的。”
　　“妈妈，我以后是不会以你这种方式来教育小孩的。季维不是傻子，我是真心关心他，还是在跟他耍心计，你觉得他会看不出来？你一直给我的都是负面教育，告诉我对待男人一定要留个心眼，因为他们可能靠不住，告诉我以后一定要把经济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然万一离婚了，会吃亏；为什么你从不正面引导我，让我不要忘了活到老学到老，一直提升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有责任心，去真心关心别人。”
　　薛萍不以为然，”你们年轻人，总是容易把事情想得很美好。你只要记住一条，天下没有人比我和你爸爸对你更好。”
　　“是，是，也不看看是谁倾其所有要在X市买房，还不是为了我以后跟老公吵架了可以雄纠纠气昂昂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唐也不再和薛萍争论教育问题，她很清楚，自己和薛萍是两代人，在薛萍眼中，自己永远都是那个想法单纯的长不大的女儿。女儿影响不了母亲，母亲也无力说服女儿，就这样吧，谁都不要试图去改变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