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文》落苜木

2、励文（二）

　　十月份的天气已经渐冷了，励文穿的不多，我想把外套脱下来给他，但被励文拒绝了。
　　这个颇有风度的小小男子汉在我眼里已经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幼童了，从相遇开始，励文一直表现的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我有些茫然，我不知道这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的母亲，无论怎样，励文都是个勇敢的孩子，应当得到鼓励。
　　公交车站的人很少，我没有牵着励文的手，因为我知道，像励文这样的孩子不会喜欢有人像牵孩子一样牵着他的手的，我会尊重他。
　　终于，10路车摇摇晃晃的开来了，车上的人不是很多，但是看起来我们都要站着完成这段路程了。公交车在我们身旁停下后打开了车门，励文很自觉的闪到我的后边，我笑了，接受了他绅士的好意。
　　车上人真的不多，但是刚好没有我们的座位，我和励文都两手抓住同一根扶杆，随着车身的行进摇晃着。励文的话并不多，小小年纪，让我觉得他像个迷。沉默了许久之后，励文开口了。
　　“落落。”
　　我很惊讶，励文竟然叫我的名字，我不清楚他要说什么，但我想一定是很严肃的事情。
　　“什么？”
　　“我妈是不是很软弱？她都不懂得保护自己，每次都要我替她出面。”
　　“励文，你不懂，你妈妈对你小姨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完的，你妈妈她并不是想攀附权贵，她是因为惦念着你小姨，毕竟萌萌是你妈妈在这世上唯一一个妹妹，你外公外婆去世的早，你小姨是你妈妈一手拉扯大的，你妈妈对她就像对你一样，你明白吗？”
　　“我知道，可是小姨，却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励文，不要怪你小姨，也不要怪任何人，她是穷怕了，她怕被人瞧不起。”
　　“如果当初我妈没有辍学，现在一定过的比她好！”
　　“没有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现实，现实就是现实，如果是敌不过现实的。”
　　正说着，坐在我们旁边的女孩到站了，我用眼神示意励文坐过去，但是，励文微微一笑，轻启贝齿说了句：“女士优先！”我忽然觉得很无奈，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绅士面前，我无地自容，但又拗不过他，只得坐在座位上。我也不敢邀请励文坐在我的膝盖上，我怕他会反感，会认为这是我对他的侮辱。
　　“落落，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个小孩？”
　　我讶异于他的发问，慌乱的点了点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慌乱。
　　“从我记事起，妈就经常带着我去看小姨，那时候我才两岁多，小姨大学还没有毕业。妈一直很辛苦，既要应付我们自己的生活，还要支付小姨上学的费用，我那时觉得，我妈太伟大了！”
　　“你妈妈一向很疼你小姨。”
　　“我知道，可自从小姨被星探发现，成了演员，越来越红，就开始不愿意见我们了……”
　　“励文，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还小没错，但是，我妈她不懂得保护自己，如果我再不去保护她，她一定会很难过。”
　　看着眼前的励文，忽然语塞。我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孩子，该如何解答他的问题，我就像一个无处躲藏的衰猫，只能哀眼望着这个世界。
　　又是红灯，今天出门，每逢十字路口都会有红灯亮起来，仿佛是整个城市的交通和我作对一样。励文没有像我一样四下张望，只是眼睛盯着窗口，不知在看些什么。这一切都来得这么快，快到我还来不及反应，事情就已发生了。励文猛地抱住我，趴在了我的身上。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勾机的钩子狠狠地敲在励文瘦小的身躯上。
　　原来，就在与我们等候红灯相交的路口，一辆重型卡车冲了过来，卡车后面的货厢上装着一部勾机的吊子。卡车失控下，摇摇晃晃还不停来回旋转着朝我们的车撞来。励文大概想也没想就挡在了我面前，而那该死的尖锐的钩子就那样打在了励文的背上。
　　我几乎忘了怎么哭，只是傻傻的看着励文汩汩流血的背，一阵强烈无可名状的哀伤涌上我的心头。车上的人群开始慌乱，他们慌乱了好久，都没有来帮助我和我可怜的励文，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大喊救命喊到声音嘶哑时，励文身上的钩子终于被推开了。我抱起励文，疯了一样冲下公交车，不顾一切的向不远处的第二医院跑去。
　　极度悲伤的我已经麻木了，忘了萌萌生日party上萌萌虚伪的嘴脸，忘了和凯欧昔日的幸福快乐，也忘了party上凯欧带着歉意和羞愧的眼神……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要送励文去医院。励文是谁？我为什么要送他去医院？我的大脑近乎停转了，只是没命的朝着医院的方向跑着。
　　终于，医院到了，我冲进急诊室，医生正在给另一位病人缝合伤口，医生呆愣着看着我和满身是血的励文，我狂喊着：“医生，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我不管要怎样都要救他！”医生叫来了护士，把近乎疯狂的我拖出了急诊室。
　　坐在急诊室外的休息椅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哭喊了多少声励文的名字，我渐渐安静下来，又慢慢记起这一天的经过：凯欧的电话，商场里和励文的第一次见面，萌萌生日宴会上的伤心痛苦和励文勇敢的言语，公交上的交谈，突如其来的车祸……励文……励文！他还在急诊室里，我猛地抬头看向急诊室上方的指示灯，急救还在进行中，也不知道励文怎么样了。
　　对了，洋洋姐还不知道。我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洋洋姐打电话，当终于决定要打电话的时候，却猛然意识到，我不知道洋洋姐的电话号码。不得已中，我还是拨通了凯欧的电话。
　　……凯欧，是我。……我没时间跟你说太多，我要知道萌萌姐姐的电话……励文出车祸了……好，你通知她也可以，就这样……再见……
　　励文，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紧张他，就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吗？不会。这个孩子，已经影响到我的生命，他看得出自己妈妈的难堪，看得出小姨的丑恶，看得出我的难过和尴尬，更看得出世俗的美丑。我仍然无法离开那一刻的悲伤，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了，那痛苦比在party上看到那样子的凯欧更强烈，不，应该说是震撼。励文给我的震撼是接二连三的，从见面起就未曾中断过。
　　许久，在我的悲伤中，萌萌在凯欧的陪同下先到了。
　　“落落，励文呢？”
　　“他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为什么会遇上车祸？为什么遇上车祸励文受伤了你却完好无损？！”
　　萌萌有些歇斯底里，这与她一贯冷淡的性格极不相称。
　　“你还记得他是你外甥，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吗？”
　　“祁落落，我在问你话呢！为什么你没事？为什么？！！”
　　“是励文救了我。”
　　“你说什么？你让一个孩子去救你？”
　　“励文不是孩子。”
　　“你……”
　　“好了，谢萌萌！收起你那套，励文母子俩都不关你的事，你过你的明星生活，不要来打搅他们！”
　　“啪——！”一个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可是没有疼的感觉。抬起头，萌萌正用我看不懂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凯欧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拉着激动的萌萌。我的心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