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刺》钟子漆

1、新室友

　　沉闷的房间里，陆深漫无目的地刷着网页。
　　距离上一个室友搬走已经快半个月了，下一个却愣是找不到。她的生活费都拿去交下个月房租了，一周的泡面啃下来，整个人像是从篮子里捞出来的腌菜，没精没神。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为了节约电费她连空调都不敢开，正值八月末秋老虎肆虐，室外三十七八度的高温随着聒噪的蝉鸣一点不落地飘进屋子里。
　　“狗日的纪越！”她泄愤地踹了脚桌子，“把老子金主吓跑！”
　　一脚下去正中突起的螺丝，“嗷”的一声惨叫，疼得整张脸揪在一块。
　　捂着脚心骂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纪越是她发小，一般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厮混的经历总会酝酿出好闺蜜的美好情愫，但她们不是。高中经过一些不太好的摩擦之后，她希冀地以为从此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在另一座城市再次相遇。纪越随口一句“过去不开心的都忘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吧”从此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
　　更糟糕的是，看着她笑得那脸温和无辜，她无法拒绝，回忆起过去，其实也是……没有资格拒绝。
　　看着脚踝一侧肿鼓起来的一块，她站起身想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一下。还没走到房间门口，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瞄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哪位？”
　　“你好，请问还招人合租吗？”一把温柔礼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陆深感觉一股凉泉涌出瞬间填满了她干涸的心。
　　立即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您现在方便吗，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她们约在公寓附近的咖啡馆。
　　陆深捧着凉水看窗外。
　　“你好，我叫林梓西。”
　　她抬头看一眼，愣了愣，回过神来想，和电话里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柔礼貌。
　　“我是陆深。”抬了抬下巴，“坐。”
　　之后的进展都很顺利，林梓西甚至连房子都没看就爽快地签了合约。陆深了解到她也是A大的学生，比自己小两届，今年九月刚入学，怕宿舍吵，出来租房子住。
　　“对了，你什么时候搬进来？”陆深咬着吸管问。
　　林梓西指指自己的行李笑笑，“现在啊。”

　　等林梓西把行李搬进公寓，一切又都安顿好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挺干净的，平时是你自己打扫？”林梓西往屋里瞅了几眼，套上拖鞋转悠。
　　这是一套简单的两室一厅，带厨房和卫生间。房主是个老人家，出价还算便宜。
　　“有空就自己来，忙的时候找清洁阿姨。”陆深捧了桶泡面刚要进房，就听到林梓西惊诧道：“天哪，你，你晚饭就吃这个？”
　　陆深理所当然：“对啊，怎么了。”伸手把东西凑到她面前，“你闻闻，可香了，方便又美味，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林梓西皱眉，“多吃这个对身体不好，”想了想，从她手里接过那桶面往厨房走去，“别吃这个了，我给你做。”
　　陆深愣在原地，过会反应过来，看着她在厨房忙活的侧影，心情好得想吹口哨。真想打电话告诉叶鹿嘉，向她炫耀自己捡回来的这个能付房租的田螺姑娘。
　　幸好冰箱里还有前室友留下来的食材，油盐酱醋都齐全。林梓西煮了碗鸡蛋面，撒上点葱花，香气扑鼻而来。
　　她的手艺简直没话说，从放暑假到现在，陆深已经很久没这么像模像地吃饭了。
　　林梓西坐在桌旁，撑着脑袋玩笑道，“没泡面好吃吧。”
　　陆深抹了抹嘴，边拿过一旁震个不停的手机，边接茬，“比泡面是差了点，不过也算人间美味了……喂，哪个？”
　　林梓西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她听电话，简单地“嗯”了几声，眉俞皱俞深，几秒后什么也没说就挂了。
　　陆深拿过钥匙，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抬头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我要出去一趟，不知道几点回来，不用等我，你晚上睡觉前把门锁上。”
　　林梓西点点头，“好。”
　　随着门砰一声关上，屋里安静下来。
　　陆深，算是她在这个城市认识的第一个人，还是个不错的人。

　　陆深一奔出小区就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打开前门坐了进去，系上保险带，“师傅，到绿九城。”
　　那出租车师傅听了，打着方向盘掉头，“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爱往这种地方去。”
　　陆深紧紧捏着手机没出声，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叶鹿嘉刚在那句“绿九城，有人找纪越麻烦，快来”。过了好一会，她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捏着手机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都发白了。
　　把头靠在车座上，嘴边泛起一丝苦涩，要她这么紧张干什么？什么荒唐事纪越没干过，什么祸她没闯过？叶鹿嘉这么紧张兮兮地打电话来又不是第一次了，况且，就算她去了，又能有什么用？纪越那混蛋还不是照样我行我素！
　　师傅看她一脸烦躁，好心问，“小姑娘，是有什么很急的事情啊？”
　　陆深闭上眼，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有点急事，师傅能不能麻烦开快点。”
　　十分钟后，车停在一家满是金碧霓虹的酒店门口，陆深从车里出来，看了一眼牌子。这里是整个城市中比较繁华的黑暗地段，夜店、k吧、舞厅，吸引着一群又一群沉醉其中的人。炫目七彩的霓虹灯下，一对对一团团喝得摇摇晃晃的男男女女在街上喧闹。
　　陆深不喜欢这种地方，太吵太腻，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可是叶鹿嘉和纪越喜欢，特别是纪越，来这比回家还频繁。
　　隔着旋转门看着形形色色的男女，陆深眉也不皱一下，走了进去。
　　前台画了浓妆的小姐懒散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干净的白色T恤牛仔长裤，怎么看都不像混迹风月场所的人，脸是挺白的，可未免也太素了。心下就有些轻视，生活无聊跑来玩的学生么？
　　陆深见她头也没抬，再次提高了声音，“包房，纪越，谢谢。”
　　那小姐终于抬起头了，心存戏弄，傲慢道，“你是纪小姐什么人，有没有证明？”说完又低下头继续把弄手指甲。
　　过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答复，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只见那抹不那么显眼的白色正大跨步往里间走，又惊又怒，她终于急了，忙拨开人群追上去，“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陆深不管身后吵吵嚷嚷的人群，她掏出手机，按了回拨键，一边等一边一间一间包房找，好半天才接通，电话那头吵得不行，一个不是很清晰的声音传出来，“喂——你到哪了！”
　　“到了，哪间？”
　　“最大的那间——你一直走走到底——” 吵得人耳膜疼，后面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陆深毫不犹豫地挂了。
　　走到最后一间门口，她顿了顿，听到从里面传来各种争闹声，有骂娘的，有劝架的，出现最多的，还是“纪越”这个名字。
　　大概过了十多秒，她推开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