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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真人不露相 ...

  •   叶青出现在温廷远面前时,发觉前副堂主正黯然神伤,见了他的面,也只是没精打采地过了几招,然后懒懒地往墙上一靠,有气无力道:“说,有什么事儿?”
      叶青的心情不比他好多少,但还是客客气气地放低姿态:“温少主,实在是走投无路......”
      温廷远懒得听他废话,没好气道:“少铺垫了,直接说。”
      叶青顿了顿,难以启齿地犹豫一刻,一咬牙一跺脚道:“安堂主旧疾复发,不大好了,在下想问问温少主或随柳苑可能帮忙?”
      温廷远警惕道:“我同师父又不会医术,找我们也没用。再者你们不是搭上齐王府这条大船么,眼下齐王殿下翻脸不认人了?”
      叶青低眉顺眼地挨了骂,看看四周,诚恳道:“此处不方便说话,不如换个地方喝杯茶罢?”
      温廷远冷笑:“这伎俩玩得次数也多了些罢,你们还想做什么?”
      叶青知晓紫衣堂在温廷远处的前科颇多,也不指望一次就能说动他,以退为进道:“安堂主重病,紫衣堂现下不在堂主手中,温少主一定要谨慎为上。”
      “若在你们堂主手上,我才要谨慎为上,”温廷远不阴不阳道,“行了,他要实在病得起不了身,你又实在觉得随柳苑是个治病的好地方,就把他往随柳苑一扔拉倒。就算活不了也算是死在故土之上。”
      叶青面不改色,涵养极好道:“我也想如此,可是齐王不肯放人,也担心安堂主撑不住这一路的颠簸。”
      温廷远毫无诚意地建议:“那只好听天由命了。”
      “温少主......”
      ”你看你能从我手里活着离开,可见命这种东西有时也是可以信一信的。”
      尔后不再废话,一式柳风拂,三下两下不见踪影。
      他心情十分恶劣,我哪里长着一张不记仇的圣人嘴脸?没落井下石紫衣堂已经该谢我的大恩大德了。
      他四处逛一逛,终于慢吞吞地往容舒家走,路上有一群穿着破烂的小孩子在打架,身材矮小的被人抢走了馍馍,正嚎叫着扑抢回去。温廷远默默地瞧他们一眼,扔出几个铜板,若换作国泰民安,哪怕是刚到临淄的时候,他恐怕也会像对待阿缘一样伸一把手罢。
      一群孩子又呼啸着去抢铜板。温廷远转过身,回头竟瞧见阿缘一个人站在街上,呆呆地望着街上打闹的孩子。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他走过去,拍了拍阿缘的脑袋。
      阿缘一惊,见是他方才放了心,小声道:“兄长想体察民情,叫我出来看看。”
      这傻小子,温廷远暗骂一句,还当自己是魏王府世子,蠢。他对女孩子多少宽容许多,于是和颜悦色道:“走罢,没什么好看的。”
      阿缘依依不舍地跟着离开,走了一会儿方低声说:“有一个长得真像我哥哥。我给了他一个馍。”
      温廷远顿了顿,试探道:“那我们再回去看看?”
      “不用不用,”阿缘急急道,“他......他肯定不是,他只是长得像,他比我哥哥瘦了好多。”
      温廷远不做声,牵着她继续往回走,是啊,那肯定不是阿缘的哥哥——她的哥哥和父母一定在临淄,或随便哪个地方,艰难但好好地活着。
      “温叔,”阿缘低声说,“你为什么肯买我,还待我好?”
      为什么呢?温廷远想了想,半晌玩笑说:“可能我们有点缘分罢。”
      阿缘沉默了一刻,然后她说:“温叔,我骗了你。”
      温廷远点点头:“我知道。”
      阿缘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听到他说:“你爬房梁爬得太溜了,家里多少是个官的女孩子哪有那么会上房揭瓦的?而且有些事未免也太巧了,我倒是很想信,可惜信不了。”
      阿缘傻傻地望着他:“那温叔......”
      温廷远停了步,认真地望着小丫头:“阿缘,我对你如何你也知道。你爱说就说,不爱说我也不勉强。我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和丫头片子过不去。”当然,从今天开始过不去也行,他毫无压力地在心里补充。
      阿缘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是容少爷的家仆......”
      温廷远一个趔趄,忍不住道:“阿缘,小孩子要说实话——没关系,哪怕你说你是安誉他私生女我也不会怎么样你......”
      阿缘辩解:“我是良家民......”
      她顿了顿,又有些沮丧道:“呃,我是容府的家生子,父母兄长都在容府做事,兄长和父亲得容少爷赏识,都学了些拳脚——我也偷偷地跟着哥哥练过一点。后来兄长随容少爷去长宁,结果长宁城破,容府上下都急得要命,管家派了一队人马去寻一寻他们,我偷偷地跟着父亲走了。”
      温廷远倒抽一口凉气,肃然地望着这丫头,实在是真人不露相啊。
      阿缘看了看温廷远的表情,赶忙道:“我带了银两,还练过拳脚,我跟了我阿爹三天才叫他发现的。”
      温廷远的心情与阿缘他爹十分契合,这熊孩子,找死,欠抽。
      “他便将我托付给一户人家,”阿缘继续道,“请他们送我回去。那户人家看我看得不紧,于是我又跑了。”
      温廷远已经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了,她应该是一个英雄,一个传奇,一个被全天下小兔崽子崇敬的对象——她不但敢想还他妈敢做。
      “我是知道有一群逃难的人要经过安远,才敢跟着走的,打安远到筌州也挺近的——我认得路。”阿缘细声细气道,“我年纪小,不闹腾,他们也不为难我,许我跟着就是。然后我就到筌州了,恰好碰上筌州城破。我吓得要命,所幸碰上了阿兄和容公子等人——阿兄打了我一顿。”
      温廷远想若是落在我手里可不只是一顿打了。
      “后来容少爷又找了户人家,就是温叔你碰上的那一户,请他们带我回了临淄。一路上有人用信鸽儿传信给我们,叫我们去寻一个人,叫温廷远,戴着一柄青色的剑。还给了方向——若走对了就有人给东西吃,我以为是容少爷,所以信了,这样才遇见了温叔。”
      温廷远面目扭曲,觉得还是这孩子先前说的版本更可信:“那你到了临淄为何又叫他们把你卖了?”
      阿缘道:“有人给我传信,叫我在那路口等着——我没认出温叔和莫叔,但是温叔你带着剑,还有世子哥的气度和旁人都不一样,我就知道是你们啦,所以请那户人家把我卖了。”她瞧一瞧温廷远的脸色,又惴惴不安道,“我先前也有点银子的,都给他们了。后来我跟着温叔,才偷偷地请人告诉容府的——所以容少爷才晓得你们来了。”
      温廷远默默地听完这个传奇故事,十分抓不住重点地问一句:“那你之前说的兄长是指谁?”
      “是许家的哥哥。”阿缘说,“他......应该过得还好吧?”
      温廷远觉得她十分能耐,都不晓得该不该生气。
      “可是,”她终于露出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我阿爹和阿哥昨日才消了气,许我见他们——我才晓得,容少爷从来没叫人传信给我,我阿娘见我跟你们回来,竟以为是我又跑路了。”
      温廷远终于正视了她一眼:“你是说真的?”
      阿缘点头:“是,温叔,这怎么办?我......”
      “你有没有告诉容公子?”
      阿缘紧张兮兮地说:“说过一回,容少爷不肯信。说我传奇话本瞧多了,脑子拎不清。”
      容舒不肯信?只怕未必。倘若事情真如阿缘所说,事情终于可以得到一点解释,这么小的个丫头片子,若没有人有心照看,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这么乱跑呢?那么,这个传信的人是谁呢?为何如此?为什么这个丫头瞧着也实在没什么出众之处,怎么有这个胆子,是有人哄着她去还是她在说谎?
      温廷远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牵着小丫头往回走。
      “温叔,”阿缘小声道,颇为惶恐,“我给容少爷和温叔惹麻烦了是吧?”
      温廷远听过她的传奇,再不肯拿她当寻常孩子看,十分坦诚:“眼下还不好说,不过这几日你呆在自个儿房里,别出门了。”
      阿缘怏怏地点头应下,她没什么抱怨——委实是她的错。这一位性喜听侠客传奇的侠女,在经历了一番江湖后,十分有经验地发现,传奇只是传奇,不是正经书。于是十分老实,十分听话地当起了淑女,无限地崇拜起读正经书的谢君珏。不过再过几年,她会寂寞地发现,这些正经书,其实也多半是哄人的,这是后话。
      温廷远手上有暗线,不过能用的不多。温廷远没有狗头军师,原有的一部分折在长宁,另一部分还呆在卢阳或随柳苑等大本营。他思来想去,发觉竟只能和莫玖商量,顿时孤单寂寞冷,觉得自己这二十五年实在是白活了。
      莫玖看着这一位又垂头丧气前来,本想调笑一下,但瞧着他如丧考妣的脸色,还是颇为厚道地忍了下来,照例听他倾诉一番,顿时理解了他的悲痛,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只能同自己这个刚结交不久的朋友商讨,可不是该痛心一番么。
      “温兄想必已有计较,”他笑一笑,柔和道,“只是心绪烦乱,不敢细想罢。”
      温廷远闷闷地瞧着他,突然觉得两人角色变换得十分迅速利落——哦,有句古话,术业有专攻,他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晓得,”他喃喃道,“阿舒,安誉,阿缘,他们的事怎么都掺和到一起了呢?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莫玖定定地瞧着他,温廷远这几日劳心劳力,越发消瘦憔悴,比在山间时还要落魄两分。他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是滋味,低低苦笑起来,几乎脱口而出,管他什么事儿,我们走罢。一同去番疆,你回随柳苑,我带着世子随意平凡地活着,闲时大家走动往来——这些事何必掺和。然后他克制住自己,我有什么立场来说这话呢,怪没良心的,我不是你的至交好友,不是你亦敌亦友的师兄,只是......厚着脸皮仰仗你逃难的过客而已。
      温廷远说:“义安兄,你怎么了?”
      他这才恍然,定一定神,依旧春风和煦地笑:“我在想,温兄觉得最容易解决的事儿是什么?”
      温廷远考虑了一下,沉痛道:“给我师兄送葬。”
      莫玖登时不再羡慕安誉,调笑道:“若真是如此,温兄考虑此事做什么,难不成挂心祭银不够么?”
      温廷远玩笑:“不是,我觉得坏人遗千年,他这么急着咒自己死叫人摸不着头脑,天晓得他要做什么。”
      “那派人盯着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廷远深以为然,作言听计从状:“那阿缘和阿舒呢?”
      “阿缘的事疑点颇多,温兄不妨以此为契机,请容师弟相助调查,若能趁此解一解昔年误会,也是一箭双雕。”
      温廷远心领神会,真心诚意地感谢:“义安兄,多谢你啦。”
      莫玖笑起来:“谢我什么呢,这点事儿温兄自己不早理清了么,不过借我的口说出来罢。”
      温廷远渐渐露出一丝笑,他伸手拍一拍莫玖的肩:“义安兄,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只乌鸦似的黑雀冲破纸窗而来,神色惊恐,疲惫不堪。
      温廷远满怀同情道:“这一路大雪纷飞,想吃它的难民又多,肯定吓坏了,真是可怜见的。怎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真人不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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