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星云既出皎月失 ...
-
有匪君子兮,灼灼其华。
他的存在,整个屋内的灯光都黯淡了不少。
慕名而来的九公主坐在君天宸身边,眸中带着委屈的倔强。直直的看着面前如谪仙般的男子。
燕襄九公主君如歌,和君天宸同母所出,却也最黏这个兄长,具有典型的恋兄情结。
燕襄百姓妇孺皆知的一个闹剧,当时太后怜惜君天宸年近弱冠,府内却没有一个姬妾,便把自己
身边最疼爱的丫头赐给了君天宸,谁曾想,九公主硬以丫头太丑,配不上她兄长为名,硬将人家姑娘在来路上打了回去。
可怜小丫头,无缘无故,正主都没见一面,便被遣送回去。据好事者说,那可怜的丫头,没有回去,便被道上的山贼所掳,从此不知所踪。
当然,这只是传言,不过可见,这九公主该有多喜爱这个兄长。
连星云看着面前的九公主,眸中带着星星浅浅的光芒。
“在下不必算,便知你所算的姻缘乃是镜花水月,缘去成空。没有结果的奢求,不如尽早打消。”
九公主看着他,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世人不是说你是神仙吗?不是说你会逆天改命吗?你跟我说,要怎么样可以让它不会变成一场空?”
连星云轻轻一笑,端起手中茶盏,轻轻摇了摇头,却是不再说话。
九公主看他一眼,眸中噙了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缘来缘去皆成空又如何,她就要坚持,谁能耐她何?
连星云看向面前的君天宸,“君兄不想知道令妹算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结论吗?”
君天宸眉毛微挑,“一切结果命中定,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女大不中留,妹妹长大了,总要嫁人的。”
“君兄倒是豁达。”
二人相视一笑,竟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凤栖梧悠悠转醒,连星云转头看去,眸中星星点点的光芒瞬间变成了汪洋自肆的大海,好像里面
有数不尽的温柔涌动。
“师~”凤栖梧伸出手来,嘴里下意识的便唤,却硬生生将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她要唤什么?为何话到嘴边丝毫想不起来?
连星云起身,站在床前,看着她,“你天生寒气侵体,体虚时日已久,以后定要耐心调养,才可得长生。”
凤栖梧点点头,看着面前的连星云,心中一片柔软。
不知为何,她在他身上竟找到一种归属感。
这是她醒后第一次,那颗心就像一只在海上漂泊很久小船,终于可以靠岸了一般。
连星云看着她,“我和小兄弟一见如故,小兄弟若不嫌弃,可唤星云一声兄长。”
不嫌弃,她怎么会嫌弃呢?凤栖梧摇摇头,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好久违的感觉。
“这个就当做兄长送给你的见面礼,还望你能够接受。”
一个白玉盒子,精精致致。盒顶被紧紧的封着,看不清里面的玄机。
身后钟离钟原两个双生子肩膀一抖一抖的。明明是天底下最至亲的师兄妹,如今却是一口一个小兄弟~真真是好笑~
连星云视线轻飘飘的往后一瞟,俩兄弟顿时噤声。
凤栖梧心中一片柔软,他对她的好,好像从来就这般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从来不奢求任何回报。
她刚刚脑海里明明有什么东西已经喷涌而出,可现在却又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连兄,无功不受禄。”
“不,”连星云嘴角绽放一抹弧度,指尖微抬,便从她发间穿过。
“为兄无礼,自从小兄弟身上取了这个,希望小兄弟不要计怪。”
凤栖梧嘴角一抬,笑了,笑得满室烛光都为之失色。
一株头发而已,就算他要她全部头发,她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
“连兄喜欢只管拿去。”
一旁的琴儿和紫衣在一旁看的却有几分目瞪口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暂且不论,但是,公子何时变得如此……
如此容易亲近,不怕生人?就连他们都可以看出,公子一点都不反感星云公子的接触。
不过星云公子真的好温柔。看着自家公子,就好像看着最珍贵的宝贝一样,好像怎么呵护都不为过。
要是他能这么瞧着自己就好了,就算让自己死都甘愿。
楼下,阮诗涵站在舞台上,看着一进门便落了锁的窗户,多多少少带了些许尴尬。
没有了出场带来的惊艳,接下来的舞蹈自然要失色好多。
她本以为那个谪仙般的公子是冲着她来的,谁知那公子一进门,窗户便严严实实的合了起来。
很多人都朝三楼方向看着,希望里面的人出来,哪怕是只说一言半语,他们都满意。
三楼的人可以清楚的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但下面的人却丝毫看不到三楼的风景。
阮诗涵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跳下去。
幸好主事的妈妈机灵,走到舞台上,长袖一甩。
“星云公子的到来真是让我们香君楼蓬荜生辉,妈妈我相信过了今晚,我们香君楼定会声名大噪,接下来让我们今晚的主人公诗涵姑娘继续献舞。”
凤栖梧听着楼下的声音,忽然就想起眩晕以前看到的那满室的雪花,那绝对会令所有高昂的情绪冷切。
她看向了面前的连星云,他挑这么一个时间点出现,是何意欲?他这么一个人,难道竟和外面的那姑娘过不去?
连星云看着她传递过来的眼神,忽然就笑了。
整个房间就像月亮乱入一般,落了一室的清晖。
然而,在那笑容后,又参杂了一些什么,没有人能懂。
“自古美人多蛇蝎,红衰翠减愁煞人~”
他看着她,但好像又不是看她,似乎透过她看向了遥远的未来。
他的手自然而然落到了凤栖梧头上,“没什么,凑巧而已。”
君天宸的眸子落在了他自然而然放在她头上的那只手上。
那样的顺理成章,那样的理所当然,就好像曾经做过千百次一般。
喝一口茶,眸中情绪尽藏,看不出丝毫踪迹。
“连兄这次来燕襄,不知所为何事?”
连星云笑,“据云所知,自云出山,便有五拨人马开始动作,难道这里面竟没有天宸兄的人吗?”
君天宸笑笑,不置可否。
众人都觉得连星云不会再开口时,却见他看一眼旁边的凤栖梧,终是开口,
“云此次下山,只为一件事。”
君天宸抬眼看向他,自己调查出来的,和本人亲口所说,终归是感觉不同的。
“自师妹去后,师傅大为伤痛。近日夜观天象,得知与三徒儿缘分已到,是以星云这一趟也专程
替师傅找三徒儿而来,希望尽早找到,以此弥补师傅伤痛。”
君天宸扫一眼凤栖梧,“不知燕襄一国,谁有幸可做墨云老人的弟子,燕襄与共荣焉。”
连星云亦看向凤栖梧,“师傅的三徒儿,定如小兄弟一般令人欢喜。”
夜晚回到自己的寝宫,饶是凤栖梧,看到殿内的景色也是呆了。
她竟然忘了她宫内还安置着这么一个人物。
红衣少年,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
似乎一日之间,他便长大了许多。俨然是一个成年男子。
那一抹红衣穿在他身上,也更加的超凡脱俗。
凤栖梧摇摇脑袋,或许不是超凡脱俗,那是一份嗜血的悲凉,在他身上,她竟看到一种如血的悲凉。
他盘膝而坐,膝盖上放着一把琴,琴音随着他莹白的指尖而跳跃出一个个优美的音符,令人如痴如醉。
不同于君天宸的古井无波,天崩于顶目不改色的沉稳。更区别于连星云飘逸如仙,难以捉摸的气质。
他就像一只妖孽,一只由神入妖,一只绝望的妖孽,绽放着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魅力。
他看她一眼,牵动起手中的琴弦缓缓变调,轻拢慢挑,一举手一投足,都吸引着人的视线。
似乎知道自己魅力,便绽放的更加肆意。
就算是阮诗涵,也及不得他半分光彩。
琴声响在耳边,就像是情人在耳边低语,音调之轻柔,声音之委婉,勾动人的思绪。
让人心驰神往,心神荡漾。
意识到这一点,凤栖梧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他居然在自己寝宫,对自己施展“仙魔功”!
“你是百里臻(zhen)霆?!”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天祈曾将六国《人物志》搬来给她看,她记性不错,明明白白记得资料上明确记载着:百里臻霆,南昭王第七子,“仙魔琴”的拥有着,传说“仙魔琴”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加之以“仙魔曲”,操纵者若是品行不端,必会带来江湖浩劫。
百里臻霆,未出江湖人先火,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招引着各界的追杀。
怪不得,凤栖梧了然。优昙婆罗虽然吸引人,但不会引来那么多人不要命的夺取。原来,是这样。
没有“仙魔琴”的仙魔曲都这么厉害,更遑论琴曲合一,该有多大威力。
“太子殿下果然聪明。”
男人长袖一拢,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她走来。
红衣外,满室烛光,好像全部都倾洒在了他的身上。
屋内,竟没有什么比他更加耀眼。
“如此,殿下不后悔当初救我吗?”
凤栖梧忽然就想起资料上对他身世的记载。
他出生前夜,他父皇梦见一条小蛇变龙,在平地上追着向他讨命。
出生之日,母族全族被仇人歼灭,不留一人。她的母妃知晓,心情大恸,引起大出血。
好不容易将他生下来,却也香消玉殒,随着家族而去。
自此,父皇视他不详,扔在冷宫,任他自生自灭。
看着面前款款走来的人,君凌玉心头微动,南昭国姓为“韶”,他却独姓“百里”。
应该也是没有人替他赐名的缘故吧?
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她看着他,“只要你忠心待我,我便全力护你周全。我不会顾及世间一切闲言碎语,但唯一的条件是——你要相信我。”
红衣男子眸光明明灭灭,他虽然还没有脆弱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但有一个人值得他相信,总是好的。
人的一天会说很多很多话,其中假话也会很多。这一次,他该相信么?
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还不及他肩膀高,居然要说护他周全,真是可笑。
但是,为何他一点也笑不起来?他活二十多年,记忆中从没有人对他说,你到我这里来,我便护你周全~
罢了~相信了又怎样,他日,他若是敢骗他,他不在乎大开杀戮。
凤栖梧没有再等他的回答,和他擦肩而过,径自走到他刚刚靠着的矮塌前,盘腿坐下。
取出刚刚连星云送给她的白玉盒子,打了开来。
精致的银质面具映入眼帘,盒子底部一张白纸,龙飞凤舞的行书直直的冲击着人的视觉。
“山光云隐地,明珠归去处。”
红衣走了过来,“山光云隐居,什么地方?这明珠又是指谁?”
看着银质面具,君凌玉唇角绽放一抹笑容。
自她醒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要开心了。
那如谪仙般的公子一到来,便为她解决了一个难题。
白皙的手自盒中拿起银质面具,虽是银质,却丝毫没有坚硬之感,就好像是取自身上的肌理。
她看着面前的百里臻霆,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这个宫廷我不能久
待,海阔天空,我需要让自己迅速成长,母后的药除了我与父王,没有人去操心,但父王精力有限,所以我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而且,我要找回我失去的记忆,这在宫中根本不可能实现,你明白吗?”
百里臻霆面色几度变幻,不知在想什么。
“我知道在江湖中,你被很多人追杀,早已没有容身之地。如今待在这里不是更好么?我没有要留你的意思,在这宫中,只要不被人发现,你行踪便绝对自由。”
凤栖梧看着他,她便是看中了他的缩骨功,燕襄太子不善与人交往,一经易容,待在这宫里,便不会被人发现。
百里臻霆看着她略带急切的脸,她就那么想出宫么?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百里臻霆二十多年来没做过什么好事,如今,就当成全她一把吧。
凤栖梧当夜去了一趟燕襄王寝宫,没人知道她对燕襄王说了什么。
第二日,燕襄王宣布,“太子容貌倍受争议,朕念其辛苦,特准面具遮颜,减其烦扰。另,太子身体不适,特准闭关两年。”
自古面圣,最重仪表。每个大臣上朝都是将自己装扮的妥妥当当的,生怕冲撞了圣颜。
现在,皇帝居然恩准太子可以戴面具出入朝堂,不可谓不宠。
更可贵的是,皇帝居然恩准太子两年闭关,两年不参与朝政的太子,居然还可以保留太子之位。
这般特许,说是盛世荣宠也丝毫不为过。
君凌玉放心离去,有父皇圣旨的恩准,还有百里臻霆在后维持,就算被人发现内里玄机也不容易。
空荡荡的房间内,百里臻霆摸着脸上的面具,细细地品味她走时对他说的那句话。
君凌玉本是女儿身~
一句话,她竟是将身家性命交给了他。
“山光云隐地,”马车一出宫门,便向西南方向奔去。
信里没有标记,可她偏偏就知道那“山光云隐地”说的是哪里。
她走的第二日,便有人将优昙婆罗交到了燕襄王手里。当然,几乎在燕襄王拿到优昙婆罗的同时,“优昙已得”这个消息已经飞到了凤栖梧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