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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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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纱
红帐纱绸、物尽极流。时间刹那,是谁揭开了我的盖头,是谁翻动命运的掌纹在我手心回旋。荏苒光阴碎片,那个梦逝入溪水、褪色,却沉淀在我的心里。
1、时光印刻
“大王有令,依祖宗之法,如夫人须步履进王宫,一切侍者不得随行。”王的近侍尖而刺响的声音在王城城楼上回荡。
王都内有王城,王城内有王宫。王城到王宫的距离非步履之遥可以横量。这项法令源于吴国开国君主的王后。开国之君起于平民勇夫一日为君立妻娶妾乃人主长情。王后为刁难如夫人而实行的法令。可已在二世时废止。
另有侍者送来奇制宫鞋,望着凝滞的郑澜“郑夫人,请穿上吧!别让奴才为难。”郑澜穿上宫鞋蹒跚前行,似戴上玄铁制的脚链还要舞蹈。
红色轻纱宫服拖地长裙扫过王城漂浮的尘埃,却掩不住阴暗光晕下的凄凉。红纱遮面只现一汪秋水柔媚婉转。光线被时间重重的关在城门外。
暮色已起,空气的湿度渐浸郑澜衣衫,一股凉意透入背脊刺入心扉。雪地美人似风中摇曳的烛火,有可能下一秒就匍匐在地。
一片雪花飘过郑澜眼线拉回她将要涣散的意识,伸出素手接住一片快要擦过的雪花,眉梢露出欣喜“雪。。。雪花,原来已经下雪了。”
晏站在宫门城楼上看着郑澜走过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串血印,如雪中红梅临风而放傲视风雪的触目惊心。冷冽而成的风抚过这位王的狐裘细毛凝成水珠不断下坠。入的景、应的情是宴不断深沉的眸子。
“真不愧是郑贺的女儿,对自己够狠够残忍。”
“传孤旨意,孤政务繁忙,不便接见郑夫人。就赐最偏远的暮雪园给她住吧!”清朗之声传入侍者耳中。
侍者面带忧色“可郑丞相那里?”
“孤自有言辞。”
朝堂上宴与丞相就修江州河渠一事相持不下。丞相跋扈不可一世,宴是晨日的阳光虽蓬勃却也缺少烈焰的厚度。君主一气之下摔奏折而离朝堂。
初春之际,柳枝嫩绿条条垂滴在水面似农夫手中跳动蒲苇,在水中的倒影晃动而生辉。
晏负手而立在湖旁,墨色如玉的眸子紧紧望着湖面死水微澜神情更加凝重。忽伸手折下柳枝转身厉声喝道“给孤出来”。
走出的是一位如含着露珠的在薄雾中吮吸晨曦的花样美人,鹅黄裙裾随着步履而摇曳前行,面颊胜雪,含笑眼眸看不出丝毫的扰乱。
晏眉梢上扬凝着柳枝“站在后面这么久,早已触犯了宫规。信不信孤不用暗处的侍卫,就凭这支柳枝就可以置你于死地。”
女子微笑没有一丝恐惧一步步靠近湖边“死很简单,生亦更难。没有挣扎过怎么知道生死边缘的喜悦。”说完之后纵身跃入湖中。
晏双手环抱在胸前,带着一丝玩味看着湖中扑腾的女子。当湖面的波纹趋于平静时,他表情凝滞也跳入湖里。
夜幕深沉,烛火映出晏拿着茶杯呆看时完美的剪影,思索着宫人的回话。“陛下,这位姑娘就是郑夫人。”
慌乱中碰倒了茶杯,流水浸湿了手袖却浑然不知。
一声轻咳转移了晏已逃出九霄的思绪。捏碎手中的紫砂牡丹纹杯子,转瞬扼住郑澜喉颈“郑丞相的小女儿,孤的如夫人,你就这么急着靠近孤,你会后悔进宫的每一天。”
碎陶片刺出的鲜血顺着郑澜脖颈不断滑落,蜿蜒出宴心中不忍。看着郑澜不停的摇头,不断泛红的面色。晏摔开郑澜转身拂袖而走。
看着早已消失晏身影的门外,那一簇海棠仍鲜艳欲滴,绽出郑澜低落的心绪。郑澜抹去脸上早已冰凉的水滴,面目更加坚毅。
2、樊笼祈心
吴国的初冬是爱哭的少女,撒起浑来不管、不顾,连绵的阴雨夹着一些湿冷沁入心扉。晏因怀念小时候母亲陪着看雨中竹弯腰与抬头的罅隙间的一股韧劲而游园到恒安宫外。见雨中跪立的郑澜。
远处的昏暗的宫灯照出她单薄的身影,一道承受极限的力量随时散去。
这一幕似一阵阴郁的风吹在脸上“怎么是她,不是奉命侍奉王后这几个月一直相安无事吗?”。
近侍柱子上前回答道“陛下,听说郑夫人今早被查出偷了王后的灵雀玉手镯,还好王后仁慈,郑夫人被罚跪这长廊外。”
晏转身冷眼看着柱子轻言道“你不用掩饰了,妙心是什么样的性格,孤还不知道。就凭郑澜的容貌就足够她在宫中死千百次。”
“带她回暮雪园吧!”看到郑澜倒在雨中的那一刻晏似唉叹的说出这句话。
晏坐在床沿上用手抚着郑澜在雨中极度忍耐咬破下唇沁出的血丝:“柱子,孤明知道她是郑贺的女儿,知道她带着目的进宫,可孤就是恨不起来。”
这句话似对近侍吐出的心声又似说给自己的话。
四天后,郑澜仍回到恒安宫中侍奉王后。
王后在铜镜前看着侍女插好最后一支珠花,从镜中斜视着后面跪着的郑澜“真有自知之明,本宫喜欢。这次就不用洗衣服了,留在本宫身边侍奉茶水,退下吧!”
“拜谢王后,郑澜告退。”郑澜面无波澜淡淡说道。
王后看着郑澜远去的背影面目逐渐阴冷僵硬“狐狸精就是要留在身边看着。”
晏因近来局势心不在焉走出的步调显得虚无、沉重。眼前忽晃过一片绿影,接着听见一声类似陶器的清响,水渍浸湿黑色王袍一大片。
郑澜慌乱拿出手巾在晏身上乱抹一通“陛下,是澜儿不好,毛手毛脚的。”
晏一把推开身着绿衣、表情慌张的郑澜“郑澜你就这么恨孤,是故意的吧!”
郑澜如受惊的小鸟,扑通跪下,沉默不语。趁机将刚才从晏身上换出来的虎符藏入袖中。
晏弯腰拾起一片碎片,脸上浮现大仇得报的快意“碧水琉璃杯,是由梁国进贡的两个。也是妙心的最爱,不知王后这次是拔了你的皮还是抽了你的筋。孤也帮不了你了”
晏拂袖而走,忽转身看见低着头的郑澜心情大好,笑意爬上脸上“还不跟上,到孤那里去取另一个碧水琉璃杯。”
郑澜缓过来的神思有一丝突兀,袖中之物已被一层薄汗围绕。
宫中到处相传郑丞相生辰将至,吴王为丞相在宫中设宴庆贺。
这更加繁华的王宫在郑澜眼中却多出几分苍凉。那些各处喜庆的红色不知将用多少鲜血来祭奠,不知将有多少早日的呢喃、父子间的私语将淹没在扬起的尘土中。王宫的上空没有多余色彩,黑白的低吟浅唱出一种惶惶不安。郑澜紧握着拳头,指甲扣入手心作出重大决定。王后看着不顾宫女阻拦步步紧逼的郑澜,没有往日的平淡、温婉,更像一只苏醒的狮子增添一段妖娆迷人的光彩。
“我只想给王后看一样东西”郑澜说着将一封帛信递给王后。
王后视目屏退所有侍女。她看完信后瘫倒在座榻上,喃喃自语“父亲在那日猎彘场没有死,不是传谣那样世子晏射死大将军吕棕。是郑贺害死的,我却助纣为虐这么多年。”
猎彘是吴国国主忠于的一种娱乐,即将让囚犯在围猎林里奔跑作为猎物供达官贵人射猎。
郑澜一切以为常态“三年前靖州之役吴国大败,吕将军作为主帅锒铛入狱,以先王的个性将军必死。晏爱才世人皆知。那日吕将军的出现是晏为救他安排的,否则以世子箭术的精湛怎么会箭走偏锋。”
王后将信放在心口沉重的说“我父亲是怎么死在郑贺手上的。”
“晏派心腹送吕将军回淮安老家过河时被郑贺的人围截,身死乱箭之中。晏接到消息,捏碎了手中的报讯,立誓娶你为妻。”
王后泪流满面、撕心力吼之后陷入昏迷引来许多宫人。
郑澜怒目以视吼到“下去,这里有我。”
王后醒来见郑澜端着药碗过来扶自己说道“我将大王的虎符偷走拿给了郑贺。没有虎符,大王这几年的布置将全盘皆输。”
郑澜默言不语,只是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将药喂入她的口中。然后将碗放下,退至卧榻前跪身一拜
“王后,我相信你是爱着大王的,不然你不会为我的出现故设阻碍。大王将万千宠爱于你一身。明日你我只能活下一人。我希望活下的那个人是你。答应我好好照顾大王。”
郑澜不顾王后伸出想要拉住她的手,起身走出宫外。月光初上,夜色微转凉透过雕花格窗照出郑澜身影的凛冽与决绝。
3、烈火雾明
郑澜身穿水蓝色流仙宫装散发出高贵、冰冷气质。宫髻高梳以白色珊瑚花做饰,衬出淡雅如茉莉的芳菲。略施薄粉更添秀丽柔婉。娥眉轻描虽面目含笑也藏不住眉间的那丝不安。
晏见她走来伸手拉入身边坐下。
宴会觥筹交错、酣畅至尽,闻到的是弥漫的酒香,夹杂的是歌舞伶人的脂香味。那些或红或绿晃过眼角如大片绿叶托出大片红花的艳俗。
郑丞相摇摇晃晃来到吴王座前拱手作礼“陛下,老臣想请您替老臣完成一个多年的夙愿。”晏轻抬杯盏满口酒香如喉面色和悦“丞相今日生辰,孤必定让你如愿以偿。”
郑贺眼角的贪婪显露无疑“老臣想请陛下让位于贤。”
众人屏息吸气,胸腔因加速心跳而起伏不断,不敢多一句之言。似乎一片叶落之声也会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晏瞳孔火焰弥漫摔杯而起“郑贺,你喝多了。孤恕你无罪。”
郑贺言辞更盛“千秋人主,谁不企及。难道只有我郑贺一个人。老臣知道即使没有近来的动作,陛下迟早会对我下手。”
随着郑贺挥手刹那他属下的军队蜂拥而至。宴会的一干人等皆在剑下。
晏以瞬间之势掐住郑澜喉颈“郑贺,别忘了你最爱的女儿就在孤的手上。”
郑贺猖狂的笑声响荡在宫殿内外“陛下不知道的是我的小女儿和你的母亲有一样的容貌。我怎么会把自己的软肋放在你的眼前。你手上的女子只是我的一颗棋子。”
晏将食指与拇指并拢一声哨响,暗处护卫跃身入殿。借着这些精锐之兵的掩护,晏拉着郑澜冲出重围。
宫门处郑贺带领其挥下步步逼近“老臣劝陛下不要在挣扎了,虎符在我的手中。徐将军不会来了。”
郑澜反手用力握住晏的手耳语道“晏,拖延时间。徐将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晏深邃、惊讶的瞳光定格在郑澜气质若闲的身上“孤信你”
晏夺过一个护卫的剑,护着郑澜杀入重围。刀光剑影晃动的数刻,大批铁骑的马蹄声回荡在宫殿之外,越近越急。
郑贺面部表情不断扭曲拿过弓箭直指晏为目标。
郑澜一双剪瞳不断缩紧反而心里却十分明净。箭脱弦的刹那反身抱住晏。当冰冷的铁器撕裂郑澜血肉的那一刻,晏的军队踏入王宫。晏挥剑如虹划破空气的寂度,追赶尘埃的漫散,割破一个叛军的喉管。反身搂住郑澜不断下滑的身体。晏哀伤弥漫、瞳仁不断灰暗,世界聚焦在她一人身上。听不见周围兵戈相交的嘶哑,看不见空气浮粒渲染的血色。只清晰的看见她眼中晏完美刻画的脸庞。
晏不断用力搂紧郑澜,想要溶入血液里、刻入骨子里。“当郑贺说出你不是他女儿的那一刻,虽生死存亡。但孤的心里却涌出的是喜悦。你进宫的这一年里,孤由最初的厌恨到后来情不自禁的新奇,一直在都你背后默默的关注着你。无论是你被妙心欺负了,你惩罚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丫头,你剪了孤的血色海棠,孤都知道。。。都知道。你已经是孤生命的一部分。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带走这生命的一部分。”
郑澜伸出手缓缓抚上晏的脸庞“晏,不要难过。当我进宫的那一天郑贺就给我服下了慢性毒药。我始终逃不开宿命的索拿。这几年我都是为你活着,死在你的怀里是我最好的。。。最好的。。。归宿。”
当郑澜的瞳光涣散陷入黑暗那一瞬间,晏立刻接住从他脸上滑落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冰凉的泪滴滴在郑澜的脸颊上滑入发丝里。“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从未有过此刻慌乱的晏忘记君王的尊贵“孤”。可另一个世界的遥远再也无法听见回答。
徐将军步履如松,盔甲间的摩擦响出一切恢复的平静。
他在这位年青的君主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郑贺如何处置。”
“打入死牢,用遍狱中刑法。”阴冷的声音似来自地狱的鬼魅,让徐将军不觉一颤。
4、记忆随水流澜
翌日,晏来到到处萦绕着阴暗、潮湿的狱中看着刑架上浑身血渍、奄奄一息的郑贺冷冷的说了一句“告诉孤,她叫什么名字。”
郑贺密布纵横交错血壑比水中树枝交叠的倒影还要斑驳的脸上挤出一丝狰狞的笑“报应啊!你的父亲夺走我的心上人,你心爱的人死在我的手上。”
晏袖中的拳不断缩紧“可孤的母亲是被你害死的,你是爱她的人?孤没有耐心听你的闲话。顺便说一句,你的家人包括你的小女儿都在孤的手上。”
郑贺表情凝固“放了澜儿。”
“好,孤也不想做一个恶人”
“她是东河苏墨霜。”
“苏墨霜”三个字刺入晏的脑海激起三年前的回忆。
那年还是世子的晏从余州回宫途径东河。偶见路上吹吹打打、各色经幡如潮汐时的波澜涌动好不热闹。细问下是一群村民拥着巫师用村里的美貌女子祭神。晏一时脑热冲过去打败村中勇士、杀了巫师,抢走了河神的新娘。
王宫热事不免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曲。最热不过是王后被废为庶人永不许入王都、死去的东河女苏夫人被立为王后,没有葬在王陵而葬在宫中暮雪园内,又如叛臣郑贺及家人都被处以极刑而死。
晏为一株石樱花挥戈西指一战数月,回宫后立奔暮雪园。
苏墨霜的墓前拉渣的青胡莊掩不住晏年轻的面容“霜儿,那年东河祭神。我从巫师的手中救下你,揭开你的红纱盖头却没有记住你的容颜。而现在记忆像池子中的水,无论我怎样拍打它想要忘记,可你的容颜愈见清晰。我知道你喜欢石樱花,这次放手一搏打败西戎种下这株常年开花的石樱花。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见石樱花的绽放和坠落。”
石樱花不曾随着时光流转,可每日吴王的身影在树下留下落寞与孤寂。
每个雪夜,宫门城楼上都会有一抹伟岸的黑色身影。袖上的金边暗绣龙纹随风舞动就像苏墨霜入宫那夜。晏透过飘撒的雪粒看向远方一如当年微笑不自觉的挂上嘴角。
那年他救下她,她陪他看东河最繁盛的夜会。
烟花在夜空灿烂,她高兴如小孩欢呼“好漂亮啊!”。他将手背在背上向上天一瞥而笑“小女子心境”。
她也笑了“我虽是女子,可心境却不小。我希望看见天下都有合家融融的焰火飞舞在天空。”
苏墨霜知道自己逃不开死的结局,一开始就避免了三年前的丝毫记忆流澜。即使每次看见晏想掏出心给他看,想告诉他她就是苏墨霜。三年的爱慕、三年的寻迹。可三年后注定相逢不应相识。不想让他记起她时有一点感伤,但是她单薄的温暖却成了他一生的眷恋、一生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