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十诫》念念已忘

11、祭流年

　　高长恭带回来的睡莲暂时平息了宫中的风波，昏迷的小姐们苏醒身体无碍，调配出解药的琉璃被召进了御书房，一介平民得到圣上亲召引来多方注意，流言蜚语在皇宫的各个角落滋生，知道她身份的明了这是政局对弈，不知道的就当作是皇帝的风流韵事，房内房外一墙之隔一如生死的界线，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高湛遣走了当值的宫人和侍卫，宽阔的宫殿变得死气沉沉，说白了，整座皇宫都是他手中的玩物其中的人不过是傀儡毫无生气，真正陪伴他的也只有一座座冰冷的宫殿。
　　‘民女琉璃拜见圣上’琉璃跪地叩首表现的规矩且恭敬，不管此刻坐在高位之上的是否明君，至少曾经有君王在此励精图治，她愿意为曾经屈膝献上钦佩尊敬。
　　‘民女并无救人之心只是为了还兰陵王的恩情不算有功，皇上无需赏赐民女任何东西’
　　‘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朕只看重结果’
　　琉璃直白的拒绝在高湛的预料之外，前一刻还毕恭毕敬的少女下一秒全副武装连眼神都不避忌的带着警惕，不过也挺有趣，口腹蜜饯的人他身边多的是，明刀明枪的勇气到是很久没见到了 ，有趣 。
　　‘说起来你们姐妹跟皇室缘分不浅，长恭有恩于你们，太后特别喜欢你姐姐琉刻，你又为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所以朕想让这缘分延续下去，册封你姐姐为兰陵王妃’
　　‘谢主隆恩，姐姐爱慕兰陵王多年，谢陛下成全’琉璃再次跪地叩首，脸上也配合的露出高兴的笑容，如果说高湛是道行高深的老妖怪那她就是修行千年的滑头，一旦自身受了十分的伤害必定要让对手有八分的感同身受，剩下的两分也会转嫁出去，总而言之就是一定会保全自身，虽然琉璃并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她也不是想着普度众生的活菩萨，她曾经问过自己如果能够拥有琉刻的能力她会在这乱世选择怎样的道路，答案很明确，她会成为主宰者，这条道路不会在现实面前崩塌，尽管她只是普通的人类，但她有一颗无坚不摧的心而且还有后天麻木的身体根本尝不到痛苦的感觉，所以哪怕荆棘缠身她也绝不停止。
　　高湛是肯定猜不透琉璃心中所想，或者说他根本没把琉璃当回事，以他多年来玩弄践踏人心的自负除了高长恭其他人不配与他为敌，况且按照他规划的人生剧本高长恭是有多惨死多惨，兰陵王都死了，王妃还能翻起什么波涛，不过是个摆设，不如就顺了太后的心，还能巩固他孝顺皇帝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你姐姐尚未痊愈既然你医术高明就留在宫中照顾吧’
　　‘谢皇上’
　　琉璃踏着小碎步离开御书房，这一场短暂的博弈没有输赢，在虚伪的言辞和笑容中只显露了玩弄权术者的悲哀，说出的和听到的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半分真心都没有，总有一天这份悲哀会活生生将人逼死。
　　册封琉刻为兰陵王妃的圣旨传遍六宫，这对刚醒来的小姐们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无人敢出言质疑，因为谁都不想成为第二个金梦烟，曾经只手遮天的丞相千金如今被圈禁在自家府邸，还患上了失心疯，这种从天堂跌入地狱的痛苦比死更加难受，她们就算不清楚其中的因果也猜得到与何人有关，万万不会再重蹈覆辙，皇宫是杀人不见血的刑场，能离开是福气，所以小姐们在通报皇后之后齐齐离开皇宫。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花隐知道皇帝赐婚后乐的手舞足蹈，像只蝴蝶飞来飞去一刻不消停
　　‘那杀千刀的皇帝总算做了件好事，我可以考虑下每天少诅咒他几次’
　　不管轮回多少次花隐不看气氛说话的毛病始终改不掉，琉刻都想一巴掌拍死她，她还在煽风点火
　　肇事者琉璃细细的观察着琉刻的表情，琉刻如果生气了那她的目的就达成，可惜琉刻还是一如往常的淡定除了受不了花隐的欢天喜地
　　‘太后高兴的太早了，按照我的推算五日之内定有战事爆发，周国皇帝百里禹羽翼已丰以他的才智一旦发难胜负难料，突厥也不会放过机会到时腹背受敌高长恭凶多吉少，阿刻未必有机会穿上嫁衣’
　　琉璃这一盆冷水泼的彻底，花隐立马换上苦大仇深的表情，是啊，掐着长恭脖子的不止内忧还有外患，战争二字是多少人的噩梦，自长恭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起已有十年，十年间每一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她都握着子笛的玉镯祈祷，祈祷出征之人平安归来，日后她不在了还有谁能想她这般牵挂着长恭呢？这份等待的折磨谁有勇气摆在心上？
　　‘琉刻我求你一件事，日后我归去了你能代我在长恭出征前对他说一句’一定要平安归来’吗？我怕我死了那个孩子会以为无人记挂他的生死，我怕他回头什么也望不到’花隐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不想哭的，她只是替高长恭宣泄作为这世间唯一能与他感同身受的人。
　　琉璃自认冷情也禁不住为花隐的话动容，那段刻骨铭心的前尘到她这已是苍白的文字，没有亲身经历便不会感同身受，能打动她的不是延续万年的爱情而是花隐不变的等待，时移世易花隐依旧有勇气等待终会不归的人，这世间为何花期有时，人的归期却不定呢？
　　‘琉璃今日立誓，此生将倾尽所有保全高长恭，如违誓言永无轮回’琉璃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要世间所有被战争搁浅的亲情，爱情都圆满的开花结果。
　　花隐和琉璃这般，琉刻也无法平静，她很清楚如果走不出万年前划死的圈，她就会成为最大的危险，她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前行就像子笛说的那样去看更美丽的花朵，但是却总是忍不住回头，倘若世事造就了第二个子笛，她心中的黑洞将会吞噬一切，第一次的错误可以归咎于天道不仁但如今天道已毁还有什么可以压制她？
　　新的一天，整个邺城都在讨论琉刻被册封为兰陵王妃一事，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听说那琉刻姑娘美如天仙与兰陵王正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长的漂亮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布衣出身怎么配的上兰陵王如此尊贵的身份，门不当户不对，不成’
　　。。。。。。
　　事关兰陵王就一定是全城动员，还有一个不嫌事大的安德王。
　　安德王一收到消息就直奔兰陵王府，那夜过后他就没把琉刻琉璃当好人看，这下琉刻即将要成为他的嫂嫂，不妙，不妙啊
　　‘四哥，四哥，你一定不能娶那个琉刻’安德王一进王府就不停的嚷嚷，主人没见到把管家弄得一头雾水
　　做了一回逃兵的高长恭刚起身就听到高延宗的声音，十有八九是又有麻烦事了，高延宗咋咋呼呼的等于麻烦来了。
　　‘四哥，你一定不能娶那个琉刻’不等高长恭出房门高延宗直接破门而入，嘴里一直重复同一句话。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高长恭瞥了一眼原地打转的高延宗，继续穿衣洗脸。
　　‘四哥还没接到圣旨吗？皇上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把那个身份不明的琉刻册封为兰陵王妃，四哥你千万不能娶她’结尾还是这句话，高延宗是病急乱投医，说了不该说的话还不自知。
　　高长恭系衣带的动作停顿了，琉刻将成为他的妻子这是他脑中立即浮现出的认知，不可否认这个认知让他欢喜。
　　‘四哥你笑什么啊？我们去找皇奶奶，此事一定有转圜的余地’高延宗向来在状况外，但是他的话却提醒了高长恭。
　　‘我竟如此欢喜吗？’高长恭不禁低头叹息，擅长隐藏情绪的他竟如此轻易的丢了防备只因与她相关。
　　‘你说身份不明是什么意思？除了囚龙阁主这一身份之外，她们姐妹还有其他的身份吗？’高长恭不得已只能转移话题。
　　‘我的意思是，我是说她们接近四哥一定是另有图谋，说不定是皇帝指使的，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高延宗果然乱了方寸但好歹还是自圆其说，其实他很想告诉高长恭那天晚上的事，但每次刚想开口就想起琉璃说的心眼和她戏谑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纠结啊
　　‘五弟，其实赐婚的圣旨上写的是谁的名字都不重要，四哥活着今日不知明日生死，不该把任何一位姑娘拖下水，边关传来消息周国和突厥都有异动，齐国的将士要准备披甲上阵了’琉璃的推算事正确的，最近半月边关的形势异常不稳定，战争已是弦上之箭不可避免。
　　‘四哥你的想法太消极了，有句诗词说的好’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真心爱你的女子不会计较在一起的时间长短的’高延宗难得的文雅了一次，他不善言辞说不出大道理，只能借用一下别人的话来劝劝他这个顽固的四哥。
　　‘好了，等你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再来跟我说吧，先随我去军营’太阳才刚刚升起，血色的战争雾气却已萦绕在高长恭心头，战神？这天地间的神灵究竟在何方，他们又是否听到世间生灵的祈求？答案恐怕比战争的结果更让人绝望，神灵之力缥渺如烟，真实存在的是手中的长剑和盾牌，是守护的力量。
　　边关异常的消息只传递到朝中重臣的耳中，消息来自他们各自安插在军中的亲信，也就是非官方渠道，按照正常程序，军事奏折直达御书房只有皇帝有权力看上面的内容，换而言之，任何军事消息都只有上折的将军和皇帝二人知道，其他的非官方大家就保持心知肚明不拆穿的原则，此次上奏折的是镇远将军林军，他是高长恭的挚友，周国和突厥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第一时间报告给高长恭然后再上折给皇帝，无人授意但这是最正确的做法，昨日高长恭一回府就收到了密函，事态严重，在皇帝耍阴招之前他要想好应对之策。
　　太师府同样在商量对策，太师一收到消息就派人请琉璃入府
　　‘太师，你急招我入府只是自乱阵脚，百里禹的百万大军尚在周国境内，我们还是先隔岸观火的好’琉璃皱着眉头，墨色的双眸表露出明显的不爽，这不能怪她，太师的人到陌上花开的时候她正在沐浴，洗到一半被强行请到这里真的让她非常非常非常的不爽。
　　琉璃对周国情况如此了解让段韶有些许惊讶，他收到的消息只是百里禹集结了百万大军，琉璃却知道大军的动向，看来他小看了这个盟军的实力。
　　‘老夫的人不太懂规矩还望琉璃姑娘见谅’段韶笑吟吟的捋着胡子十足像个和蔼的老者，若在寻常人家他们就该是爷爷和孙女，共聚一堂乐享天伦，只是这寻常二字实在是难啊。
　　琉璃知道自己透露的信息会是一颗定心丸，段韶是真心为高长恭好，如果可以她想用点真心和他合作而不是单纯的因为利益走到一起，但在那之前该说的还是要说
　　‘段太师，琉璃虽是女子但也知道何为一诺千金，我和姐姐说的话绝不是空话，所以也请太师不要太过小看我们姐妹’
　　‘不是小看你们而是这些年老夫已经失去了太多，长恭是老夫最后的希望，无论如何都要报他平安’段韶突然起身走到窗口仰望明月，虽然这场景有些狗血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悲伤却是真实可感的，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他都是靠着仰望明月缅怀故人度过的，那种全身被掏空的空虚感每一刻都如影随形，现在高长恭是他最后一根稻草，失去了他将万劫不复。
　　琉璃看着眼前的老者想起了白天泪流满面的花隐，忍不住在心底感叹：悲伤啊，悲伤，这世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悲伤，人日夜与悲伤相伴，时间长了，是不是就习惯了呢？
　　‘太师放心，琉璃定会全力以赴’一天之内，或主动或被动的立下口头之约，琉璃想想就觉得无力，高长恭的命真是金贵啊
　　高长恭在军营呆了一天和副将商议军情，这是战前必备，战争的胜利从来都不是只靠他一人，分析战况制定战术，这些远比何人挂帅来得重要，周国有百万雄狮，突厥的军队至少有四十万，齐国现今能参战的士兵人数在一百二十万左右，兵力不相上下，但如若周国和突厥结盟前后夹击，齐国就会陷入非常不利的境况，而且更大的问题是这一百二十万士兵并非只听他一人指挥，不少人希望他在战场上英勇牺牲，这场战争将是最佳时机，所以今日正是在商讨如何应对有人阳奉阴违
　　‘粮食补给我会交给段太师的人负责，’秃鹰（皇帝的士兵）’做前锋，主力部队驻扎边关随时待命’这是最终的决策
　　一年前的邙山之战，高长恭率领的十万士兵半数是皇帝的势力，在最关键的时刻，秃鹰没有听从他的调配使得他和三万士兵陷入敌军的包围圈，三天三夜的厮杀无数的人倒下，最后如果不是镇远将军林军带援兵赶来救援他早已成了亡魂，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牺牲的士兵的姓名也绝不会让历史重演，这一次他要把秃鹰放在离敌人剑尖最近的地方－前锋，一旦他们有异动必将葬身疆场。
　　高湛同样花了一天时间和左右丞相商议对策，他等待已久的最佳时机终于到来，为此，他姑息周国蓄养兵力，放任突厥骚扰边关，不顾百姓生死只为成就他的绝对权力，圣旨已经拟好，明日早朝他要亲手送高长恭入局。
　　所有人都’忙碌’的一天琉刻在干嘛呢？她去了九华山，世事变迁此处却依旧没有改变，依旧叫九华山，琉刻在瀑布下呆着，这里是她的秘密避难所，最适合逃避，尘世总有让她厌烦之时，比如最近，最近频繁的想起子笛让她的心绪一团乱，子笛如同一把钥匙当他在时开启的是琉刻心中美好的一面但当他消失于天地间就成了琉刻心中潘多拉魔盒唯一的钥匙，触碰的越多开启盒子的可能性就越大，这一点琉刻比任何人都清楚。
　　‘南方有高树，。。。阴小难乘凉。。。另吾思断肠。。。’琉刻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这首小调她已经记不完全了，唱的却比花隐好听，花隐从来没有唱对过调，但是只有花隐唱子笛才会浅浅的笑着认真聆听，所以即使她唱的再动听也无法另子笛开颜，无法。
　　琉刻的表情渐渐变的有些痛苦，紫色的花纹在她脸上若隐若现，美丽得无法言喻带给她的痛苦也是无法言喻，突然琉刻猛的跳入水中，舒展身躯慢慢的沉入湖底，努力赶走脑中的一切，平静，回归平静，最开始只有她一人的平静，直至夜幕降临琉刻才从湖中出来到她最爱的草丛中，躺着看星星，星星是她抬头仰望九重天的唯一理由。
　　不管有没有准备好，明天总会来临，命令高长恭出征的圣旨在太监手中阴阳怪气的宣读，’臣高长恭领旨’
　　邺城送别的鼓声再次响起，即使兰陵王妃已定，少女们的热情依旧不减，各式各样的平安符悬挂在城门之上，凝聚着最真诚的祈念，一愿平安二愿胜利，高长恭骑马穿过城门，人声鼎沸在耳后，自十三岁上战场起为他送行的人从来不少，但他真的不喜欢这种盛大的欢送，那么多人的愿望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每每穿行其中都让他难以呼吸，所以他从不观望四周不回头。
　　大军顺利的出了城，先锋部队骑马到达边关三日足已，剩下的步行军队需十日，高长恭带领先锋部队策马疾驰先到边关备战，另一边琉璃已经到了边关的山谷上，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国的边境城墙梅城，周国的大军正陆续到达梅城 ’怀着骄傲和荣誉会让人无畏赴死吗？’琉璃托着下巴，询问沉默的大地
　　‘无知会让人无畏’给出回答的是琉刻，她自然是比琉璃更早到这里，不过她去做更重要的事了，寻找边城的美酒，畅饮一番重要多了。
　　阵阵清风吹过山谷，琉璃注视着琉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样的时刻再美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