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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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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同桌叫江湖,就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那个“挨刀”,哦不,“江湖”。
高一入学那会儿我缺心眼儿,学校组织班主任给新生开班会,我晚了半个小时才到。
前排的座位理所当然地被占满,我们老班顺手指了指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一个空位。
我同桌就是那个时候抬起头来的。
九月的夏天,阳光还是充足到刺眼,隔着一层浅绿色的窗帘照到那人脸上,那人咧着嘴,特捧场地冲我笑,阳光一不小心照到他露出的两排大白牙上,折射出一道特明亮的光。
再后来,我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上下牙齿并排咬在一起,嘴角朝上,眼睛睁得很大很亮,除了惊悚和傻缺之外,怎么也练习不出我同桌那股子明媚的喜庆劲儿。
我们老班估摸着不到一米七的身高,白衬衫扎进裤子里,裤腰提得老高,人显得又瘦小又滑稽,可偏偏语气却还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介绍自己的时候,老班转身,豪气洒脱的在黑板上写下苍劲雄浑的两个字——江洋。
粉笔是被折成手指骨节大小,横着写出来的,“江洋”两个字在黑板上仿佛喷火般,杀气腾腾。
我同桌煽动性地带头鼓掌,边拍手边叫好,我们就一起附和着拍手,竟也起到了掌声如雷的效果。
许是老班对我们拍马屁的行为很是满意,好半天才眯着眼睛,提了提裤腰,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我们停止掌声,嘴里还叨叨着说“好好”。我同桌见状,立刻停止呱唧手,两排大牙藏进嘴里,一本正经的装僵尸坐好。
我却忍不住直想笑,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旁边坐了个逗哏。
事实上,我同桌真的是特逗的一个人。
班会结束后,老班让我们同桌或前后桌互相交流感情,我一脸灿烂地冲我同桌say嗨,他却在我冲他打招呼之后,右手撑着下巴,斜着眼特不正派的看着我。
“你笑得真yin 荡啊。”
后来,我竟然还傻缺到拿出红皮大词典查“yin 荡”这个词语,放在那个语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里面到底有没有掺杂“可爱”的成分。
答案确实、果真没有。
我一时怔住,没有接上话茬,我同桌倒是自己先低声笑了起来,然后低咳了一声,又装成一副严肃的样子。
“你好,我叫江湖。”
我格外凝重地搓了搓手。
“你好,我叫少侠。”
2.
我同桌真叫江湖,如假包换。
得知这个事实时,我还是多多少少的震惊了一下子,甚至到了现在想起我同桌的名字时,都有一种古代大侠穿越到我身边的违和感,而更让我震惊的是,我同桌居然指着重新回到讲台的老班冲我说,那是他家老爷子。
老班叫江洋,我同桌叫江湖。
难怪他刚刚那么狗腿地鼓掌。
我暗戳戳地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班,又看了看我旁边沉鱼落雁的同桌,瞄了一眼他的上半身,估算了一下身高,于是特感慨地说了一句,“你爷爷真年轻啊。”
“别缺心眼儿成吗”,我同桌特无语地瞥了我一眼,“那是我爸。”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越来越膜拜我同桌,因为他在入学的第一天,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缺点,“缺心眼儿”到居然单枪匹马地闯荡“江湖”。
兴许是连我同桌都觉得自己过于貌美如花了,一分钟后又加了一句,“我有时候也纳闷,自己怎么就这么如花似玉了呢?”
我同桌还特自恋。
我抓了抓头发,“‘如花似玉’这词儿搁您身上有点儿酸。不过,你这么一如花似玉的人,怎么没人跟你同桌啊?”
放眼望去,这一年四班优良品种也不多,我同桌在这茫茫人海中理应首选啊。
“这不是把机会留给你了嘛,中考状元安晓同学。”
我同桌说话的时候喜欢挑眉,很得瑟,呲着两排大白牙,扬着嘴角笑的样子很好看。
我却立刻知晓了这里面的猫腻,老班既然是班主任的话,当然就知道中考状元在自己的班里,近朱者赤的道理搁谁都懂。
只不过每次开口想喊我同桌名字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顿住,“江湖”也不是谁想叫,想叫就能叫的。
“你这名字也起得太不着调了吧。”
“你懂什么,”我同桌特不屑地嗤了一声,“据说我家老爷子当年差点叫我江水”。
我于是边点头边琢磨,江湖确实比江水大气。
3.
我叫安晓,特淑女的一个名字。
“中考状元”的头衔是比“淑女”更加闪耀的光环。
成绩下来后,老安激动地痛哭流涕,一边攥着清扬的录取通知书不撒手,一边感叹。
“果然吃维生素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我很小的时候,老安就费劲巴拉地喂我喝牛奶,吃各种维生素,他说智力要从娃娃抓起,生怕我智力落下,长成个脑残。
可是事实证明我很聪明,且聪明得无法无天,老安却将这功劳归功于维生素,我不是很能接受。
清扬高中是重点私立高中,老安说我就是为清扬而生的。
我并不关心自己是挂着怎样的使命横空出世的,反而对“中考状元”这个头衔所带来的既得利益而洋洋自得。
撇开今天下午的新生入学大会校长会亲自颁发八千元现金不说之外,我还提前接受了当地一个电视台的采访,虽然只是短短的不足五分钟的事,可是这也足以让我得瑟好一阵子。
我甚至脑内了一下,倘若我如花似玉的美貌被某个导演相中,成了“X女郎”之后,我就直接休学,抛开“中考状元”的头衔让它玩去!
我同桌再次带头鼓掌叫好的时候,我的魂也跟着从窗外飘回来了。
我偏过脸,正好瞧见我同桌的两排大白牙。
“说什么呢?”
“没听清。”
“那你还鼓掌?”
“我要没点回应,我家老爷子在上面孤零零地嘚啵嘚,那得多尴尬啊。”
像吃了整整一斤藿香正气丸,我同桌说话的表情像是在说“没了我地球还怎么转”之类的话一样,一脸正气。
我说,“是,场子还得您撑着。”
讲台上老爷子幽幽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无非就是新生入学的注意事项,住宿生的住宿安排,下午三点半开始的新生入学典礼,以及,明天正式开始的军训,为期半个月。
我们老班讲完后就走了,我想了想这会儿还不知道打哪飘着的老安,也起身要走。
侧着身子从我同桌身后出来的时候,我特嘴贱地说了句,“一起?”
我同桌淡定地点点头,表示无异议之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去!
“你多高啊?!”
声音有点大,搞得前排没走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我们这边。
我有点脸红,我同桌却不要脸。
“一米八啊。”
我跟在他身后,听我同桌轻飘飘地说。
“胡扯!”我咬着牙义愤填膺,“你都快赶上两米高的门框了!”
“发育好你管得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