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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六、杨女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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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下午放学,我甩了我同桌直接坐公车走了,透过车窗,我以为会看到我同桌张牙舞爪愤愤不平的样子,可那个傻缺居然站在我们一堆同学中间咧着嘴笑得风生水起,而那些同学中间,穿着白色白外套,纯洁得像个天屎的女孩,可不就是教主夫人吗?
我暗暗地说了句“债贱”就坐回位置,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回家的,可远远地看到老安花店的时候,我竟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公车到站停后,我一把将前面准备下车的人推开,一个箭步就冲下去往老安的花店跑,隐隐约约地听到身后的人大吼“该死,赶着去投胎啊……”
我有比赶着去投胎更重要的事情。
老安花店门口那个穿着大红色外套长靴短裤,戴着巨大的耳环的女人,即便是只看到她的背影,即便那么多年的时间已经模糊了那个人的面容,可是我还是无比确信,那个人,就是老安嘴里口口声声说地“那么好的人,她怎么就不要了呢”里的“她”。
跑着跑着,可当我真得跑到花店前,我却没有走过去的勇气,我躲在垃圾桶后,看着老安有些局促地搓着手,眼睛里的光都是温顺的,丝毫没有先前老安经营花店和便利店时一副油腻商人的精明。
我想着前几天客厅空气里的香水味,沙发里陌生的气息,看着老安局促笑容里的紧张,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在老安心里,那个人才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就算那个人势利虚荣,就算她再无理取闹,就算她背着老安做了多么对不起老安的事,老安从来就没有对她高声说过一句重话。老安这辈子只把两个女人宠上了天,一个是她,一个是我。
可是更久以前,在我还是个天真烂漫,从不咄咄逼人的小姑娘的时候,那个人分明就喜欢我喜欢地无可救药,她说安安真漂亮,说安安真懂事,说安安可爱漂亮的让人心疼。
老安不知道,很小的时候当我陪着醉酒的他嚎啕大哭的时候,一部分是被老安吓得,而另一部分,却也是因为她。
你总说安安懂事,安安漂亮,可那么懂事漂亮,那么让人心疼的安安,为什么你却不要了呢?
“想念”这个词的分量,到底也比不上“恨”吧。
42.
老安回来得有些晚,开门之后他哼着歌在玄关处换鞋,我坐在沙发上,并没有打算和他说我去过花店的事,可看到他的样子,我却觉得异常悲哀。
我想说老安你怎么这么贱呢,人家已经把你抛弃了,已经不要你了,只不过见面了一下,你怎么就不是你了呢?
“你怎么没复习功课呢?吃饭了吗?”
估计老安看我在沙发上装僵尸有些意外,可不知怎的,我分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抱歉的味道。
我抬头看了墙上的时间,八点二十分,这个时间让我不舒服。
“老安你要不给我找个后妈吧。”
我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除了语气里夹杂着的颤音,轻不可闻。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给我找个后妈,这样家里就完整了。”
我有些负气地挥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半晌没听到老安说话,我居然先慌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老安,叹了口气。
他说“晓晓啊,你怎么哭了呢?”
我才没有哭,我用力地摇头,双手贴在脸上,手心里却濡湿一片,我拼命拉着老安的手,就连说话也语无伦次。
我说“老安你不要这样了,就算她来找你,你也不要理她好不好?她不喜欢你,真的,我宁愿你给我找个别的任何人当后妈,我宁愿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她,你不要找她了,好不好……”
老安一定明白我话中得意思,他却装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冲我摇摇头,说“晓晓别闹了。”
老安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可是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老安现在该是有多难过,多无力才会对我说出这句“别闹了”。
我于是松开他的手,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之前,我又转身看老安。
“下午放学我去花店了。”
“她很想念你。”
43.
那个人姓杨,我姑且喊她杨女士。
听老安说,杨女士年轻时是他们那一带有名的四大美女之一,人活泼开朗,很容易相处,爱笑,笑得时候右边的酒窝要比结婚后要浅。
老安年轻时特玩闹,见着漂亮姑娘刚开始耍酷来着,可杨女士兴许是见惯了男人这一套,根本就视老安为二氧化碳,后来老安改了策略,也暴露了本性,除了弄条毛毛虫吓唬吓唬杨女士,近距离骚扰、破坏杨女士的自行车车胎之外,老安还给杨女士起了一个特风骚的外号――“交际花”。
老实说,很久以前当老安对我说起他追杨女士的过程和手段之后,我相当的嗤之以鼻,这种糊弄小姑娘的把戏不但没品还特让人窝火,可老安说杨女士就吃死缠烂打这一套,而且老安说给杨女士起完“交际花”那个外号的半年后,他们就结婚了。
老安说我出生之后特别聪明,聪明到没有人类正常思维,一见到杨女士要抱我就哇哇大哭,老安接过手里哭声立刻就停止了。
所以在我没有记忆的那段时间,老安因为我,过得很辛苦。
后来我长大了,有了人类正常的思维和意识,老安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和杨女士宠溺的无法无天。
老安是个男人,且是个粗枝大叶神经大条的男人,可是在杨女士面前,他却细心到如老妈子一般。
早上喊杨女士吃早餐,杨女士赖床,他就把早饭端到房间里。我曾经无聊到跑到他们卧室门口偷听他们讲话,老安用温柔地出水的声音说“乖,起来吃一口,好不好”,当时听了只觉好笑,可如想起来,竟觉得鼻子发酸。
我从来都看不清杨女士,也不了解杨女士。
我一度觉得她虚荣,贪慕浮华,可她毕竟没有嫁给军官,没有嫁给老安曾经说过的政府要员,而是和老安结婚了;我觉得她自私,可很小的时候她带我出去吃饭,路遇一个行乞的老奶奶,她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她,我们连坐公车回来的钱都没有;我觉得她水性杨花,就连周围的邻居对她的评价都不好,可老安却有一次冲我发火,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只能觉得她狠心,抛弃老安,也抛弃我。
可老安却在我说出“我去过花店”的同时开口,告诉我,那人想念我,想念前面的副词是“很”。
难过的时候,老安总是很煽情。
他不说爱只道想念。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那么多分分秒秒时时刻刻的时间里,他从不说爱。
他却把“想念”这个词用到了我身上。
可是我却知道,那些“想念”里蕴含的情感,全部都是他对她从未逝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