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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华武帝僵青的必死之相竟在回忆中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来,他有点庆幸顾熙铭去世得很早,诞下子嗣后两个月就去了,所以没有看到他颓唐地被困在宫里任人摆布、当作傀儡的日子,也没看见当年那个年少气盛的少年君主沉迷酒色地虚度光阴,耗尽阳寿。
      他还记得最后的病榻上,那个人灰白的眸光突然亮了起来——回光返照。那一刹那,那个眼神,满目柔情地望向他,就像是从天涯温柔地回望。他抿了抿唇,笑嘻嘻地说——“陛下千万别急着来找我,只要君上不嫌弃我,我就在三生石前等陛下几十年,或许心情好了,还能入梦来相见”不愧是回光返照,自病重以来,顾熙铭几乎就没有吐出过这么完整的句子来过。
      华武帝就是这样看着对方的生命从自己的眼眸中流去的,掌中那只手啊,一丝丝的余温都不肯留下,关节也慢慢僵直了,灰白的肌体上有无名的泪痕像朝露一样的消散。
      真是太可怕了。如果是一场宫中常见的横死,那么他似乎还有抱着尸体质疑愤怒的权力,可是现在呢——他知道顾熙铭的死和母后和皇后有关系——可是证据又在哪里呢?从顾熙铭开始病起的第一天他就不断地追问,不断地杀人——清蘅殿前血千重,不见玉颜销殒处。他醉的倒在清蘅殿里——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扶起他,拿起一个所谓道士献上的药散来——那是朱红的——如果吃下去能死了也不错。但死了以后究竟是个怎样的光景呢?他其实是害怕的,倒不是贪着这世上的富贵,他只是觉着——顾熙铭那样,能笑的那么和善温柔的人,就算入了地府,走的也是上上的阳关大道,而自己这种从小歹毒,弑兄杀弟,贪谋权贵的人染着满手的血大抵是要下地狱的,他和顾熙铭、究竟还有没有机缘再相见?甚至退了一步,这世上到底又有没有地府呢?人死了或许就如灯枯——一别即是永离,自身已然消逝,又有什么办法来怀念另一个人。
      但他还是吞了——道士果然没有想要弄死他的想法——他周身发热起来,面色里有了不自然的红晕,他居然在这样的昏沉中见到了顾熙铭,回忆起了和顾熙铭一起穿过行宫的□□,心海里漾起旧岁的涟漪,他笑着说——“朕的熙铭刚在地府站稳脚跟就来和朕再会了”
      顾熙铭回头看他,突然间笑着消散了,梦碎酒醒。一如庄周梦蝶,一连七日,日日服那丹药昏睡与那人相会,药的效力越来越短,到了最后一次还不够熙铭说完一句话便幻灭了。
      他昏沉地醒来,御书房里反对改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奏折倚叠如山。他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他已经想明白了,这种天家的苦日子,又怎么能让他唯一仅剩的宝贝来过?在容家的容忍范围内略略收了点自己的力量,也扶植了唯一的心腹——韶家。但却不动用韶家为自己做任何一件事,他所要的不过是韶家能承自己一份情,将来在自己身后护得四皇子李汐茗周全。为什么是韶家?因为在华武帝的心里实在是太了解韶冉一门的人了,一家人世代以血效忠皇族,一群不折不扣的二愣子,韶冉又会打仗,——这家人的崛起只需要一个机缘,而这样的机缘,正是华武帝能给也愿意给的。
      然后他不再上朝,又纳了几个妃子——就好像已经完全忘记有顾熙铭这个人一样——如朝臣的心愿一样乖乖地沉迷酒色,诞下了一个又一个皇子,又娶了顾熙铭的妹妹——李清倚的母亲顾熙凉,借此给了白纱小国许多恩赏。
      在八皇子出生后,他觉得差不多了,下诏书废了祖制,凡皇子皆可登位,“殿下”也非太子独享的称谓,太子成了皇嫡长子的好听头衔,有名无实,之后有意无意地再送其他皇子一些顺水人情,这个局便成了,至于这个朝廷,这个天下,全陪葬好啦,又和他有什么干系。
      天下的的帝王,有滔天的权势,天下财富不过我产业之花息,但说白了还比不过巷口挑柴的白丁,连自己心底所想都不能说的明明白白,连哪个子嗣继承家业都要靠算计来,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真是好笑,谁能走到最后,谁能走到大道顶端的王座,谁的心必然最黑最脏为污秽——华武帝想着,又咽下了一颗墨绿色的丹药,继续在寝宫里昏沉起来——现在他却不敢梦到顾熙铭了,——他不敢见那个人了,他和别的妃子纠缠在一起算计太子和皇后——似乎是为顾熙铭报了仇,可他只觉着自己满身满心都是尘垢,即使还有来生,那人也定是会不再与他相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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