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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无苛 ...

  •   “还请父皇收回三弟的婚约。”

      他曾经在河面上告诉相里媞,他想娶她为侧妃。他也曾写下一纸承诺书,答应要娶司马瑶为太子妃。那么相里媞,只能成为侧妃了吧。但是不要紧,他一定会对她好,千般万般都可以做到。

      鬼使神差,江涯用了“儿臣”的字眼,某一瞬间,他明白自己虽然失忆,有些礼制规章还是天然存在自己的脑海。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意味着郑重。他想郑重一些,希望皇上能够答应他这个“小小请求”。

      “你说什么?”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
      “儿臣的意思是……”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跟兄弟抢妃子?”皇帝并非真的不懂,急不可耐地打断江涯的话。
      “儿臣清楚。”江涯依然直视着皇帝的眼睛,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意思,“可是儿臣……”

      “你换个愿望,这话朕就当没听过。”

      一刻、两刻、三刻……皇帝脸上的热情一点点冷凝,脸上已是暴雨欲来的架势。

      “儿臣,只有这个愿望。”江涯离开椅子,扑通跪在皇帝面前。一丝一毫都不愿意退让:“儿臣知道在这个关头提出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但是,平心而论,婚礼毕竟还不曾举行,儿臣毕竟还有机……”

      “荒谬!”皇帝把桌上的茶水捶得腾起三尺高,拂袖而去。

      江涯微转身,正对着皇帝的方向跪着。他在等皇帝改变主意。

      德公公紧随皇帝出门,刚抬了一步脚,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向江涯,用皇帝可以听见的声音语重心长说道:

      “太子还是要珍惜着点,皇上啊,一直惦记着您,听说您跟三皇子一起回来,连晚膳都没有用就过来看您了……明儿个进宫给皇上陪个罪,这样不懂事的话啊,可切莫再说咯!”

      江涯跪着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亦是毫无变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影在夜晚中显得孤傲而冷清。

      夜晚中,一身红装的秦秦无忧踟蹰在门口,与相里媞仅仅一门之隔,迟迟无法提步入内,直到房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秦无忧没来由地紧张,原来是唯姑姑。

      两人点头示意,秦无忧再也没有了退却的理由,道:“所有人都退出去吧。”

      唯姑姑点头,顺便还帮秦无忧带上了房门。唯姑姑的年纪与先妃一般,自小服侍着秦无忧长大,几乎也算得上是秦无忧半个母亲。在他大喜的日子,她全心全意地操劳,没想到还是惹来了这么多的波折。不知道这位皇妃的性情如何,希望是真心为秦无忧好的。

      直到房门阖上,红衣依然不住地拿眼去瞧秦无忧,被唯姑姑眼神警告才作罢。公主的夫君真俊呀!比那臭师兄江涯好多了!希望三皇子和公主可以恩恩爱爱,气死那个什么江涯!

      进了新房,秦无忧的脚步加快了些。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上前为相里媞挑开盖头,想要帮她摘下那繁重的头饰,但伸手时却又迟疑了。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太亲昵?

      相里媞在满屋的红烛中看见秦无忧的脸,依旧是那般朗眉星目。这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的脸,没错,前世她都没有好好看过。前世他掀开盖头,只不过看到她满眼是泪,锐利的簪子抵着自己的脖子冲他吼:“你不要过来!”刚强壮烈,好像她是他强抢来的民女。

      秦无忧看着相里媞的眼神里有点点的泪光,在烛光下美得艳艳生辉。这是他等了快十年的妻,这真的是阿媞吗?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秦无忧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相里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嗯?”

      她果然不记得了吧。一抹红晕爬上秦无忧的脸,他有些无措地转移话题:“凤冠是不是很重?要不要帮你摘下来。”

      相里媞晕头转向地点头。
      但就在秦无忧靠近为她拆凤冠时,她感到自己一颗心快从嗓子里蹦出来,呼吸停滞。眼看着秦无忧一张脸近在咫尺,相里媞长憋了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冲秦无忧说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秦无忧的动作也是一僵,脸上满溢着尴尬的神色,“我去叫人来帮你拆。”

      她是不是说错了?相里媞思想中,秦无忧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其实她想跟他说说话,她想告诉他其实凤冠不着急的,眼见着秦无忧即将推开门,相里媞双眼一闭紧张地唤:

      “夫君!”

      秦无忧脚步一滞,缓缓回头,一瞬间想起那天阿媞母后的叮嘱:“阿媞已经忘记你”“请你对阿媞,尽量疏远”“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来”……

      再开口,秦无忧语气已经变得平静:“我去书房睡。”

      “……”书房。
      分明跟前世一样的情况。看着秦无忧推门而去的背影,相里媞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的泄了气,他是不是误会自己讨厌他了?

      红烛荧荧,空落了一夜好时光。

      秦无忧跨出门,却撞上一双稍显沧桑的眼睛。
      原来唯姑姑不曾离开。

      秦无忧微低头往书房的方向去,走了半步回头,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恶意揣测他与阿媞不够恩爱,因此看轻阿媞。

      唯姑姑点头。不管什么原因,她会照做。皇妃与三皇子之间看起来并不简单。

      第二天天不亮,整个三皇子府已经忙碌起来。即便前一日是新婚,这天秦无忧还是要去上早朝。而相里媞作为皇子妃,按惯例要进宫给皇后献茶。

      这边,红衣撅着一张嘴,跟在唯姑姑身后抱怨:“为什么不让红衣陪公主去呀?”

      唯姑姑并不打算回答她,赶在小丫鬟面前从被窝里抽出一块喜帕。方方正正的喜帕上,果然是似雪的白。唯姑姑眼睛一眨不眨地咬破左手的大拇指,挤出几滴血麻利地涂在上面。

      小丫头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红衣揉揉眼睛,小声嘀咕:“怎么回事?”难道公主和三皇子……什么都没有做吗?

      唯姑姑捏了捏拇指止住血,把处理过的喜帕放进盘子里。向后看时,眼里是不怒自威的气场:“在场都有谁老身都清清楚楚,但凡听到一句谣言,老身一定会追责到人。”

      小丫鬟们纷纷点头。红衣不住地想:公主,莫非是受委屈了吗?

      这边,相里媞已经进了宫,透过轿帘看着外面的一切。与前世别无二致,只是,前世并没有好好的看过。与队伍随行的,是一队抱着花盆的宫女与太监,前前后后有十个人。各个手里都端着瓷白的花盆,盆中是粉色的小花。

      相里媞静静回忆着前世的情形,那时她来献茶是出过丑的,虽然冷落了秦无忧,但还是想给皇后留下好一点的印象,谁知道一开始就被晾在一边,跪得腿都麻了,真被想起来要献茶时,却端不稳洒在皇后的身上。借故被皇后留在宫中学了两月的礼仪,几乎每天都要挨戒尺。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她也是无暇顾及……

      进了静芙宫,宫人吩咐她等的时候相里媞有了心理准备,平静地跪在一旁,不时地微调姿势避免自己跪得太难受。那一队端着花盆的宫人也在静芙宫停下了,其中五个留了下来,把花盆往宫里摆。相里媞终于想起来这种粉色小花的名字,品种很多,而在秋冬开花的名为羊蹄子,是一种产自南洋的小花。可不能让这些花摆在这里啊……

      进来时就发现秦无菲也在宫里,昨日对她冷嘲热讽,想必从来就没有打算要跟她好好相处的。见她进来,秦无菲还翻了个白眼。此时,皇后与秦无菲在聊什么,似乎在说着南洋的贡品,也一副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样子。

      皇后不过三十来岁,模样周正,一双丹凤眼刻着皇后特有的风光和凌厉。她看起来十分年轻,应该是保养得宜,与十五岁的秦无菲站在一块说是姐妹不会有人不信。南国后宫里猫腻多得很,年轻轻轻能够打败众贵妃走到皇后的位子,即便看起来面相非恶,也绝不会是简单的良善之辈。

      相里媞注意到皇后身边还坐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粉嫩嫩的面容,圆溜溜的眼睛,一张嘟嘟嘴十分讨喜。撞见相里媞的眼神,他还冲相里媞眨眼睛。没猜错的话,小男孩应该是南国皇帝的第十子:秦无苛。前世里对他印象很深,因为就在她被罚跪学礼仪的两个月里,小皇子早夭了。

      许是秦无菲一早就给皇后做过功课,两人聊天聊得火热,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这个大活人跪在面前。倒是小皇子秦无苛揉着眼睛问:“母后,姐姐为什么跪那么久呀?”

      皇后柔声回答他:“不是姐姐,是皇嫂。”

      她回答得倒是爽快。听到皇后这么说,相里媞嘴角浮现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没看错的话,小皇子也冲她眨了眨眼睛。不知是不是故意要帮她,但皇后既然开了口,就再也没有办法装作看不见她了。右手边的秦无菲一张嘴更是撅得可以挂茶壶。

      果然,皇后讪讪地将目光转向相里媞,“慈眉善目”地说:“南国比你北国又是不同,风俗并不松快,希望你快些适应。”意思是让相里媞跪着,而她不理不睬,不过是南国的风俗规制使然。其实她不解释相里媞也不能拿她怎么着,毕竟相里媞只是初来乍到和亲远嫁的他国公主,除了秦无忧,没有人会为她撑腰。

      宫女替相里媞准备好茶水,相里媞稳稳当当地走到皇后面前行礼奉茶。一旁的秦无菲依然在用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的声音抱怨:“三皇兄真是疯了!也不知道看上她哪点了,清欢姐姐哪里不比……”

      相里媞充耳不闻,面上还是淡淡的笑容。只是发现旁边的小皇子秦无苛开始更用力地揉眼睛、擤鼻涕,一边的宫女及时地递上了手帕。

      皇后喝完茶,相里媞收回茶盏,严肃地说:“还请母后将今日搬来的‘羊蹄子’移出静芙宫。”

      皇后听到相里媞的话倒是乐了,一旁的秦无菲也瞬间笑容满面,指着宫女们摆放在宫里的五株粉色小花,不无讥讽地说:“一看皇嫂从北国来,肯定没见过这样的品种吧,这是南洋这次一同上贡的,可叫‘紫荆花’呢。”嘲笑相里媞没有见识的同时,还要狠狠地把北国的穷困拿出来说道。

      秦无菲说什么,相里媞不太在意,她把注意力都放在秦无苛的身上。这下,小皇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皇后笑着嗔怪道:“一看就是昨日里出去玩疯了,又着凉了吧。”

      说完,她又把脸转向相里媞,笑道:“我们三皇妃可能确实不知道,这些个南洋的小岛国啊,总是要来南国上贡寻庇佑,毕竟南国也是堂堂上国。这些花虽然没有多金贵,毕竟也是贡品,怎么能说扔就扔呢?”

      相里媞仍看着小皇子,秦无苛也看着相里媞,想必心里也在疑惑,这个小姐姐怎么做才能为自己解围。即使是像他这样的小孩子,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并不简单。他在宫廷里出身,时常看到妃子们来给母后请安,也是这样表面和气,但是到最后妃子们总是会扣上什么罪名,然后被拖出去打板子。

      他很担心这个小姐姐。秦无苛一边想着,一边揉着眼睛,打了个喷嚏。今天为什么这么难受呢?他不知道,反正,好想离开母后这里出去玩呀。

      相里媞认真地问道:“小皇子是不是时常咳嗽、大喘气,尤其是在春日里,经常吵着鼻子痒、嗓子痒,有时候甚还会咳血?”

      她知道小皇子生着病,但是她不能说直说自己知道,只能从皇后口中确认。

      皇后脸上的笑意果然转为了诧异,“你怎么知……”

      话没落音,坐在她左手边的秦无苛已经咚地一声从椅子上栽了下来,一张脸变得煞白,口唇青紫,哆嗦着,像是中了毒一般。静芙宫里服侍的宫女们都吓得手足无措,皇后腾地站起来,叫嚷着:“叫太医!快!叫太医啊!”

      是了,前世便是这般。只是前世的相里媞先是犯了错,见到秦无苛犯病根本不敢上前,只是呆呆地跪在一边傻傻看着。只能傻傻地,看着秦无苛痛苦的神色。

      这次,不会一样了。

      相里媞也腾地站起来,不理会一旁手足无措傻了眼的秦无菲,以及说完话几乎要晕过去被宫女扶着的皇后,淡定地用手指了指站在外围的五名宫女:“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五个先把羊蹄子扔出去。”

      随即,她挥开围住小皇子的宫女们,走近秦无苛,让他侧卧着,温柔地说:“这样呼吸更顺畅,你可以好受些。”

      回过头,她指挥的那几人依然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相里媞有些生气地反问道:“不动吗?”

      一边的皇后本想阻止,但见到相里媞熟练的动作,便正式下令道:“扔出去,扔出去。”

      宫女们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花往外搬。

      相里媞给秦无苛擦着额头上的汗,握着他冰凉的手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慢慢地呼气、再吸气,没事了,不用怕……”

      秦无苛哆嗦得越来越慢,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有宫女报:“太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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