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金阙西厢叩玉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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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太阳早早就升起了，暖暖的太阳隔着重重树叶撒下一把把碎金，在地上跃动着，煞是好看。一顶大红色的轿子从珂利叶府上抬出，我静静坐在轿子里，胸口里有着说不出的沉闷。
我掀开小窗帘子，看着哥哥嫂嫂和整个珂利叶府的影子消失在视野之中，一股酸楚涌上心来。忽然间，我的头开始痛起来，我扶着头眯着眼，一幅又一副的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宛若不可抗拒的潮涌。
我清晰的看到，一个少年托起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好让她摘到初春刚盛开的杏花；我清晰地看到，一个英武的男子正和身旁活泼的少女切磋起剑术来；我清晰地看到，一对新人携手走进屋内的正堂，而身后跟着的少女活蹦乱跳地撒下了一把把玫瑰的花瓣……往事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手里紧握着阿玛留给我的玉箫。心中暗道：“哥哥，嫂嫂，在宫里，我会好好的，不要担心。”我正襟危坐，瞪大了眼睛，眸中闪烁着坚毅与希望，我轻轻扬起自己的下巴，闪耀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紫禁城那朱红的城墙。“紫禁城，我，珂利叶芸菁来了。”一抹狠狠的笑意在我的嘴角掠过。
初夏的太阳虽然温和，但久了也不免略生炎热，加之轿辇行地又慢，路程又极长。坐在轿子里的我不免生了困倦之意，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盹儿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内监特有的尖锐嗓音惊醒了我的美梦，让我着实吓了一跳。撩起帘子一看，方知到了顺贞门外。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明晃晃的阳光带着暖意如金子一般澄亮。从顺贞门外看紫禁城的后宫，尽是飞檐卷翘，金黄水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炫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丽堂皇的盛世华丽之气。我心中默默：这就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
顺贞门外早有穿暗红衣袍的内侍恭候，在銮仪卫和羽林侍卫的簇拥下引着我向居住的宫室走去。进了顺贞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红宫墙如赤色的巨龙，蜿蜒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座简朴而庄重的殿宇映入眼帘。宫殿的匾额上书三个赤金大字：启祥宫。
启祥宫是一座极为僻静的宫殿，宫殿的规格不算特别大，周围树木丛生，阴阴翳翳，种满了柳树松柏等树木，显得一片翠绿，沁人心脾。因为我不是主位，所以只得从偏门进入。进门过了一个空旷的院子朝西走了几部便是我的寝殿莫愁堂。作为西配殿的莫愁堂和东配殿忘忧堂的前廊，与正殿空翠殿的后廊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
莫愁堂前的院子了种着几颗桂树，尚未开花正值郁郁青青。身边搀扶我的宫女见我望着桂花目不转睛，急忙恭谨的说道：“皇后娘娘吩咐，宫中新进贵人，故在莫愁堂前新移植了几株丹桂，以示新贵入住，内宫吉庆。”我心想着，吉庆是好，只是这样未免太隆重了些。 “皇后娘娘有心了。”我含笑道，由着一众宫女内监引我进了莫愁堂的正间坐下。莫愁堂的正间，迎面是地平台，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蟠龙宝座，香几，宫扇，香亭，上悬“茂修福汇”的匾额。这里是皇上临幸时接驾的地方。
我正襟危坐，紫烟侍立在我的身旁，有两名宫女立刻献上茶来。不一会儿，一名约摸二十来岁的宫女带着几个宫女和内监进来向我扣头请安，口中说着：“奴婢莫愁堂掌事宫女翠澜带领莫愁堂所有宫人向珂利叶常在请安，愿常在如意吉祥！”我仔细打量着翠澜，她皮肤白净，双眼黑亮有神，脸上总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身着一袭翡翠色竹叶纹宫装，显得庄重典雅。虽然只有二十来岁，但言行举止间无时无刻不透着稳重端厚，并且在一众宫人间也颇有威望，我一眼见了就喜欢。
我缓缓地喝着清香四溢地碧螺春，看着其它在我名下当差的宫女和内监一一向我磕头参见。
跪在翠澜后面的是一名身穿大红玫瑰纹宫装的一个宫女，名叫绯雨，虽然是身着娇艳明丽的玫瑰色服饰，但绯雨本人却极为文静，长得也十分清秀可人，毫无妖媚之气，连说话的声音也是软软的。绯雨参见完了便是一位身着天蓝色宫装，打扮地花枝招展又珠玉满头的宫女，名叫心兰，看起来十分伶俐，声音也如银铃般动听，只是她花哨却俗气的打扮和她身上浓重的脂粉气息透露了她是一个心浮气躁爱慕虚荣的人，真是愧对了“心兰”这么好听典雅的名字。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与内监跪在一旁身着一袭白色宫装头上却簪了一朵红艳艳玫瑰的宫女，她叫素练，不过二九年纪，不仅是穿着打扮还是容貌都十分出挑。人如其名，她皮肤十分的白皙，五官也生得精致，一颦一笑间透着几分妖娆妩媚，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人儿，只是看起来像是精明得过了头，亦可以说是“狐媚”。她向我微微一笑，我感觉那眉梢眼梢仿佛堆满了心计，宛若一朵带毒刺的蔷薇，心里生出几分嫌恶之感。“这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心里暗暗想。
宫女参见完了便是太监参见，我手下的太监只有两名，一个叫小巩子，长得心宽体胖，看上去也老实敦厚，是个能吃苦的主；另一个叫小晨子，长得虽然瘦小但看上去十分灵活，像个小猴子一般，一对乌黑的眼珠炯炯有神，滴溜溜的转，十分机灵。
我向一众宫人满意地笑笑了。说了一句:赏。紫烟便拿了预先准备好的银子分派下去，一屋子内监宫女诺诺地谢了恩。事罢，我微微一笑向掌事宫女翠澜道：“有劳翠澜姑姑了，我本就是个极省事儿的人，想必这么多人服侍定是够了。以后得有劳姑姑了！”
见我说地十分客气，翠澜脸色一变立即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婢不敢，服侍好小主是奴婢义不容辞的事。小主有所不知，现在服侍小主宫人的数目比起往日可算少了。皇后娘娘力行勤俭之道，为节省宫中开支，刻意裁减了在宫中服侍的宫人的数目。不仅是位份低的小主们身旁服侍的人少了，连位份高的娘娘们身旁也裁减了宫人。小主本只有2名太监3名宫女伺候的。恒妃娘娘说小主初入宫这点人手哪儿够，就派了绯雨过来。” 说罢也讪讪地看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便叫翠澜起身。早就听说当今皇后贤良淑德为六宫之表率，没想到却如此节俭，这让我对皇后的敬仰油然而生了几分。
“都退下吧！麻烦翠澜姑姑随我来内堂。”我说道，于是众人便散了。翠澜和紫烟扶着我进入后堂寝殿。后堂以花梨木雕万福边框镶大琉璃隔断，分成正次两间布置得十分雅致。我闲适地歪在李子木做的贵妃榻上，紫烟殷勤地向我背后垫了几个苏绣鹅毛软垫，翠澜行至香几前，向赤铜镶翡翠紫水晶金蟾香炉里细细撒下一把安神香。那沁人心脾的香味便随着从蟾口袅袅升起的白烟充斥了整个内堂，我深吸一口气，仿佛全身上下连毛孔都得到了放松。
我睨了紫烟一眼，紫烟即刻会意，立马将一个精致的雕花红木箱子抱至榻前。我打开箱子，顷刻间一道道绚丽的光彩从箱子射出，那是奇珍异宝所特有的光华。箱子并不大，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宝，从华美首饰到古玩古画应有尽有，宝石的，珍珠的，翡翠的，玛瑙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都是我最为贵重的嫁妆，可谓是竭尽了珂利叶府的大半财力。
“恒妃娘娘善心修德，对我颇为照顾，我又居住在她的檐下，以后少不了会麻烦娘娘的。初次拜见，我想为娘娘准备一份薄礼，以表对娘娘照拂的感激之意。可我不知娘娘喜恶如何，不如…..”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望着翠澜笑盈盈地说道，“翠澜姑姑帮我选一下吧。”
此刻，我心中早有打算，那箱子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珍宝，价值自然也有高低之分。送给妃位娘娘的，既不能太过寒碜，也不能把最贵重的东西送出去，否则贵妃之位的娘娘甚至皇后又用什么孝敬呢？这是最考验眼力的事，而我就是想借机试探试探翠澜的眼力的见识如何。此外，翠澜选的东西定能大概地反应恒妃的喜好，从而进一步知道这位恒妃娘娘的性格如何。
翠澜果真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小心地拿起一件又一件珍宝，仔细的端详着。她拿起一支玲珑点翠青鸾含珠金钗凝视片刻后说道：“这金钗做工极为精巧，点翠用的羽毛是翠鸟身上最柔软色泽又最好的绒羽，那青鸾的双目所用红宝石色泽最纯正，应该是名贵的鸽子血。那衔的一颗小珍珠光亮圆润，应该是南海珍珠，南海珍珠这么小的真真的罕见。”
她停顿了片刻望了望我，我颔首微笑，心里却不由得佩服翠澜见多识广，颇有见识。她见我神采奕奕，继续道：“这钗子倒是名贵，不过有点过于富丽堂皇了。恒妃娘娘素雅端庄，为人谦和而与世无争。深受宫人敬重，皇上皇后也对她颇为礼待。平日里也不好芍药杜鹃等明丽鲜艳的花卉，倒对杨柳和翠竹情有独钟。况且恒妃娘娘入宫已久，论资历仅次于皇后和贵妃。不如…”
翠澜沉思片刻，又挑出了一个翡翠莲花座花尊，那翡翠晶莹通透，宛若一掬碧水，是上好的成色。那花尊造型也独特，看起来极为端庄美丽。我心里暗暗嘘唏，不料翠澜竟玲珑剔透至此。短短几句话便道出了恒妃入宫已久，一直不是盛宠也不至于失宠，不过无心争宠的事实，但皇后都对这位恒妃娘娘颇为客气，可见这位娘娘可不能小瞧。
“那就这个吧”我指着花尊笑道，“这个呢？”我随手拿起一尊小巧的羊脂玉送子观音像，虽然只有手掌般大小，但雕刻得栩栩如生，连观音衣饰上的褶皱都丝毫毕现，那羊脂玉也光滑油润的很，似乎快滴出水来。在宫中，唯有孩子才是地位巩固的关键，亦是荣华富贵的保障，况且这送子观音像兆头极好又极为贵重，肯定是人见人爱的好礼，我心里想着。
“这送子观音兆头是好，只是….”翠澜停顿了片刻，皱了皱眉头，十分谨慎地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旁人，便又伏在我的耳边悄声说道：“恒妃娘娘是无福生养的苦命人儿，正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才对她颇为怜惜。”
我微微惊了一跳，以前曾听别人说起过，宫中嫔妃有的为了争宠并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惜残害其他有孕的嫔妃甚至让其绝育，其手段阴毒卑劣，令人齿冷。因此宫中的孩子通常是不易生下来的，恒妃娘娘就算再怎么与人为善，再怎么谦和善良，只要有一点点恩宠在，也难逃宫里一些奸诈小人的陷害。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一叹。
翠澜貌似看出了我的心思，随即又不慌不忙的道来：“恒妃娘娘出身不高，只是汉军旗出身。是在皇上未登基前，先帝特意指婚给皇上的。皇上待娘娘说不上宠爱，倒也不冷待。早在王府里时，娘娘就对府中上下无论尊卑都以礼相待，府中诸人都对娘娘颇为客气。皇帝也时常赞扬娘娘的谦和淑德，于是一登基便封了娘娘为恒嫔。进宫后的娘娘虽算不上得宠，但一个月皇上还是有那么几天宿在娘娘宫里。当时的老天爷也挺眷顾娘娘的，娘娘很荣幸地成为了皇帝登基后第一个有身孕的嫔妃。彼时的皇上已经有了皇后诞下的大阿哥和长公主三公主，还有毓贵妃诞下的二公主四公主，但皇上对娘娘这胎的看重丝毫未减。”
难怪，就算恒妃娘娘自己本身无意于皇宠，可单单是这一身孕就足已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呢？是不是遭人暗害了，所以母子具毁？”我小声地急切问道。
“事情还没有那么简单。”翠澜的面色稍稍有些沉重，“当时娘娘的胎是由太后亲口指了太医去照料。太后都如此重视，自然不容出现什么差错，娘娘的胎像也十分平稳。谁知临盆时却遇了难产，太医说娘娘身体瘦弱且虚，不适宜生育。那天晚上可真算是触目惊心，空翠殿里的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娘娘也出了大红，可真算的上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在娘娘平安生下了二阿哥，只是这次创伤对娘娘身体影响巨大以至于伤了宫体，从此便再也无法生育了，皇上在惋惜之余也给她妃位，并让二阿哥留在她身边抚养而不用送去阿哥所。”
“恒妃娘娘不是有二阿哥呢。至少有个依靠，倒也算不上凄惨。”我托着腮说道，虽然恒妃失去了生育能力，可终究诞下了皇子，也能保住她一生安慰。 “小主您别急，恒妃娘娘的厄运才刚刚开始。谁知二阿哥长到四岁时，宫中闹起了时疫。二阿哥不知怎么地，也染上了病。当时恒妃娘娘为了照顾二阿哥，可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结果自己也染上了时疫差点丢了性命。不幸的是，二阿哥年纪太小，又病得那样重，恒妃病后没过几天就过世了。当时恒妃娘娘伤心得几度晕厥过去，从那以后更像变了一个人，变得郁郁寡欢不爱与人交往，直到皇上和皇后劝慰开解了许久才恢复过来。而现在，“孩子”依旧是恒妃最大的痛楚，因此送子观音之类的断不能送啊！”
我默默地挺翠澜讲完了恒妃的故事，心里骤然变得十分沉重，一方面是对恒妃悲惨遭遇的同情，另一方面更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会不会又一天，我的下场比恒妃更惨？想着想着，本来阳光明媚的内心顿时晦暗了下去。
翠澜见我明丽的双眸逐渐黯淡下去，顿时会意，说道：“宫中本就不是适合生养的地方。然而事在人为，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只要小主有本事，孩子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奴婢为保小主母子平安必当赴汤蹈火！” 说着便跪下身请罪。翠
澜的话说得十分有理，猛然点亮了我心中的希望之光。我立即扶起翠澜十分真切地道：“姑姑的话十分有理，我相信，只有我们主仆齐心，所有人必会安然无恙！”说着，我紧紧握住了翠澜的双手，似乎想要告诉她我的决心。
“小主如此器重奴婢，奴婢感激不尽。”翠澜诚恳地望着我，眼里闪烁着神采奕奕的光。我被她注视久了，难免有点尴尬，便急忙告了肚子饿，便被翠澜和紫烟搀扶着用午膳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金阙西厢叩玉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