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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凤长太郎最近越来越郁闷。
      到如今连钢琴都无法帮他发泄那种几乎找不到出口的郁闷。
      疯狂地敲击琴键的场合,似乎已经没有了。凤不能在家中将这种郁闷通过琴键转嫁给工作繁忙的父亲,同样,他也不能在学校里将它抛给听得懂琴声的人。
      眼前的这个女生,明明昨晚走出剧院时说到底在说什么啊完全不明白啊我都学了十几年古典音乐了还是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可现在,她对着老师无意间的询问说出来的就是大量充满莫名其妙的褒扬的评价,对唱段对乐团对主角对剧情,最后还好像隐约带着个人色彩地谈了谈指挥——那些其实都是媒体惯有的评论,大概她昨晚回去在互联网上读了不少。
      上过这堂古典音乐课的人没有谁不知道,授课教师神太郎在世界上最尊敬的指挥,就是昨天站在乐池里的那位马克西米利安·拉瓦萨·埃文斯先生。
      “西园寺同学的发言很精彩。”神太郎总是在听完学生回答之后露出那种带着星点傲气的高声莫测的微笑,根本看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那么,同去的凤同学,你怎么看?”
      西园寺美都的男朋友是凤,这个事实大概是整个冰帝学园都知道的。记得高一刚开始的时候就被忍足前辈警告说,那个女人虽然家世不错,但看上去不太正常,冰帝女人数量不多精品不少,你还是另谋高就吧。穴户前辈倒是在一旁说长太郎你不要理忍足,我看西园寺就挺不错。凤想了想就接受了西园寺的告白,于是他成为了西园寺美都的男朋友。
      昨天是德语歌剧《卡尔曼侬》在东京的千秋乐,据说是这部现代歌剧史上最诡谲的作品时隔十一年后的再演。曾经拯救了欧洲许多古老歌剧院的大师马克西米利安·拉瓦萨·埃文斯包办了导演到指挥等一系列重要工作。西园寺从各处听来了许多谜一般的评价,于是订票邀了凤一同去看。
      “我没有那种鉴赏力。”凤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他丝毫不想对这部作品进行评价,“我只看到一个看似古典音乐的背景上画满了现代的符号——总之我没有看懂。”
      “哦?这个答案我该说是很有凤长太郎的风格还是应该说完全没有他的风格呢?”神一贯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转身继续他的课程。凤看到西园寺回过头来,有点失望地看了看他。
      凤知道不能妄图从自己的郁闷中寻找源头,因为这种躁动与压抑同在的感觉总是复杂,它的源头可能是眼下的课程,可能是昨晚的歌剧,可能是西园寺美都,同样,也可能是正在走回讲台的神太郎。
      已经四十五岁的男人自从凤刚进冰帝学园那段时间就认识了。古典乐器或者是网球,凤总是要见到神太郎,接受他的指导,或者说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指导仅仅是意识到这些事情的周围总有这个男人存在。他是随性的,但总随性不过这个男人;他是深不见底的,但总比这个男人要浅上那么一点;他的内心是难以接近的,但总是比这个男人更容易看透。凤觉得自己无论作什么总是逃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都在他的鼻子下面打转,仿佛早就被他牢牢掌握想逃都逃不出去。
      但如果真的能逃出去的话,凤很清楚,自己将面临何等的失落。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就像许多人看到他的这个年龄就会说青春期就会说莫名的鼓动就会说一切正常等过了这个年纪就好了……凤的青春期来得很早,远比许多同龄人要早得多,好像在国中之前就有过那阵精神的暴动,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狂热。
      而如今,一切都不能用狂热来形容。繁复,属于成年人一般的繁复。就如同昨晚的歌剧,当主角唱着咏叹调从男人们之间流连而过却将心保存在一个被自己疏远的角落的时候,凤抑制不住身体里有一种破壳而出的愤怒,把自己变形成了舞台上的每一个灯柱,强烈地刺向那个虚无的形象。
      下课时间很快就到。早就无心鉴赏音乐的凤还没有在铃声的提示下抽回自己的思维,就被神的声音惊动。
      “长太郎,最近怎么不到琴房练习了?”虽然神并不经常在琴房中指导,但凤明白,他的耳朵是时常关注着琴房的,那些钢琴上发出的声音究竟来自于谁一听便知。
      “快要考试了……”“离期末考试还有六周,长太郎。”神立刻驳回了凤那极不合理的借口。
      “……好吧,我最近没有任何心情。弹琴的心情。”凤从座位上站起来,突然发现自己的身高已经超过神太郎许多了,“特别是昨晚看过那么郁闷的东西之后。”
      “你可以把琴键作为诉说自己难以言传的复杂心情的媒介,我一直在听着,也很乐意为你解忧。”神没有挡住他,侧身让出过道给凤,“不过昨天的那部歌剧,《卡尔曼侬》,我曾经一度想推荐给你。”“老师你大可以在刚才的课上推荐给我们。”“不,那不适合他们,它只适合于你,长太郎。”
      凤在走出不短的距离之后回身看向神。他开始抱怨自己的视力为什么可以允许自己在这么远的地方仍旧看得见对方的眼神。老师,我可以把那种眼神视为对我的诱惑吗?要知道,我根本用正常的眼光去判断,毕竟,你神太郎是一个跟我认识快十年的年龄跟我父亲差不多的男性——我不可能判断出来!
      ……对,我不可能判断。
      凤没有说出任何完整的句子,只能抽身离去。急速的步伐,他脑中回荡的都是方才神向他建议去弹琴,神向他推荐歌剧,神那低沉的声音将“长太郎”这几个音节放在舌尖上湿润地转了两个圈……
      “长太郎!”对,就是跟这个声音完全不同的声音,一种以最小的声量就能充斥整个空间的声音。
      “长太郎!!”
      是西园寺在呼唤凤。凤听了这个被吊得很高却丝毫没有音阶差距的呼唤已经有半年多了——这个时间在忍足的嘴巴里已经算是个稳固的时间段了。
      “长太郎,你今天很有问题啊!”西园寺下意识地甩了一下烫卷了没多久又被拉直的头发,拉着凤向校门外走去,“在神老师的课上你可不会用那种态度对待啊,怎么了,心情不好?”
      “不,没什么。”凤自知那些所谓的郁闷所谓的感受都是必须隐藏在自己的脸面之下的——他开始企图用西园寺来转移注意力,“美都,你要出学校做什么?”
      “我让司机送漏在家里的化妆包过来了,出去拿。今天我看起来完全没有元气啊……”西园寺向着凤做了个很可爱的苦脸,“我原本希望今天能即兴发言从神老师那里拿一个比较高的平时分的,你却一点都不配合我……枉费我准备了那么多资料。”
      精心准备的是么?凤不喜欢这种作风,或许这是与他那种被称为艺术家般的血液背道而驰的东西。“美都,以后不要在神的课上费这么多心,他的课很简单就能不错的分。你这样用心我会以为你喜欢上老师了哦!”
      “讨厌啦!我最喜欢长太郎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西园寺娇俏地笑着,远远地看见门外的轿车。
      其实,除了刚刚说的那种精心而为的作风和平时有时会发作的爱撒娇的毛病以外,凤并不觉得西园寺有什么不好。就算是对自己家的司机也很礼貌……凤并没有靠近那辆西园寺的财产,仅仅是靠在校门边——冰帝校门边的道路虽然宽阔但很宁静,凤发现现在多看看很是挺有好处的。
      西园寺的车正要离开,路的另一边迎面来了一抹银灰色。西园寺的脚步似乎是完全被那刚停下的车里的人吸引了过去,而凤的目光则胶着上了从校园里出来的一个男人——神太郎。
      神走得很急,若有若无地扫了凤一眼,就从他身边经过。而在校门之外,他听见了某种外语。转过头去,就看见神与从那辆银灰色车中出来的人热情地抱在一起,像个西方人一般亲吻。
      事实上,对方的确是个西方人。年纪似乎已经超过了六十岁。
      “长太郎!是马克西米利安·拉瓦萨·埃文斯耶!!是本人!!”西园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双脚跑到凤的身边,轻声惊叫道,“神老师居然跟他认识呢!!”
      凤知道那是谁,但听不进西园寺兴奋的话语。他盯着门外久别重逢的二人,除了眼神不能给出任何东西。
      他甚至察觉到,那个与大师热烈交谈的男人的视线,其实是一直停留在自己这边的,游移着,似乎漫无目的,但充满了复杂的暗示。
      凤无法思考,就如同每次察觉到那种弥散不去的郁闷的瞬间时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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