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修]如果这世界有你》落殞

18、17

　　叶修下意识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场景他已经梦见了太多次了，有什么人，会发生什么，叶修都已经了如指掌。

　　他现在人坐在走廊的排椅上，眼前是快步走动的人，一个个白大褂像一条条白色的鬼影一样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计算着时间，心里默等着一群医护人员推着病床从他面前经过。

　　果不其然，几个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叶修抬头望了过去，几个医生护士推着病床朝着他这边小跑过来，叶修不用看都知道，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苏沐秋。

　　他对这个梦境实在太熟悉了。自从苏沐秋出车祸那天晚上他坐在医院走廊上的座椅上打瞌睡梦见后，这个梦像是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一直纠缠着他到现在。现在的叶修已经对这个梦的剧情简直倒背如流：苏沐秋出了车祸进了急救室，没救回来挂了，自己呆呆地站在人家尸体前发愣，然后各种后事。

　　他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被这个梦境吓得冷汗淋漓地醒过来，重复得太多次了，他都已经开始在这梦境里找不合理的地方吐槽了，比如：护士怎么可能穿着这么高的高跟鞋进手术室……

　　但不知为何，叶修还是总是会隔三差五地做这个梦。

　　叶修有跟苏沐橙聊过这件事，苏沐橙听完后意外地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跟他说：其实她也一直在做一个这样类似的梦。那一场意外给他们留下的阴影远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深到直至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前意识还是会借由梦境去不由自主地去后怕。

　　梦境里的叶修现在正站在手术台旁边，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手术台上带着氧气罩的苏沐秋，和旁边生命检测仪器上拉成水平线的数据。

　　按照往常梦境到了这里叶修就应该已经惊醒了，可这一次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并没有醒过来。

　　他眼前的手术台连同苏沐秋都渐渐地淡化消失了，整个空间都黑了下来，他悬浮在了一个完全漆黑的空间里。就在叶修四处观望试图寻找出点什么其他的东西时，他看见了一个小电视。

　　那是一个很老式的的电视，画面都时有时无。它就悬浮在叶修的正前方，屏幕雪花了几次之后，开始正常顺畅地播放画面。而与此同时，这样的小电视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叶修的四周。

　　叶修很快看懂了这些小电视里播放的内容：那是他和苏沐橙都不想看到的过去和未来——苏沐秋在死在了那场事故中。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但叶修和苏沐橙还是总是会下意识地去想：如果当时苏沐秋在那场车祸中丧生，那结局又会是怎样。

　　而他们最终的答案也挺贴合实际：谁都不会怎样，纵使有再多的悲痛，地球还是照样旋转。就像苏沐秋他说的那样，人生的路很长，不可能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断了。他们会活得跟现在一样好，为了苏沐秋，也为了他们自己。

　　只不过这个设想毫无意义可言。这个梦境如果放在七八年前，他也许还会被唬到怀疑现实，但他现在的意识非常清醒，这么一个低级的梦境干扰不到他的认知，他清楚地知道，现实中苏沐秋现在就躺在他身边睡觉，兴许还会把手搭在他腰上抱着他睡——苏沐秋那粘人的睡相叶修已经体验了近十年。

　　叶修突然觉得有点烦躁。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他迫切地想要醒过来，想看到苏沐秋安静的睡颜，听他平稳的呼吸声，想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感受他的体温。他迫切地想证明：苏沐秋活着，他活得活蹦乱跳的，那个假设根本没有存在意义。

　　想着，叶修一睁眼时，就看到酒店的床头桌，以及窗外漆黑的夜空。他正侧着身子背对着苏沐秋，如他自己预料的一样，苏沐秋的手搭在他腰上，从背后抱着他，连双腿都夹着他。他脑袋就靠在叶修的后脖子上，连呼吸的气息都感受得一清二楚。他浑身上下似乎都被苏沐秋的气息包围着，莫名地令人心安。

　　叶修想了想，伸手握住了那只搭在他腰上的手，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

　　净瞎做梦。

　　第二天早上陈果过来敲门的时候，叶修已经穿戴整齐开着电脑玩荣耀了，反倒是苏沐秋还赖在床上，整个人摊成大字型趴着，陈果喊他起来吃早饭的时候，他卷过被子就把自己闷被子里了，哼哼唧唧的，就差没在脑门上打个文字泡出来，写上“我不想起床”五个字了。

　　陈果这是第一次现场围观苏沐秋闹小孩子脾气赖床不起，受到的惊吓程度不亚于听到官方公开说“嘉世和霸图友谊长久”。叶修冲陈果抱歉地笑了笑，“你等会，我一定把他弄起来。”说着，叶修关上了房门。

　　陈果是不知道叶修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总之等唐柔收拾好出来的时候，苏沐秋也收拾妥当走了出来，只不过样子看上去还有点迷糊，歪歪斜斜地走在叶修身边，陈果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待会一不小心撞到叶修身上，然后就挂着睡着了。

　　幸好苏沐秋这状态也没持续多久，俩大老爷们被俩妹纸拖出去逛街，一出门太阳一晒就清醒了。

　　俩姑娘逛得尽兴，一家店看过一家店看得不亦乐乎，等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还跟在她们身后慢悠悠地晃着的叶修和苏沐秋已经不见了踪影。陈果碎碎念地念叨着“他们两个该不会又找个网吧窝着了吧？”一边摸出手机想给苏沐秋打电话，却在按亮屏幕后发现，苏沐秋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就给他发了条短信，告诉她们，他和叶修在附近一家咖啡厅里坐着，逛完了需要帮忙提东西就打电话叫他们过去。于是两个姑娘又毫无心理压力地走进了一家新款上市的服装店。

　　另一边，叶修对苏沐秋居然拉着他进咖啡厅这种做法表示一百个无法理解和两百个“你丫闲的蛋疼？”不过既然苏沐秋一直执意要进来，叶修也就随他开心了。

　　苏沐秋挑了一个很角落的位置，小隔间加上店里一些装帧摆设，正常情况下如果不是特意去注意基本看不到他们这个位置。

　　咖啡端上来后，叶修拿着勺子，毫不心疼地把卡布奇诺上面的拉花搅没了。

　　“怎么突然想来咖啡厅了？画风不太对啊苏大大。”

　　叶修试了一口咖啡。听说这家咖啡厅在当地挺出名的，但叶修觉得也就一般般，或者应该是，他并不爱这味道，而他印象中苏沐秋也不是这么爱好装逼的人。

　　“突然间想起来一个电视剧情节，所以就进来了。”苏沐秋倒没有把他那杯咖啡上的心形拉花给搅了，“上次陪沐橙看的电视剧里，男主角瞒着女主角开了一家咖啡厅，后来有一次他们闹别扭了，男主角就把女主角约到咖啡厅里，然后各种惊喜讨好于是两人化解矛盾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槽点太多了苏沐秋你今天是不是出门没吃药？”

　　“嗯，好像是忘了吃。”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沐秋看着叶修手上的咖啡杯，过了好一会才沉声说道：“我只是觉得，偶尔这么少女情节一点也无所谓。”

　　叶修有些不太理解地看着他。

　　“沐橙一直让我要坦诚一点，有些话虽然你我都知道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老实讲前阵子我一直在找机会跟你说，但结果折腾到最后太纠结反而说不出口；好不容易发烧烧糊涂了，却被老板娘打断了。”

　　说着，苏沐秋无奈地耸了耸肩。他相信叶修已经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事了，他看着叶修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虽然努力地表现出一副“我鄙视你哦苏沐秋”的样子，但眼神里的笑意还是暴露了他其实没那么嘲讽。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给个痛快行吗？”

　　咖啡厅里播放着轻缓的音乐，悠扬而绵长，听得让人心旷神怡；桌上的小蜡烛燃烧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安神又不腻人；隔间外的人来来去去好不热闹，时不时还能听见隔壁隔间一个略微激动的男生侃侃而谈的声音和女孩轻声的笑。

　　而隔间内，苏沐秋若无其事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抬眼看了叶修一眼，口气轻松地答道：“没什么啊，我爱你而已。”

　　就像天生就理应如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么的理所当然。

　　叶修似乎愣了一下，表情看上去有些纠结。他现在特别想吐槽，但却又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想要嘲笑一下苏沐秋这么少女心，又觉得就自己现在这跳得有点快的小心脏实在不争气，搞得他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可你要让叶修一脸含情脉脉地说“啊……我也爱你！”这似乎又有点强人所难。

　　最后叶修一脸“我不知道要说你什么好”的表情扶额垂下了头，然后低垂着头“噗嗤”一声笑了——心里乐开了花，想藏都藏不住。

　　“沐秋啊，你真是……”他笑着抬起了头，满眼笑意地直视着苏沐秋。

　　“嗯？”

　　“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不就是捧着我的脸亲一口吗？”

　　“你太懂我。”说着叶修一手撑着桌子探过身去，一手搂过苏沐秋的脖子，仗着他们这位置够隐蔽，直接嘴对嘴亲了上去——明明只是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的一个吻，却像瞬间化开了一公斤的糖，从嘴间到胸口都甜得发腻。

　　两人之后并没有在咖啡厅里待多久，装文艺青年这件事对这两个宅男来说还是要求太高了点。离开咖啡厅后苏沐秋给陈果打了个电话，然后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晃悠着去找陈果和唐柔汇合。

　　把东西提回酒店的路上，陈果和唐柔依旧走在叶修和苏沐秋后面，这场景和他们昨天傍晚赶去活动现场时有点像。

　　——此时此刻他们就走在她们前头相距不到两步的距离，身边来往的都是陌生的路人，明明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场景，却让人莫名地笃定，这两个人，一定能像说书人所讲的故事那般，最后一起过上了快乐幸福的生活。

　　“突然间觉得有些羡慕这两个家伙了。”

　　陈果感叹了一句，自从认识这两个人，陈果觉得自己的少女情怀都被他们刺激出来了。

　　“对啊，闪到不行。”

　　唐柔意外地接了陈果的话。两个姑娘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前面两个人，不由地笑了起来。

　　明明已经快要闪瞎狗眼，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祝福，由衷地希望他们能相互扶持走到最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