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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把悲伤留给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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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荆宇回到寝室冲了个澡便开车去了学校旁边的“海王星”,这是学校附近最高档的酒店。
刚出电梯口,迎头便挨了两拳,欧阳海和吕林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小子真他妈能磨蹭,自宫变成娘们算了,我们前门后门得瑟半天了也望不见你一个人影,等得他妈脚趾甲皮都凉了,你赶快点,一大群人急得都快发情了。”吕林狠狠地翻着白眼。
“今天下课是晚了点,你们也不用急成这样吧,”荆宇笑着说,“看看你俩的脸,跟憋了一泡尿似的,咋了?着急入洞房啊,等我一会能死啊。”
“教个破体育,还那么认真,差不多行了,你晚了足足十八分二十六秒,”欧阳海搂着荆宇的肩膀,肚子上七晕八素的一团团争先恐后地挤过来,“今天你是主角,我们八片葱绿葱绿的叶子就等你这朵大红花了。”
“八个人?你又从哪找了些飞禽走兽?”
“今天可真没什么高手,今天除了我和吕林,其余清一色都是美女。”欧阳海边说边超吕林挤眉弄眼。
“是,欧阳说得对,今天我们的主要目的就让你体会一下唐僧掉进盘丝洞的幸福感。”
刚走到包间门口,一副酒池肉林的香艳画面便猛地扑到了眼珠子上,凉菜已经上了,可正经座位上一个人也没有,窗台上、角落里、KTV机旁边,散落着几个春色缭绕、花枝乱颤的姑娘,两个穿着白色T恤衫的男人,一个正趴在窗户上抽烟,另一个站在一边临风远眺,听见脚步声立马回头看,两张面孔荆宇一个也不认识。
“先坐下吧,各位小姐,”欧阳海摆出一副老板的架势,“请允许我按照胸部大小的顺序介绍一下。纪婕,我妹的同学兼朋友,服装学院读大三,让我近水楼台先得月了,现在是我女朋友,我国著名的摇滚乐歌唱家。”
荆宇身边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子动了动嘴角,朝大家简单笑了一下。
“拉倒吧拉倒吧,歌唱你家啊,别骂人不带脏字。”旁边一个短头发的女孩撇着嘴。
“这位是纪婕的闺蜜,我的小姨子,明海大学神经病系读大三,毕晶晶小姐,”欧阳海看着说话的女孩,“第一职业打人,第二职业打鼓。”
“小姐你个头,赶明儿我弄个真小姐你试试?”
“你看,要不说晶晶是我知己么,晶晶,我就喜欢你威胁我,你再使点劲兴许我就真害怕了,”欧阳海嘿嘿地笑着,“今天隆重介绍我们亲爱的美女毕晶晶小姐,简称毕六日。”
“啪”地一声,一块藕片砸在欧阳海脸上,“姓欧阳的你有种今天别喝醉。”
欧阳海慢悠悠地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表情,“这位是梁朝宁嫂夫人,空姐但不空床很多年了,吕林的闺中美眷。”
“欧阳你他妈这都是什么措辞啊,”吕林站起来倒酒,“今天这饭局的主题就是惹众怒吧,我看你待会能不能竖着出去。”
“我叫梁朝宁,很好记,就是梁朝伟的妹妹。”吕林身边的女孩端坐着,脸上挂着朴素的微笑。
一座人都笑起来,荆宇也笑了,他认识梁朝宁好久了,他和吕林、欧阳海读高一的时候,梁朝宁转学来到他们班。八*九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淡定,每次聚会无论喝多少酒,她总能在七上八下高低不一的音调中保持水平不变的音准,找到她的轨道你就能找到正常人类的世界。
“我最喜欢梁朝伟了,别说,你和他还真有点像。”毕晶晶一边大声说一边把手伸进衣服里拉了拉肩带,她穿了一件真丝的无袖连衣裙,胸部镂空明显能看到肉色的内衣,显得异常性感。
“毕六日小姐,你能不能对待朋友真诚、友善、客观、严谨?嫂子明明长得跟张国荣一样一样的,你连人都对不上号,还混充自己是娱乐圈的。”欧阳海又开始挑事,他寻找一切机会跟毕晶晶斗嘴。
毕晶晶噗嗤一声笑了,梁朝宁长得确实挺像张国荣,至于哪里像,还真说不上来。
“这位是欧阳菏,是菏泽的菏,不是荷花的花……”欧阳海嘴唇开始打架。
“是荷花的叶。”
“荷花的根叫藕。”
几个人乱哄哄地开始打趣。
“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我唯一的亲妹妹,我亲的唯一的妹妹。我是大海,她是小河,我永远关心着她,保护着她,守候着她。”
又来了,荆宇心想,你小子到哪都这么一套,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再去看欧阳菏,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没听见。
“快拉倒吧,恶心死了,我活了几个世纪也没见你保护过你妹,你能保护你妹你都成精了,”吕林翻着白眼,“你也就保护保护你这一身白肉膘子。”
“这位是吕林,我们伟大而光荣的公安系统的领导,在不远的将来,就是我们明海市最年轻的公安局长。”
“欧阳,你做人要厚道,要低调,要实事求是,”吕林夸张地清了清嗓子说,“光荣而伟大的,永远是我们的人民群众嘛。”
“是是是,领导说的是,光荣而伟大的是我们这些屁民,您是可耻而渺小的,”欧阳海嬉皮笑脸地堆着脸上的肉,“还有两位可耻而渺小的,胡子佩,我的准准准妹夫,无业盲流一个,兼职做富二代。钟馗,毕晶晶的掌上明珠。”
“我叫钟旭,明海大学物理系大四,第一次见面,大家好。”毕晶晶旁边的男生站起来绅士一样欠了欠身。
荆宇想笑,这清秀的嗓音就像他清秀的面孔一样,苍白、柔弱、闭月羞花。
“钟旭钟旭,不是钟馗,欧阳海你家鬼太多了还是怎么着?”毕晶晶又要跳起来了。
“你看你,好赖不知啊,我这不是给你脸上贴金么。钟馗是谁啊,忠肝义胆,刚正不阿,正义凛然,光明磊落,高风亮节,一团正气,大义灭亲啊。再说了,你这名字起得,乍一看名字,哇,钟馗,再一看人,哇,钟娇。”
“你挺能啊,一下子拽这么多词,还他妈知道钟娇,你没考上大学真是太屈才了。清华北大的校长要知道你这么能耐还他妈会说这么多成语,一准儿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痛哭流涕万念俱灰肝肠寸断哭爹喊娘,后悔死了没有录取到你这么根正苗红的国家好栋梁。”
欧阳海用手抹了一下额头,假装甩着手上的汗水,一边苦笑着说:“真是豺女啊豺女,我任你耍贫嘴和糟践我,我都对你挑战到底忠心不移,这叫什么你知道吗,这就叫贫贱不能移,我最可贵的品质就在这儿。”
“你少在这小哈巴狗冒充大尾巴狼,你哪有品啊,你全剩下质了。”毕晶晶寸步不让。
“我让你别惹我们晶晶,你就是不听。我们晶晶打鼓厉害,嘴巴也厉害。你们以后都要注意点。”纪婕一边托着腮帮子一边细言细语地说。
“对,你们以后都给老娘注意点,不小心溅到血身上我可不负责。”毕晶晶借着梯子又爬了一层。
“你是杀人不见血啊,”欧阳海撇撇嘴,“行了,都介绍完了,都认识了,以后都是朋友了。今天第一是大家认识朋友,另外一个更重要主题是什么呢?主要是感谢荆宇,我的好哥们,对了,我刚才是不是忘了介绍你?”欧阳海搂着荆宇的肩膀,“郑重介绍,我铁哥们,纯铁的,荆宇,大意失荆州的宇宙,伟大而光荣的明海大学人民教师,专门误人子弟。当然了,偶尔也干点人事儿,比如说不费九牛二虎之马力把小菏转到英语学院,我爸特别特别高兴,”欧阳海端起满满一杯啤酒,“兄弟,咱俩八*九年的交情了,我有你这样的好哥们,真是王母娘娘开眼了。”说完,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你这小子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这事儿吧,关键是小菏本身英语那么好,考的分数又高,小菏很优秀,你们欧阳家的大月亮。”荆宇看到欧阳菏咧着嘴笑起来。
“是是是,小菏绝对是我们家的月亮,我顶多算颗星星,” 欧阳海高兴地笑起来,浓浓的眉毛下面眼睛眯成一条小细缝,仿佛从脸上消失了,国字脸下面显得更宽了。
“荆宇我跟你说,你这次要狠狠敲他一笔,这小子找你办事,自己居功。你知道吗,他老爹奖励他一辆丰田S2000,敞篷的。今天臭显摆开过来了,一会带你去兜兜风。”吕林笑着说。
“嗬,不错啊,欧阳!你小子学精了,你和你爸的关系突飞猛进啊!”胡子佩憋了半天没说话,这时候突然来了一句。
“我和我爸的关系,现在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父子鱼水情,现在是历史最好时期,全面、健康、稳定、快速发展。”
“行了行了别吹了,小心哪天两国就交火了。”胡子佩斜着眼睛说。
“你别不信,”欧阳海吃了一块蓝莓山药,“我爸现在对我特别信任,我对我爸也特别佩服,他说啥我都听。这都多亏了荆宇,”欧阳海又伸手搂着荆宇的肩膀,“兄弟,老哥感谢你,发自内心的,老哥交了你这么个朋友,真是王母娘娘开眼了。”
荆宇哈哈大笑起来,“王母娘娘她哪有那些闲工夫整天看咱俩?对了,你那个成人高考还差几门?”
“还有一门日语,主要是我现在没时间,我爸老抓着我让我熟悉他的业务,我现在进董事会了,要关心一下公司大大小小方方面面。”
“去你的,”吕林笑起来,“别听他的,这小子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三个小时都在泡妞,剩下一个小时在公司装逼。”
纪婕狠狠地瞪了吕林一眼。
“对了,荆宇,你怎么样,有没有开始第二春?哪天带给哥们看看。别憋屈着,适当解放一下嘛,不然有害健康。”欧阳海又把眼睛笑没了,完全没有看见吕林在一旁使劲朝他挤眼睛。
荆宇没有说话,拿起一瓶啤酒放在嘴里,猛地把瓶盖咬了下来,“啪”地一下吐在桌子上,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餐桌上鸦雀无声。
“哎哎,哥们哥们,兄弟,哥哥,你别生气,”欧阳海感觉到自己说错了,又过来搂着荆宇的肩膀,“我为啥多嘴说一句呢,是因为我看你今天心情真不错,我觉得你应该面对光明,你说是不是,吕林?”
“荆宇,你听哥们一句,我和欧阳都觉得你今天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也不好说,总感觉你笑的多了,还能开个玩笑,过去总是一副水深火热苦海无边的死样,我们看了就烦,你今天确实……怎么说……春意盎然了,嘿嘿。”
“你们俩啊,”荆宇笑了,“臭腚一撅我就知道你们要拉屎。说吧,又在瞎琢磨什么事?”
“你看这小子,好赖不知,关心你不知道关心你,”吕林夹了一口菜,“我们单位新来一个,长发飘飘大眼睛,弱柳扶风跟林黛玉似的,是我爸老战友的女儿,是你的菜,给你介绍介绍?”
“谁告诉你们我喜欢林黛玉那样的?”
“你不就喜欢那样的吗,五级风就刮没了,走起来像飘似的,再穿个白裙子,可以去演日本鬼片了。以前你的龙小秋不就那样的么……”欧阳海一边揪着嘴里的鱼刺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停下了,瞪着眼看吕林。
一阵沉默。
荆宇觉得鼻子开始泛酸,他紧紧地抿着嘴,直到脸上的肌肉开始抖动,“以后别提小秋了,”荆宇感觉到耳朵开始发热、滚烫,“她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欧阳海搂着荆宇的肩膀晃了晃,“不提她不提她。老弟,天涯何处无芳草,采花采蜜要趁早,你得赶快走出来,哥们都等着你。”
“是啊,你总是要向前看的。”纪婕把手放在荆宇的腿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荆宇,你的小龙女她是幸福的,你永远记得她,记得她最好的样子,她自己做出了幸福的选择。你应该完全放下,不畏将来,不念过往。”梁朝宁温柔地看着荆宇,她什么时候都像个嫂子。
“不畏将来,不念过往……你们为我操心了,”荆宇苦笑了一下,“喝酒吧,醉了就忘了。”
酒过三巡,有妖孽装人的就开始显露原形。欧阳海眼神开始迷迷蒙蒙的,脸上却没有一点酒色,“荆宇,我再敬你一杯,我就是高兴。你看见没,我们家最近喜事连连,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你看小菏,学业爱情是天天向上,尤其是这个……爱情,那真是一日千里啊,我很欣慰……”
“欧阳海,你都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呀,刚才就把个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都不稀搭理你。我啥时候有的爱情,我怎么不知道?”欧阳菏皱着眉头撅着嘴,眼睛里射出万道剑光,恨不得把他哥碎尸万段。
胡子佩看了欧阳菏一眼,尴尬地扭了扭身子。
“好好好,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你们皇帝不急我太监急。胡子佩人家玉树临风道貌岸然多像个人啊,人家身后一群美女哭着喊着寻死觅活要嫁给他,怎么说人家也是基因纯正的钻石王老五。再说了你都玉洁冰清守身如玉十九年了,怎么也勉为其难给别人一点承泽雨露的机会吧。”
“你小子现在说话越来越有内涵了,文学造诣很深厚啊。”荆宇眨了眨眼睛。
“那是,我从来没有放弃在知识的海洋里勇攀高峰。”
“你还勇攀高峰呢,攀来攀去就两座峰。”胡子佩刚才心里别扭,憋了一股酸气,跑到这见缝下蛆。
欧阳海大笑起来,“曾几何时老人家都说了么,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对我们是一种倡导。”
“你小子几天不见越来越下流了,荤得不带脏字,你是润物细无声啊,”吕林拿了一杯酒放在欧阳海面前,“喝酒吧,你这张嘴不喝酒就流脓。”
“这你就错了,哥哥,我现在是单刀直入直言不讳见缝插针的文学青年,下流这个词跟我没关系,我只在床上下流。”
“大海,你这烂人,嘴上没有把门儿的,这还有四枝祖国的花朵呢。”荆宇看着欧阳海,这家伙一喝酒就变成这样,不喝酒还好点。
“对对对,是是是。看看,我们的园丁和蜡烛都批评我了,您的谆谆教诲我此刻铭记在心。”欧阳海嬉皮笑脸地说。
“操,你丫装什么零度纯净水啊,老师怎么了,都他妈是傻逼!头上顶坨牛粪还以为是天山雪莲呢。什么祖国的花朵,这里坐的有几个原装进口的?他妈的零部件都拆卸几十回了。”胡子佩刚才的一股气还没有撒完,这次要连带荆宇和欧阳菏一网打尽。
“我操!”欧阳海腾地一下站起来了,“胡老二你他妈给我闭嘴,我哥们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呲哒,你要么就把我妹搞定,要么就给我滚丫的!你跟你哥斗的那点气别他妈憋到我这来撒!”
欧阳海有点怒了,只有这时候两颗眼睛才会在他脸上显现出来。自古以来谁要欺负了荆宇和吕林他都是这样一个态度、这样一种语气和这样一副表情。荆宇清楚地记得高中时候他们打着手电筒在被窝偷看黄色小说,教导主任踹开门的那一刹那,欧阳海就像飞机失事的飞行员弹出座舱一样腾地弹起来,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快毕业的时候他们一小撮滋事分子代表二中和六中决战,欧阳海也是这样挡在自己前面,结果被对方一刀削到脑壳上,差一点就死无全尸了。
“行了行了,老二你说的也太不地道了,你看把欧阳气得,脸色都大便(变)了,”吕林打着哈哈圆场,“多喝点酒,少说点废话。”
胡子佩“咣”地一声踢翻了椅子,拿起挂在墙上的棒球帽,摔门而去。
“妈个八的傻逼,吃错药了,”欧阳海朝着胡子佩的背影狠狠地骂了一句,又转过身朝纪婕点头哈腰地谄媚,“老婆,气死我了,我让丫气得心肝疼,要不您献上一曲抚慰一下我这颗受伤的小心灵?”
“没问题,我随便来一个,我唱完了你们都要唱啊。”说话工夫纪婕朝KTV机走去,路过荆宇身旁时,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胳膊,荆宇看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
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
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
快乐起来的理由
…………
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荆宇听了心脏开始紧紧地收缩,他想起了龙小秋。认识她之前,他还不知道这首歌,可是自从她死后,他已经把这歌听了一千遍了。他所有的悲伤都来自去年六月的那个下午,他和小秋穿着学士服在北师大各个角落里留念,图书馆、教学楼、鲁迅像、校训碑、木铎金声大钟、陈垣校长像……对了,那天还有爸爸,他去参加毕业典礼,他们在一起笑得多么开心啊……
小秋说,我们去“狄克”照一个,他说好,那咖啡馆记录了他们太多太多的快乐时光,他在那里第一次看见小秋,第一次拉她的手,第一次亲吻她的额头,第一次对她说我喜欢你……说不定将来他们的婚礼也会在那里举办,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于是他让小秋等在路边,他去跟正在手舞足蹈照相的爸爸说一声。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小秋跑过来了,伸手拼命地推了他一下,他还在朝着她笑,他还在像傻逼一样朝着她笑,他还在咧着嘴像傻逼一样朝着她笑。然后小秋就不见了,她一点也找不到了,她就像狂风中的细雨一样消失在破碎的空气里,只剩下他自己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歪斜的帽子呆愣呆愣地杵在太阳底下,眼前翻飞着无数黑色的羽毛,空气粗糙得像爆炸后的黑色粉末,每一个呼吸都像坚刃划过喉咙,一瞬间天地崩塌世界末日。
从那时起,整个世界完全翻转过来,灰蒙蒙一片没有任何色彩。
每一天,都是极夜,每一天。
荆宇叹了口气,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却又在朦胧中逐渐走远。欧阳海到他身边坐下,把他拉回了现实,“荆宇,你别理他,他就是一傻逼,我妹不搭理他,他憋了一肚子火,他不是冲你。”
“噢,我没事,”荆宇强作镇定,“他是谁啊,好像吕林跟他很熟?”荆宇想起了刚才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爸是搞娱乐的,这几年也搞宾馆,这海王星就是他家的。因为他爸跟我爸生意往来我才认识他,正追我妹呢。他还有个克隆的哥哥,他妈的简直一模一样我都分不清,”欧阳海呵呵地笑着,“吕林比我跟他熟,他们在为人民服务的过程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看你这话说的,”不知什么时候吕林走过来了,“我们是打入群众内部知己知彼以便构建固若金汤的坚固堡垒有效防止不法分子糖衣炮弹的攻击。”
“唱得不错,专业水准啊,”荆宇看着纪婕的背影,她身材中等,腰身很纤细,“你小子换口味了?改成苗条的了?而且是大美女啊。”
“凑合吧,”欧阳海嘿嘿笑着,“我老婆她们乐队还有个更漂亮的,简直就是极品,我本来要下手,可惜人家名花有主了,对了,她男朋友就是胡子佩他哥。真是他妈的好花都插在驴粪上了。”
荆宇笑了,“你女朋友不是才大一吗,学生一枚,怎么还有乐队?”
“嗨,这你就傻帽了吧,人家高中就搞乐队了,乐队名字叫BITCH,哦不,WITCH。”
“你这张臭嘴,这两个词可差大了。”
“靠,在我眼里都他妈一样的,”欧阳海眨眨眼,“她们这乐队在明海还是很有名气的,现在接商演都是五千以上。有四个人,我老婆是主唱,还有一个贝斯一个吉他一个鼓手,”欧阳海嘴巴朝旁边努了努,“毕六日就是她们的鼓手,一看就是一副欲壑难填的悍妇样,靠,连续日六次也不会高*潮那种。”最后这几句欧阳海凑到荆宇耳边压着喉咙才说出来。
荆宇看了一眼钟旭,忍不住笑了,“欧阳海你个烂人,为了你妹你就积点口德吧。”
“你们三个别光说话呀,荆宇,你唱一个。”纪婕走过来把话筒递到荆宇胸前,眼睛直直地盯着荆宇,笑颜如花。
“他不会唱,他一点文艺细胞都没有,浑身都是体育细菌。”欧阳海把话筒夺过来拉着吕林唱歌去了。
“体育好也不错嘛,”纪婕依然甜甜地笑着,“你浑身都是……肌肉吧?”
荆宇苦笑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老天,那眼神,暧昧得简直要凝成固体了。
“这是我的电话,随时都可以。”纪婕快速塞过来一张名片,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荆宇把那小卡片揣进兜里,狠狠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