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恭苏/似一梦』》闻莺

80、番外-道士与狐之再生篇

　　再生篇

　　又是柳絮纷飞的季节，阳气浮动，万物生发，师父坟上的青草，也已经历了三次的枯荣。

　　我跪在他小小的墓碑前，一点点清理着那些野草，草叶划过手心，有种涩涩的痛楚，让我想起师父粗糙的手掌。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那双手掌曾经牵着我和元师兄，走过无数风景，对于无父无母的我来说，是一生中最温暖的回忆。师父去世后，元师兄亲手为他立了这座碑，他跟随师父的时间远比我长得多，所以之后他的不告而别，我完全能够理解。

　　他不想触景生情，只想找个地方独自疗伤，等他想通了，或许我们就能够再见面吧。

　　身后传来悠扬的笛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我知道那是望琴在吹奏。从还是一只幼狐的时候起，他便对音乐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兴趣与天赋，对于各种乐器可以说得上无师自通。只是他的这种技艺，在带给我和师父、元师兄无限快乐的同时，也招惹了不少的祸事。

　　作为一只雄性的狐狸，他化为人形时的样子过于温雅俊秀，每当他专心吹笛或是奏琴的时候，那双澄澈的眼眸总是含情脉脉，充满忧郁，惹得无数的女妖精竞相折腰，使尽浑身解数想要与之相好。

　　望琴对此的态度一开始是暧昧不明的，也即是说，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反而时常用他那双总是带着忧伤的眸子看我，欲语还休。师父私下里和我说狐性本淫，若是望琴真的动了别样的心思，那他也不会再留他，免得我和元师兄修道的决心受到动摇。

　　师父和我说这些话之后的第二天，我找望琴长谈了一次，此后，望琴的身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些莺莺燕燕。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望琴对师父和我甚至是一种讨好般的态度，我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是害怕我们真的赶走他吗？可是他已经满了一百岁了，完全可以自谋去路，不必继续跟着我们，去过那餐风饮露的生活。

　　是的，如今的天下，早已不再是升平的盛世，到处兵荒马乱、哀鸿遍野。听逃难的人说，当今天子昏聩，乃致藩镇节度使安禄山、史思明纠集了一众叛军乱党，想要夺取大唐的江山，战火，由此点燃。

　　世俗的纷争，我们无力也无心去管。但是，驱除那些借着乱世而到人间为所欲为的妖魔，却是我辈的职责所在。

　　那些因妖魔而家破人亡、甚至整座村落因此衰败的景象，我们已看过太多太多，正是因为如此，它们的行为，才更加不可原谅。

　　某次，在我们追踪一只食人煞魔的时候，一队身着紫袍、御剑而行的道士却忽然出现，几下便解决了那只我们苦苦追寻了三天三夜的煞魔。

　　那些道士中有一个格外年轻俊朗，生得剑眉星目，身形高挑，剑术也称得上拔尖。师父看着他，轻笑摇头，嘴里念着“大概只是巧合”，而望琴却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脸上全是紧张的神色，仿佛在意着什么。我轻轻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却被他将手也握住，不肯松开。

　　“陵越师弟，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天墉城，免得玉泱师伯担心。”一个道士对那年轻人这样说着，看起来甚是着急。

　　陵越点点头，目光在师父、元师兄、望琴和我之间停留了一下，便冷漠的转过了脸，和其他道士们一同御剑而去。

　　“师父，你认识他们吗？”当那些天墉城的道士不见了踪影之后，我问师父。

　　师父摇了摇头，道：“不曾认识，只不过觉得其中一人有些面熟而已。”

　　“是谁？是那个……陵越？”直觉让我这样开口，同时眉毛不受我控制的皱了一下，这个名字……为什么……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望琴握着我的手一下子用力起来，让我感到有些疼痛，我奇怪的看着他，却发现他的脸色忽青忽白，很不对劲。

　　“是啊，他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师父微微一笑，“我早该忘记的。”

　　“是谁呢师父？你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好奇心促使我锲而不舍的追问，望琴的手抓得我更紧，他的眸子闪闪发亮，充满了和我一样的疑惑。

　　“是我还在道门修道时的一位师叔。”师父的目光一下变得很悠远，像是沉浸在了某段记忆里，“他的名字，叫做……清风……”

　　手上一松，却是望琴骤然瞪大了眼睛，踉跄倒退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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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他的反常，我们并没有放在心上，陵越的事在我们师徒几人的生活中，不过是个短暂的插曲，很快就被遗忘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但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向身体康健毫无异样的师父，却会在三个月后，迎来了自己的大限之期。

　　修道之人，就算再是长命百岁，也终有生命行到尽头的那天，师父阳寿三百零三，已称得上很长寿，我们本不该再有奢求。

　　可是那一刻我真的很难过，元师兄也很难过，就连与师父最不亲厚的望琴也掉了几滴眼泪，一手抚育我们长大，陪伴我们那么久的师父真的离我们而去了，我们谁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悲伤。

　　师父去世后，元师兄也走了，独自去开始他自己的生活。望琴却留了下来，从此之后，便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从纷杂的记忆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正坐在简陋的茅草屋的床铺上，门上的草帘被轻轻掀开，望琴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把它们放在桌上。

　　“师兄，吃饭了。”望琴看着我微笑。

　　看到他的笑脸，我才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在拜祭了师父的坟墓之后，回到了这座我和望琴共同搭建起的小屋，简陋的家。

　　望琴是个很勤快，很爱洁净的狐妖，房屋虽然简陋，他却将它打理得干干净净，每天的饭菜也做得精致美味，十分可口。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不和我在一起，一定会生活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陪着我东奔西跑的斩妖除魔，过不上几天安稳的日子。

　　更何况，物伤其类，当他看到自己的同类被我驱除的时候，会不会在心中留下芥蒂呢。

　　我旁敲侧击的问了他几次，都被他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也许，他的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只好不再追问。

　　吃过饭练上一个时辰的剑，便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草席编织而成的床铺只有一张，我和望琴各自占据一侧，道声“晚安”后，熄灯阖目。

　　半梦半醒间，唇上传来轻柔如羽毛般的触感，我知道，那是望琴的吻。

　　从三年前我们住在一起开始，每天晚上，他都会偷偷的给我这样一个吻。

　　第一次时我吓了一跳，闭紧了眼睛不敢出声，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让我第二天早上还心跳不已。

　　第二次、第三次……渐渐地我习惯了他这样的做法，甚至还有些眷恋，那样温柔的、充满了怜惜的吻，让我感到温暖，感到踏实，让我明白我在这世上并不是孤单一人，不管我走到哪里，永远会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我，绝不会弃我而去。

　　“望琴，谢谢你。”在梦中，我这样说着，唇边露出一抹真心真意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