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聘汝》那年春天的黄鼠狼

6、第 6 章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褚灵均食不甘味，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状发呆。
　　偶尔有大臣上前道喜，也只是应付似的干笑两声。
　　眼见的已经到了亥时，宴会将近尾声，褚灵均便打算与宋予一道回去。不料那货却死活寻不见踪影。褚灵均无奈，只好起身独自离开。

　　出了宫门，乘着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大抵是心中郁结再加上吃的有些多便下了马车，将车夫打发回府，一个人溜达着回去。
　　街角的灯将人影拉的老长，褚灵均踩着自己的影子，百无聊赖地向前走。
　　季春夜晚的风不如白日里温暖，吹的久了便有些冷意。男人打了个寒颤，有些懊恼方才忘记了将车上的大氅披下来。
　　褚灵均稍稍加快些脚步。

　　“呦，哪家的小娘子，夜这样深了，怎的一个人出门？是出来会情郎的？你看大爷我怎样，不如就从了本大爷吧？恩？”
　　寂静的夜被撕碎，突兀地响起了这么一个轻薄的声音。

　　褚灵均循着声源望去，只见一个蒙了脸的黑衣男人正蹲在头顶的围墙上看他。

　　褚灵均叹口气，从怀里摸出仅有的一两银子，扔给了那毛贼。
　　那黑衣男人接住，掂了掂，笑道：“怎的，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本大爷了？”
　　褚灵均：“我没钱了。”
　　“那就把美人你留下，给本大爷解解闷。”说着从围墙上跳下来，走到褚灵均眼前，轻薄地挑了挑褚灵均的下巴。
　　褚灵均吸吸鼻子，而后：“……”
　　“怎样？美人你同不同意？”黑衣人在褚灵均脸上揩了一把油。
　　“……”忍住。忍住。
　　褚灵均将黑衣人的爪子从脸上拍掉。
　　“美人你就从了本大爷吧。”黑衣人在褚灵均身上乱摸。
　　“……宋予……你玩够了没有……”褚灵均咬牙切齿。
　　“谁是宋予？本大爷不认识他。”继续乱摸。
　　“……褚国上下，还会有第二个人身上铜臭气味这么重的么！？”褚灵均鄙夷。

　　宋予早先身上确实有一股很清淡的佩兰香气。
　　只是他本人除在朝中任左卿一职外还是个腹黑的奸商，最近开始涉足经营香料生计，在香料店往来奔波，身上竟沾上了好重的龙涎香气。刚刚宋予跳下来时带起一股风，风里夹着的正是那种龙涎香。

　　可惜了原本那么好闻的香了。褚灵均感叹。虽说龙涎香味也不错。

　　“师傅真是好生无趣。”宋予直起身子，摘了蒙脸的黑巾，叹气。
　　褚灵均伸手：“银子还我。”
　　“小气。”宋予哭笑不得。
　　褚灵均将银子揣回了怀中：“怎么换了身衣裳？”
　　宋予：“与一个笨手笨脚的侍女撞在了一起，酒水洒到衣服上了。”
　　褚灵均：“……”
　　约莫是叫那侍女瞧去了你那张惊艳的脸了吧。
　　宋予瞥了瞥男人有些单薄的衣服，默默地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给男人披上。
　　宋予：“马车呢？”
　　褚灵均：“吃太多，不消化，让它先回了……你怎么也不乘？”
　　“趁着夜黑风高，杀人越货，强抢民女。哪有见得乘马车办事的。”宋予一本正经。
　　“……”褚灵均扶额，“民女遇上你这种姿色的还不扑上去和你走，还要你抢？”
　　“那可不一定。比如说眼前的这位美人，不就没有扑上来么？”宋予压低了声音跟个登徒子似的。

　　没忘记趁机又摸了一把褚灵均的脸。

　　“……”褚灵均深吸两口气，到底没忍住，“宋予!你个没大没小的混小子……你给我站住！我保证不打死你！”
　　“来啊美人，来追我啊，追上了你想怎样，本大爷都奉陪~”宋予捏着嗓子调笑。
　　褚灵均追着宋予嚷着要揍死他，不知不觉二人竟回到了宋予府前。

　　褚灵均扶墙直喘：“好久……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宋予，你这小子，呼……我这把老骨头，迟早会被你榨干！”
　　宋予勾勾唇角，摸着下巴笑了。
　　榨干么。
　　不错的措辞。
　　一旁的褚灵均好容易平复了气息，抬眼便瞧见这边宋予笑得一脸猥琐。
　　“……”
　　直觉是眼前这奸商多半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褚灵均鄙夷地瞥了宋予一眼，将身上的大氅解下，递给年轻人。
　　“还你。不谢。你师傅我要走啦，你早些睡。”挥挥袍子向自己府上行去。
　　宋予笑看着男人的背影，直到身形逐渐被夜色隐匿。将手上的大氅重新披好，走进了宋府大门。

　　忙着冬眠的花草虫鱼鸟兽此时还未真正苏醒，人们也都陷入沉睡。
　　夜又恢复了死寂。
　　一切的爱恨风流过往也一并被吞没在这冗长的黑暗中，遗忘的人依旧遗忘着，记着的人也只能沉默。

　　翌日卯时三刻，褚灵均被小伶从榻上拖死猪似的拽起。
　　“王爷起床起床啦起床啦！王爷你！……哎呀好重！早朝要迟了！快醒醒！醒醒啊！哎呦亲娘累死我了……”
　　褚灵均：“小伶乖……让本王……再睡一会儿……”
　　“……”小伶痴痴看着自家王爷多年未见却依然俊朗的脸。
　　啊！鼻血要流出来了！
　　小伶急忙捏住鼻子向屋外跑准备去端水。出门迎头却撞上了一个身着靛青色朝服的男人。
　　小伶仰头。
　　“宋大人？！”这下鼻血真的流下来了，赶忙掏出手绢捂住鼻子，“您怎么来了？”

　　宋予年岁尚小时住在安远王府。等到到了十四岁生辰，老禇王赐了一座大宅子，为了方便王府这边照应，安排在了离王府不远的地方。
　　宋予经常跑来王府串门。后来因为做了点囤积居奇贱买贵卖的勾当，手头愈见阔绰宽裕起来，来时常捎带些好东西给入不敷出的王府贴补些家用。
　　有些时候是天南地北淘来的奇珍异宝古董玩物，大多时候是些飞禽走兽，番邦瓜果。
　　褚灵均涎着脸皮也乐得如此。
　　某日晴初霜旦，王府门口的守卫小李来通报，说宋予又来王府串门，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提着好几斤产自番邦据说是叫葡萄的东西。
　　褚国可没有葡萄，也种不得葡萄。
　　褚灵均听着新鲜，猜准是好吃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赶忙吩咐让宋予进府。
　　褚灵均吞着甜甜的葡萄眉开眼笑，传来了门口的几个门卫小哥：“宋大人是自家人，以后你们见宋大人来直接放行便可，不必跑来通报本王。”也好让他早些吃上这些甜美的奇珍异果。
　　直到老禇王崩，褚灵均离京，怀元帝继位，宋予官至左卿，其间宋予来的次数愈发少了。
　　虽然每次逢年过节还是会遣府中小厮捎带些银两米面给下人们加餐，但却几乎没有在王府露过面。
　　说起来已有许久不见这宋大人了呢。小伶感叹。

　　宋予拍拍小伶的头，道：“你家王爷呢？”
　　“回大人，王爷还在睡呢。”小伶一脸陶醉地瞧着宋予。
　　“恩，我进去叫他，你先去忙。”
　　“是。”小伶欢喜地答应，捂着鼻子跑下去端水。

　　宋予走入里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在一张榻上睡的四仰八叉。
　　简直毫无睡相可言。
　　“……”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宋予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望着男人的脸。
　　许久，将手臂撑在男人身体两侧，慢慢俯身。俯身。再俯身。
　　然后伸出手。
　　捏住了褚灵均的鼻子。
　　褚灵均这厮睡得不省人事，朦胧中只觉喘息不过，咕哝着将宋予的手拍掉。
　　宋予笑笑，将唇凑到褚灵均耳边，吹了口热气，轻声轻语调戏道：“小灵均，你的温丞相来了。”
　　“……嗯？”在哪在哪？褚灵均清醒，睁眼却看见宋予眯起桃花眼，摸着下巴一脸奸诈，探寻似得地望着他。
　　褚灵均眯着个死鱼眼坐起：“……”
　　“果然是这样。唉，小灵均挂念的不是我宋予，却是那新来的温奕臣。我们十几年的情谊啊，居然顶不上一个外人。”宋予这厢捂着心口一副泫然欲泣状，仔细一看那桃花眼居然真的湿了。
　　“……”褚灵均头痛扶额，“别演了，小混蛋。”
　　小怜这边将鼻血处理好，端着盆水走进来，抬眼却见自家王爷揉着额角，像是正被宋予抱在怀里的模样，鼻血又有一种要喷薄而出的欲望，赶忙低下头咳了一声，道 ：“王爷，宋大人，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