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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有种死亡 名为宁静 ...

  •   苏格拉底说,真正的哲学家面对死亡不会悲伤痛苦也不会畏惧退缩,因为他向死而生,因为他毕生都在练习死亡。
      苏玫大一的时候读柏拉图的《斐多》篇,看到苏格拉底面对死亡的坦然与欣喜,觉得哲学如此崇高,从此喜欢上这个被分配的专业,于是在这条爱智慧的坎坷小路上走了整整八年。从川大到北大再到哈佛,汉语、英语、德语、古希腊语,这个认真而安静的女孩儿,以过人的毅力和勤奋,获得了顶级学府的现象学和宗教学的博士学位。当苏玫终于经纶满腹、满载而归,准备在从小梦想着的讲台上传播智慧的火种时,噩耗砸在了她的头上——胃癌晚期。
      苏玫盯着确诊结果枯坐了整整一天。当那些震惊、怀疑、不甘、惶惑、失落的心绪,都一一被理顺掩埋之后,苏玫好似从石化中活了过来,踏着新一天的晨曦,又按部就班地站在了她的学生面前。
      她看着这些对哲学充满了怀疑抵触的学生,一如看见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在专业课上百无聊赖地神游的自己。她宽容地笑着,给他们朗读《斐多》,讲苏格拉底的无畏,将哲学的愉悦,讲死亡的神圣,讲自己正在体验向死而生的宁静。是否这里也会有人从此爱上哲学呢?一如当年的自己,遭遇两千多年前的一次死亡,被震撼被感动,然后就在这闪念的一瞬,就被不由自主的热情挟裹着走向高山之巅、冰雪之间,把全部生命力献给追求智慧的事业了。可是,苏玫又由衷地祈祷,这里不会有人像她一样,还没有学会死亡就要奔向彼世了。
      苏玫最终还是坚持到学期末了。下雪的时候苏玫撑着改完了试卷,立刻买了最近的火车票回家,回到那个养育了她的小城,陪父母外婆弟弟过最后一个团圆年。一大家子的热闹温馨,让苏玫说不出病情。在纯粹的哲学中练习地再好,苏玫这一刻还是无法坦然而安详地面对自己将要死亡的现实。这浓浓的亲情,化作强烈的悲痛堆在她的心底眼底,一面伪装笑脸一面吞咽苦涩。
      过罢元宵,苏玫抽空单独把弟弟苏瑜叫了出去。她看着弟弟已然棱角分明的脸庞,递过去一张存折和一封信,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上出租车直奔机场。这个弟弟,是她血缘上最亲近却从小不对盘的人,也是现在她唯一能信任托付的人。道别的话她说不出口,只好写在纸上,于是向父母外婆解释的大麻烦,她都一股脑地交给了弟弟,多少松了口气。
      然后的然后,苏玫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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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玫真心觉得老天在玩她,因为,她死得拖泥带水的。
      亲人的爱让她畏惧死亡,于是她逃了,找了个陌生的、宁静的、风景优美的地方窝着,断掉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开始生命的倒计时。到最后剧痛消弭的时候,苏玫知道她的灵魂彻底净化了——她该死了。
      可是,但是!她没死成!!她居然、竟然、仍然没死成!!!
      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昏迷——虽然的的确确处在完全的黑暗寂静之中,但她意识清醒、思维清晰,完全不同于以往昏迷后的无知无觉。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死——还能感觉到心跳,你见过哪个死人有心跳的?
      苏玫想动一动身,看能不能唤回一些感觉,从而脱离这种清醒的混沌状态。可惜,她似乎、大概、也许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能动的只有思维了。Oh,My God!被锁在意识里了!!
      苏玫很郁闷呐~
      苏玫一郁闷就会神游——
      忙着死亡的巴甫洛夫,我咋就没读过你的著作嘞?好歹看看大科学家死前是个啥样,也能对比对比我现在的状态哈~
      我不想让爸妈伤心,但是这次离家出走还是做错了啊,任性得残忍。也不知道苏瑜那小子怎么给爸妈说的,最好先是撒个慌,慢慢解释的话大概也好接受些……
      哎呀这都多久了,我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也该饥渴得断气了,苏格拉底、释迦牟尼、海德格尔、耶和华、太上老君、阿拉或者那个谁谁,快来接我一下吧!!
      苏玫就这样混乱疯狂地、歇斯底里地胡思乱想着,终于她累了。到头来还是无法坦然而欣喜地朝向死亡啊,这样嬉笑却是在表达最后的哀恸。苏玫自嘲,看吧,这下可好,逃到最后的结果是死都死不成了,这都干的什么事啊。
      苏玫静静地,无思无虑地,顺其自然地,聆听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这生命的声音,偏偏出现在她的死亡进程中。她身处这极致的寂灭之境,却拥有纯粹的活泼力量!矛盾而自然,生死交融,成就于苏玫这里一片澄澈宁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一直以来追寻参悟却不得其解的道理,就这样光辉地敞现在眼前——伴着她一生的记忆,淙淙流淌在意识中。
      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从握笔识字到出口成章,从艰苦求学到为人师长……她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遭,却又是一个独立的旁观者,感慨连连——她这一生,何其幸福!有慈爱的父母外婆呵护她成长,有博学的老师引导她学习,有真诚的朋友陪伴她前进,她才能一直一直保持着认真、执着、谦谨、热情、纯粹的心来追求智慧。虽然最后还有许多许多的牵挂,但是了无遗憾、全不后悔啊!那种种激烈的感情,不是面对死亡不能坦然、畏缩怯懦,而是总怕生前珍贵的幸福是假象,所以不能释怀。可是你看,她确确实实、完完整整经历过的,现在放下,也是举重若轻、坦坦荡荡!
      存,吾顺事;没,吾宁焉。
      生与死,本来就是连接着的,在这宁静里,就是统一。
      弥留之际,这点明悟,已然照亮了苏玫的整个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有种死亡 名为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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