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彼岸落忘川

1、刑天

　　西南军区军演。

　　森林里划过诡秘的风声，树叶瑟瑟作响，不远处的临时指挥营地里此刻人仰马翻。军事演练就这点比不得正式的战场，已经“阵亡“的人还是会无意发出声音来提醒其他同伴。倒在地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左胸一个红色的空包弹痕。

　　“我……”剩下最后一个人。他刚抬起手想向四周扫射，太阳穴就是一凉。僵硬的转过身去，就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只枪来抵住太阳穴。身后人笑眯眯的伸出手拉了他身上脖颈下的环，确定他的“死亡”，然后轻松的打个响指。“队长，任务完成，我们收工吧？”

　　这样的身手，竟然只是一个队员？

　　“白将军。”丛林里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那人僵硬的身体转过来，搜寻着语音的来向，还未找到，就看见自己的长官黑着脸站在营帐门口，话语立刻有些结巴，“首……首长，我们……我们……”

　　“行了，技不如人别在这里歪歪唧唧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死人一个了也用不着守夜了！”白景站在外面不耐烦的挥挥手，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小队——仅凭四人就干掉了他一个排的兵

　　这人年龄没过三十，脸上并没抹迷彩，一张脸庞在月光下端的是异常俊朗，身着了普通的丛林迷彩作战装，一手提着枪。白景当了半辈子的兵，目光如炬，一眼扫过去就看得出来这人绝对是个行家。提着手里的枪微微侧身站着，维持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就仿佛警惕已经深入了骨子里，成了本能。

　　“白将军。”展昭不轻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扫射了一圈，确定队友已经将周围埋伏的人解决利索了，冲着白景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白景刚刚被人一窝端了，自然没给展昭什么好脸色，不咸不淡的道：“小子好本事啊，哪个队的？”

　　展昭扫了一眼白景肩头明晃晃的两颗金星，一位中将，放到军队里是值得任何一位士兵尊敬的，可想到那人私下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心里就觉得别扭的很。

　　“西南刑天特种队。”声音平静，展昭目光自然的直视前方，盯着白景的脸色，毫不意外的看见白景的脸色微变。

　　白景，出身军人世家，军方中将，手握实权。这些都不重要。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白玉堂的父亲。

　　“果然是你。进来。”白景轻哼一声，转身回了帐篷。展昭抬起手表，确认一下时间，“原地解散，通知第二小队，凌晨四点第三目标地汇合。”

　　“是！”几声利落的回答，下一刻几道身影已经远去散入丛林。他们是刑天，是西南最精英的特种兵。军演这种事，已经好几年都没安排到他们头上了，可这次例外。既然有任务安排，那就绝对要做到最好。

　　展昭走进营帐时，白景已经坐在了简易行军床上盯着他。“刑天果然好本事。”

　　“将军过奖。”展昭右手迅速抬起微微接触在太阳穴上，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你们……都是共和国最优秀的军人。”白景看着展昭在他面前笔挺的站姿，心里堵着的那些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眼前这个男人的履历，让白景这个半辈子都交付给军队的人，也能赞叹一声我军之幸，找不出一丝一毫挑剔的地方来。展昭是中校，可刑天大部分秘密任务不可能坦露在阳光下，他岂能不知这军衔根本是委屈了展昭？

　　以一个中将的身份对眼前这个优秀的军人说出任何的指责，都是对刑天的侮辱，白景自问是做不出来。若说唯一的污点，就是他和白玉堂的关系。

　　“你……和我儿子的事，我不允许。”白景有着军队直截了当的作风，见展昭不接话，开门见山，不过音量却降低了很多。

　　听白景如此说，展昭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白将军，恕我直言，我想不出你的阻止有什么作用。”看着白景愠怒的脸色，展昭微微一笑，接着说到：“当然，如果将军非把这事揭露，让我从此脱了军装离开军队，那我也无话可说。”

　　“展昭。”白景轻喝一声。展昭的话，他不是没考虑过。可扪心自问，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因为他不仅是一个军人，更是一个父亲。即使他能毁了展昭这样一个好苗子，可白玉堂势必牵扯其中。

　　“你考虑过你父母的感受吗？”白景沉下声来，“白家几代单传，我只有玉堂一个儿子。”

　　“去年玉堂在我家过的年。”展昭彬彬有礼的回答，“因为他们爱我。他们也同意了等我和玉堂退役再要孩子，以现在的科技而言，这不是问题。”

　　“荒谬！”白景伸手微微用力拍在床上，简易的床架发出轻微的响声。展昭看着白景微微缓和下来的脸色，嘴角牵起一抹笃定的笑容。

　　小时候，他母亲教他元稹的诗句。她说，人生在世，总有一个人是你想陪着走一辈子的，那是你的沧海之水，巫山行云。遇见了，就别松手。白玉堂，他不会放手。爱上了，在一起，不想放手，有什么荒谬？

　　展昭径直说下去，“白将军，玉堂他是我队里的副队长。刑天铁例，队长身亡时，副队接管指挥权。身在刑天，我不可能向你保证能护他一世平安，他也不需要，我只能说我会死在他前面。”

　　他们是刑天。这些年他们守在世间最艰苦的地方，看着人间的草长莺飞，追击各种穷凶恶极的罪犯，执行各种艰难困苦的任务，几近与世隔绝。一路走下来，他可以细数白玉堂身上每一道伤疤的来历，白玉堂亦然。风刀霜剑算什么，枪林弹雨也照样闯，何况是眼前有些动摇的白景。

　　白景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盯着展昭的眼看着，足足一分钟。展昭平静的和他对视，眼中漆黑一片，波澜不惊。

　　良久，白景轻哼一声。“滚吧。”

　　展昭微笑，举手再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出营帐。矫健的身姿窜入黑暗，朝着目标地奔去。

　　丛林的月光稀稀落落的，透过树的缝隙投到地上。青年脸上抹着丛林迷彩的暗绿色，倚在树下，眼睛紧闭，胸膛平稳的起伏。展昭蹑手蹑脚脚的走近，离他三米的距离时，青年警觉的睁眼。

　　“回来了？”白玉堂勾起笑。黑夜的丛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的看见人影。展昭忽然半跪在他身前，一把搂住白玉堂的脖颈，狠狠的吻了上去。

　　唇上并没有什么火热的触感，丛林行军一天，已经有些干涩。白玉堂没料到展昭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毫不留情的反击，唇齿撕摩间有一丝淡淡的咸腥荡漾开来。展昭意识到什么，动作开始温柔起来，不同于先前动作的粗暴，伸出舌尖一点一点的润泽着唇瓣，直到触感变得温软。那种愉悦和温情，慢慢的从舌尖传至心底，满满的。

　　这场仗，他其实没有必胜的把握。直到见到白玉堂，听见那一声随口的问候，他才知道，他真的赢了。他可以在白景的厉声责问下面不改色，只因为他能看见白玉堂这样笑着随口问他，回来了？

　　能击垮坚固心房的，从来都不是山盟海誓，而是放在心里念着的，细水长流的陪伴。

　　松开手，坐在白玉堂身边，展昭微微舔了一下嘴唇，眼中带着一点微光的样子，英俊的让人不敢逼视。白玉堂将人拽过来，直接靠在他肩上，“两个小时后叫我换岗。”

　　不同于先前的浅眠，此刻有展昭在身边，只用了片刻白玉堂就真正的睡过去。展昭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侧头看着那熟睡的人。桃花眼紧紧闭着，鼻梁挺直，嘴唇有些薄，涂了迷彩的脸在丛林里摸爬滚打，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容，却还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白玉堂没问结果如何，他也没说，彼此都明了。几个月前白玉堂休假回家，临归队前和家里坦白时，他就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在军演上见到白景。可那又何妨。

　　他和白玉堂，没有血缘，成长在不同的家庭，有着不同的身世，然后在刑天相遇。一路走来，他们都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黑暗和不堪，即使是全世界挡在面前，也能一起抓住身侧的温暖，生命中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