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记》静渊

3、玄机册

　　“龙陌尘！”炸雷似的声音在龙陌尘帐内响起，“你他妈的怎么放了那个婊子？”

　　正在批公文的龙陌尘放下毛笔，不动声色的看着闯进来的蒙黔。他放下毛笔，站起身来，淡淡道：“蒙将军，你是几品？”
　　“嗯？”蒙黔一怔，颇是摸不着头脑。

　　“姬桐。”
　　帐后的屏风转出来一个人，身着男装，青衣束发，眉清目秀，却不是姬桐是谁。

　　她走到龙陌尘面前，恭恭敬敬道：“将军有何事？”

　　蒙黔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又看看龙陌尘。

　　“姬桐现在已经是我帐前文书。”龙陌尘整整衣衫，复又坐下提笔批文：“蒙将军不谙我朝军制品级，你去给他讲一下。”

　　“是。”姬桐低头退了几步，转头对蒙黔说：“蒙将军，上将军让在下向您请教本朝军品制度，我们且退一步去右帐说话。”右帐是平日龙陌尘布置军务的小帐。

　　“慢着。”龙陌尘抬起头来，正好与姬桐的目光相接，他眼里光芒一闪，“你们就在这里讲吧。”

　　姬桐心里诧异，却不能拂他之意，只得轻轻一咳，缓声道：“南……我朝军队分为内军和外军。内军主要是护卫黄城，兼武官选举之职。内军主要分为禁军和五营。禁军直接由皇帝掌管。而且禁军中的侍卫多是皇族亲贵，将门之后，号金吾卫，最低为从五品，最高可达正二品，和三省同级，例如号为龙襄将军的禁军统领。而五营分别为武卫营，中坚营，中垒营，骁骑营，游击营……”姬桐正娓娓说着，蒙黔早已不耐烦的站起来：“说这些劳什子做什么，和老子有什么相干。”

　　“将军请稍安勿噪，这就说道将军您了。”姬桐微笑示意，“将军请坐。”

　　“将军您是五营中游击营将军，正四品。”姬桐见蒙黔神色不善，忙道：“游击将军虽然品级不高，可若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却是万万不能坐上这个位置的。靖平时期，游击营就驻扎在城外西山上，地势险要，乃是京城防卫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而这次若不是皇上爱重将军才华，不忍埋没，是万万不会放蒙将军出兵放马的。这次将军立下战功无数，回去皇上必然会大加封赏。将军必能放出去开府建牙，做个封疆大吏。”

　　这一番话说得蒙黔是浑身舒坦，他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呵呵笑着：“你这小子，倒是知情识趣的会说话儿……”他已经忘了姬桐是个女子。

　　姬桐顿了一顿，又道：“在说咱们龙将军吧。龙将军官封征北上将军，加中领军。中领军统领五营，兼职武选。算起来，就算是回京，交了兵权，龙将军也是您的上司，您二位还真是缘分不浅那……”

　　蒙黔面色已是沉了下来，他和龙陌尘素来不睦，有嫌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他冷冷扬起脸：“只怪我自己没认个好干爹。要是我也有这么个靠山，我哪只做个小小游击呢？”

　　“龙将军。”他走到龙陌尘案前，“那个姬梧烧了我们的粮草，怎么着也算是个犯人吧，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给放了，难不成……哼哼”他一脸的□□，“将军也中了她的美人计？”

　　龙陌尘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旁边的姬桐，却不见她有什么表情。他不由的冷笑：“蒙将军，刚刚姬桐姑娘不是说了么。现在你是我的下属，进京之后你还是我的下属，我做什么，不用像你回报吧。”

　　他站起身来：“还有，蒙将军，上次你喝酒误事，被姬梧偷去令牌，本该降级罚俸。不过，”他讽刺的一笑，“念在蒙司空的份上，这次我就不再追究，不过回去给我抄一遍白觞将军亲编的《军品》，也明白明白我们南人也是有礼仪制度的，不要让旁的人笑话了去。”

　　“你！”蒙黔双拳紧握，眼睛瞪得溜圆，冲上去就要去用拳头理论了。

　　“敢对将军无礼？！”龙陌尘的侍卫容三怒喝，啪的一声刀半出鞘。

　　“容三！”龙陌尘一声断喝，“退下。”

　　他的双目冷冷的逼视着蒙黔，“蒙将军，要是没什么事情，就退下吧。“

　　姬桐看着蒙黔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不由的心里暗叹，这个龙陌尘真的是好手段，不着痕迹的就把蒙黔排揎了一顿。正胡思乱想着，听得龙陌尘道：“容三，给我备马，我要出去遛遛。”说着大踏步的走出营帐，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忽的低低的说：“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姬桐身上一寒，心猛的沉了下去。

　　南军几日急行，已经进入中州地境。中州地处关内，离南北分界地汝河已是不远，是以气候也甚温和，凉暖适宜，又不像南方那么潮湿。北方王朝多建都在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日天气晴好，姬桐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背了个药篓上山采药。龙陌尘只略问了一句便不去管她，倒是方青弦对医药之道颇感兴趣，和她一道上山去了。

　　“伽叶果是青州最常见的植物，满山遍野都是。”姬桐举起一束伽叶果，微笑着对跟在她身后的方青弦说。

　　方青弦笑道：“没想到六公主你也是药王苏远山的传人。”

　　姬桐摇头：“我可没那福分见到药王，只不过我十一嫂是药王的女儿，向她请教了一些而已。”

　　“军中存粮已是不多，这里离中州有人烟的地方还有十日左右的行程，可以用伽叶果充做军粮。”姬桐道。

　　“伽叶果能吃？”方青弦惊奇道，“在下也曾读过不少医术，药王神篇也是熟读。这伽叶果能入药，可大量食用是会中毒的。”

　　姬桐笑笑：“先生只知其一。那入药的伽叶果是已经熟透的，而且越是陈年的伽叶果药性越是浓烈，先生可知为什么？”

　　方青弦摇摇头：“还要向公主请教。”

　　姬桐轻轻折下一个火红的伽叶：“姬桐已经是国破家亡，怎敢当公主称呼。先生唤我阿桐就好。先生请看。”她纤纤十指掰开一个果子，“伽叶的药性都在这果核里。未成熟的果肉为黄色，果核红色，而成熟后的果肉为橘红，果核为淡淡的褐色。而上好的药用伽叶的果肉为鲜红，果核是黑色的。”方青弦凑过头去看，这果子果然是黄瓤红核，又印证了一下印象中的伽叶果，果然是这样，不由的大为佩服：“桐姑娘果然高明。”

　　姬桐苦笑：“去年我们南朝仓惶迁都封城，带的粮食根本不够，靠的便是这满山的伽叶果，没想到今年……”。

　　方青弦见她伤感，也没话可劝，只得长叹一声：“有道是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姑娘不必太过挂怀在心……”

　　姬桐发了一会子楞，随手将果子抛去：“现在正是伽叶果能食用的季节。龙将军若是晚来一阵儿，怕是不知要饿死多少将士了。”

　　方青弦暗想若不是她姐姐姬梧烧掉了全军的大部分粮草，大家怎么会落得吃野果的份儿。他忽然恍然大悟：“姑娘是用这个法子交换了五公主的一条命。”

　　姬桐蓦地转过身来，冷冷的眸子看着他：“先生您觉得呢？龙将军是何等精明的人，怎么做这种赔本生意。”

　　“那……”

　　“他要的是玄机册。”

　　“……”

　　半晌，方青弦才道，“天色晚了，桐姑娘，我们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