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没有纸了》黏糖

2、亚人种与异食癖

　　*亚人种的可能性。*

　　…………

　　两小时前。
　　【1 new message from Shingo.】
　　林檎抬起头，看向闪烁着的电脑屏幕，用手肘碰了碰触控板，消息立刻弹了出来。

　　【为什么白天约小林檎时总是不肯出来啊~超无趣~！】

　　她吹了吹指甲、放下了手里的指甲刀，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打起字来。
　　【那是因为我是夜晚狩猎的谋杀犯，白天需要休息啊。】

　　对方很快回复了。
　　【噗，小林檎，你还是中二生吗~？】

　　她正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继续剪指甲。看完对方的回复后，她露出有些不耐的表情，关掉了电脑。拿过桌面的马克杯刚要凑到唇边，就发现杯子里猩红的血浆上漂浮着一小段指甲，应该是刚才没注意落进去的。

　　……好脏！

　　林檎苦着脸吐了吐舌头，把杯子放下。想了想，还是摸着肚子走到冰柜旁边，掏了半天掏出一只保温杯，直接就着杯口啜饮起来。
　　保温杯里的内容所剩无多，不一会儿就被她喝光了。她神色不虞地坐回沙发，看着那杯漂着指甲的血浆，片刻后拿起杯子把血浆注入喝空的保温杯。
　　只能处理掉了。不过不能用家里的马桶，超脏的……随便找个便利店的公厕就好。

　　…………

　　*异食癖的可能性（上）。*

　　…………

　　宫凛，雪谷高中新就职的年轻男老师。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巧遇这个男人了。

　　每一次的地点都不尽相同。第一次是三天前，她在便利店的厕所倒血的时候；第二次是在购物商场的的盥洗室，依旧是她在倒血的时候；而第三次就是现在——她刚从公园的公共厕所出来，就碰到了他。

　　两人照面的时候，她正在把倒空了的保温杯往书包里放。

　　如果说前两次碰到他是巧合，那么第三次就绝不可能是巧合了。林檎顿住脚步，刚想说些什么，宫凛就先柔柔地开口了。
　　“林檎，今天身上又有血的味道呢。”

　　她愣了愣，“啊？什么？”
　　话音未落，她突然翻出手里的小刀、动作迅速地对准他的脖子扎了过去！
　　宫凛未及反应没有躲闪，刀尖直接刺入了他的脖颈！林檎正要加力，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手腕！她刚想挣扎，却因为眼前的诡异景象而停下了动作。
　　尽管刀尖入肉，她也找准了大血管的位置，但宫的脖颈却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趁着她犹疑的当口，宫拉开她的手、把小刀拔出来，一边苦笑：“等一下，别这么急躁……至少先听我把话说完啊。”
　　林檎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再和他较力了。

　　“痛啊……”宫凛从牙关里嘶地吸了口气，摸了摸脖颈上的伤口——被刺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而他却口吻轻松到像在聊家常，“女孩子别那么脾气冲动啊……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那么可爱……我啊，只是来跟你打个商量而已。”
　　伤口完全愈合了。
　　夕阳的微光洒落在男人深邃而英俊的眉眼间；他歪了歪头，浏海扫过泛着奇异淡金色的眸。
　　“你来提供一部分‘粮草’给我，收尾的苦力活就由我来帮你做，怎么样？”他笑起来，“没明白吗？明明之前听香川老师说，林檎很喜欢关于我们这种生物的怪谈……”他眼神若有若无地扫向她未及合上的书包里露出一角的保温杯，“第一次见面也不是偶然哦。是因为闻到了很浓郁的食物香气，才特意走进那家便利店看看来着……”

　　……

　　*异食癖的可能性（下）。*

　　……

　　细心地将最后一只盛装过血浆的杯子消毒洗净，宫凛擦干了手，走向传来响动的玄关。

　　——林檎正穿着雨衣湿淋淋地撞门进来，还拖进一只裹了好几层的巨大黑色垃圾袋。

　　“欢迎回来……”宫凛苦笑了一下，“又弄得这么狼狈啊。在家里做不行吗？”

　　“脏。”林檎露出嫌弃的表情，松开手，“我去洗澡了，这里就拜托了。”

　　虽然也有可爱的地方，但偶尔也会这么任性啊……宫凛一边想，一边好脾气地应着是，看向了地板上垃圾袋拖行时留下的一条淡淡血迹。

　　一小时后，林檎终于从浴室中走出来；宫凛正拿着一本书坐在桌前静静地看，听到响声抬头望向她，温和地招呼道：“已经打扫好了。”

　　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去干干净净的玄关转了一圈，又回到客厅，拉开冰箱下层，在里面掏了掏、拿出一只切口整齐的断掌，饶有兴致地摆弄着断掌上被冻得青白的手指，又看了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真惊人。”

　　“下次可以再做给你看。”

　　“不用了，看过多少次还是看不明白，动作太快了。”她皱起眉，“每一次都是那样，回过神的时候就全都切开了，根本看不清楚过程……恶魔的把戏吗？”她嘟哝了一句，把那只断掌宝贝似的放回冰箱，转而在上层拿出一只保温杯，“你要吗？”

　　宫凛摇摇头，“已经饱了。”

　　“哦，那剩下的就是我的了。”她已经喝得嘴角一片猩红。

　　他放下书，“等一下，太凉了，会闹肚子的。”

　　“习惯了。”

　　他怔了一下，牵起一抹笑来：“……真是奇怪。”

　　“哪里奇怪？”

　　“有像我这样天生的‘怪物’，也有像你这样明明是普通人，却后天养成奇怪食癖的孩子。”

　　“那是抱怨吗？如果不是因为有我这种人，你这种‘怪物’就活不下去了。”林檎舔了舔嘴角的血，“你才奇怪。连杀死自己的食物都做不到，还要拜托能动手的杀人犯去做，处理尸体的时候却不见你多难过，反倒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宫凛叹了口气，有些困扰地沉下眉眼。“人类每天都会做肉料理。鸡肉、牛肉、猪肉，烹饪的时候处理起来当然不会感到不愉快。那是因为死去后被分解成肉时，本质上就已经是食物，而非存活的生命。但如果面对的是活生生的鸡、牛和猪，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下手的。正因为是活着的、温暖的、从它们的眼睛里可以读到与我们类似的情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共情……屠宰与食用是不同的。我需要吃饱，但却不想去伤害任何生命。”

　　他一边用一种不疾不徐、奇妙地让人感到舒服的语速说着，一边站起来走到流理台旁，将热水注入一只玻璃碗，从她手里拿过冰凉的保温杯放进碗里隔水温上。又微微歪了头，面容在柔和的灯光下透出一种讨喜的忧郁，神情甚至有些似是而非的委屈，“我不认为我降生时，造物赋予我的职能是刽子手……只是我的食物碰巧是、也只能是人类的血而已。”

　　林檎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平着语调用“你超弱”的语气说道：“老师，你真的是大人吗？”

　　“现在的女子高中生……”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抬手用食指轻轻按住她发顶、来回摩挲两下仿佛顺毛，“欺负成年人时都这么顺手的吗？”

　　胸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紧、又软软地松开了；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林檎的眸光迷茫了片刻。
　　一直以来她都以一个“正常人”的姿态活着。正常地上学、正常地与人交谈、正常地露出烦恼或喜悦的表情……
　　但她不明白。
　　该在什么时候哭、该什么时候笑，这样的规则只要简单地背下来就好了，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遵守规则，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她的秘密——她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哭、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笑。
　　为什么公园里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会笑？为什么邻座的女孩会被暗恋对象拒绝后会哭？为什么隔壁班的信吾失踪后，他的姐姐在冲进校长办公室时，看起来那样“愤怒”？为什么尖叫、为什么流泪？
　　不明白。

　　然而在她打开冰箱、看到信吾面容扭曲的头颅时，她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自己仿佛天生就完全麻痹的胸口，只有在每一次看到濒死之人或绝望、或恐惧的表情时，在每一次听到他们的哀求和惨嚎时，才会稍微感觉到一些陌生的悸动。

　　现在又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宫凛搬到她的公寓里来之后，在某些时候，比如现在——
　　她确实地感觉到了一片死气沉沉的胸口中，那在以往只有残杀什么时才能引发的悸动。

　　宫凛已经坐回桌前，继续低头翻起书来。

　　林檎跟着坐到他对面，微微蹙眉思考着什么……终于在这种悸动的驱使下，她启唇问道：“老师，你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