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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6 ...


  •   苏沫在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吐得七荤八素,那女孩在她背后拍着她,还给她递着纸巾,“美女,你没事吧?”
      苏沫摇摇头,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拿手接了捧水漱漱口,然后盖上马桶盖,坐到马桶上,靠着水箱耷拉着脑袋。就这样居然还有气无力地跟那个女孩对话,“丫头,多大了?”
      “20。你呢?”
      “我比你大三岁。我叫苏沫,你叫我沫沫也行,叫我姐也行,谢谢你了,今天。”苏沫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支520,点着抽了起来。
      那个女孩有点心疼地看着苏沫,“没事,他可能就是没面子了才灌你喝点酒,我看他刚才挺关心你的。”
      苏沫吐出一个烟圈,费劲儿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女孩,虽然视线非常模糊,但是仔细看一看,还是能够看清楚的。这女孩一头天然的齐刘海长直发,长得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脸蛋有点婴儿肥,但是身上还是很瘦的,上身穿着件卫衣连帽衫,搭配着可爱的背带牛仔裤。她笑着问女孩:“你叫什么啊?”
      “我叫何晓雅。”女孩笑着回答苏沫。
      由于喝多了,苏沫的眼睛已经拉长了,头一下一下点着,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
      何晓雅弯下腰凑上前去关心地询问着,“沫姐,你好受点儿没?要是好受点儿了咱们回去吧!”
      苏沫完全没有回应,何晓雅过去试图扶她起来,但是明显是扛不起来她,只能帮她把指尖夹着的半支烟拿下来放到水龙头那里浇灭。
      宫廷在这个关键时刻敲响了卫生间的门,在门外问,“她没事儿吧?”
      何晓雅看了一眼坐在马桶上已经睡着的苏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用求助的口吻问道,“廷哥,怎么办啊?”
      “没事,我扶她去卧室里睡会吧。”说着走进卫生间,整个把苏沫扛了起来,一直扛着苏沫上把她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
      何晓雅也一路跟着,在门口担心地探头往里看着,宫廷走出来关上门,跟何晓雅说,“没事的,睡一会儿就好了,走吧,接着跟大家玩去。”

      外面还在飘着细雨,苏沫家门口,一地的烟头,还有一个被捏的粉碎浸泡在雨水里的红色烟盒,街灯把纪河佝偻着蹲在路边抽烟的身影拖长,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已经被雨淋湿,凌乱地刘海挡住他的眉毛。他蹲在那里看着手腕上的表,时针分针秒针亲密的重逢到12。
      天空中硕然绽放出无数火树银花的焰火,霍霍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在他耳边响起,然后,渐次,颓然而陨。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河无数次的练习过这句话,无数次的想象着苏沫感动的表情。
      这次,他又,扑了个空。
      他看着漆黑一片的苏沫家,右眼皮在路灯发出的微弱光线里跳动着,没有规律,他觉得整个人都在慢慢下沉,不祥的预感漫上来,包围了他。
      你在哪阿?你在哪阿?我多希望,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然后紧紧地抱住你,把你抱进身体里面,再也不分开。无论你在哪,我都不想再离开你一步,一分,一秒。就算是有一天你死了,我都会掘开你的坟墓,躺在你的身边。

      “语默,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好像沉溺在够不到底的一片汪洋中,伸手也无法触及到岸边,没有什么能够拯救你,你在不停不停的下沉,你无法呼吸,无力挣扎,只能慢慢慢慢地等待窒息。”
      郗语默在群魔乱舞震耳欲聋的酒吧里,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晕乎乎地看到苏沫在陌陌上给她发来的消息,一口喝掉杯子里的芝华士,起身离开那个男人。一边着急地拨打苏沫的电话号码,一边往酒吧的卫生间跑去。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接电话啊!你接电话啊!”郗语默跺着脚一遍一遍地打过去,一遍一遍地听见电话那边重复的电子人声。她的额头冒上了细密的汗,眼圈都红了。她跑出卫生间,直接跑出酒吧门口。急得连衣服和背包都没来得及取走,她脑海里能够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给林川忆。

      “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朋友……”一片漆黑的宾馆里,床头柜上一大捧香槟玫瑰旁边林川忆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来。
      “大半夜的,谁阿?”夏玫睁不开眼睛,只能拿双手抱紧林川忆。
      “什么?”“没在我这阿!”“家里也没人?”“好好好!我马上就到!”林川忆急切地从夏玫的拥抱中挣脱出来下地开始慌忙地穿衣服。
      夏玫一下子就精神了,坐起来问林川忆,“怎么了?”
      “苏沫出事了,我先走了。”
      不等夏玫反应过来,林川忆已经拿起床头的手机和车钥匙消失在黑暗里。
      刚刚的那句话也跟着林川忆一起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苏沫?好耳熟的名字。
      这应该不是夏玫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究竟在哪里听过,她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总之,不是从林川忆的口中听过。
      此刻,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安弥漫在这间她刚刚跟林川忆共度良宵的房间里,他的气味还在,人却已经走远。夏玫睡意全无,坐起来抱着蜷缩的膝盖,看着外面薄凉的淡淡月光,瑟瑟发抖。

      一个小时之后,雨停了,纪河在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最心爱的女人的车子,他走过去。然后从车子里下来的其中一个人,有着一张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厌恶的脸。
      就只是因为这个男人比自己早出现在苏沫的人生里十八年,他跟着苏沫一起学走路,一起换牙,一起手挽着手走进小学,他看过苏沫乌黑的长发,他陪着苏沫长大。而这些,都是纪河所错过的苏沫的人生。但是纪河不允许他们天真的以为还能够手挽着手一起走进坟墓。就算是一定要手挽着手一起走进坟墓,也是跟他,而不是林川忆。
      他看到林川忆背起浑身湿透顺着头发和衣服往地上淅沥沥滴着水的苏沫,目光死死盯住苏沫破洞抽丝的黑色丝袜,不由得把手中的鲜花握得紧紧的,关节在幽暗的天色下泛出森森的惨白。
      ——你把她怎么了?
      ——是谁把她怎么样了?
      林川忆径直往苏沫家走。
      ——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她是我的女人。
      ——在你的女人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
      林川忆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纪河。
      ——林川忆,你够了!你可以走了,我会照顾她。
      ——纪河,到底是谁够了?
      林川忆低下头,胸口仿佛被什么给堵住,噎在嗓子上,这个声音好像不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来的一样。
      ——我说你可以走了,我自己会照顾我的女人。
      ——好。
      林川忆停顿了三秒之后把苏沫放下来。
      ——你最好再也不要让她哭。
      苏沫的手突然伸出来,拽住林川忆的衣领,抬起头,是满脸的泪痕,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林川使尽全身力气摇着头发出虚弱的声音,“求求你,不要……”
      纪河已经伸出去准备扶着苏沫的手一下子定格在空气中。
      我就有这么不可原谅么?我就有这么让你厌恶么?
      ——算了,你替我,照顾好她。
      ——我先回去了。
      ——她现在应该也没办法好好说话,什么都不要问她了,让她好好睡一觉,最好给她煮碗面吃,多放点牛肉,记得要加辣椒和醋。
      ——还有,如果可以,晚上陪着她,不要走,她现在,一定很不安。
      ——这个,是给她准备的,都被雨水打蔫了。谢谢你们,呵呵,我走了。
      郗语默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就接过来纪河递给她的一大束香槟玫瑰,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快哭出来了却还在强颜欢笑的男人跑出他们的视线里。嘴里轻轻念叨着,“简直和苏沫一模一样阿!真是个孩子呢。”

      回到家之后,郗语默拖着一言不发完全僵硬的苏沫洗了个澡换好干净的衣服,林川忆按照纪河说的口味煮好了面,苏沫一口都没有吃。她安静地躺在铺满纯棉贡缎提花蕾丝被子的欧式软包床上,一动不动地叼着林川忆硬给她塞进嘴里的体温计,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眼角落到枕头上,慢慢洇开来。
      郗语默拿出体温计看着上面显示的39°体温,央求着苏沫,“你吃点东西吧,你再烧都能在脑门上煮鸡蛋了。”
      林川忆拿着退烧药和白开水过来,轻轻扶着苏沫的头,往她嘴里送药,她根本就不张嘴,水顺着下巴淌得到处都是。林川忆忍无可忍地扔掉杯子,杯子清脆地碎裂在白色的实木地板上。
      “苏沫,你他妈到底要干嘛?你想他你爱他你就找他去!没人拦着你!他不是来找你了么?你回他身边去阿?在机场也是!今天也是!你装什么矜持阿你?你有本事你去作纪河阿?”
      在一边整理碎片的郗语默清楚地听到林川忆在对苏沫破口大骂,这是她记忆里的这么多年来,林川忆第一次对苏沫发火,第一次骂苏沫。
      苏沫“哇”的一声就哭了,狠狠地捶着自己地胸口,无法抑制地痛哭着,脸上的表情是扭曲成一团的痛苦,痛彻心扉的哭声回旋在这所空荡的大房子里,那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声音,连回声,郗语默至今都能够清晰深刻地记得。
      就是在这个不祥的阴暗的龌龊的夜晚,整个世界正式开始坍塌。

      外面的天色逐渐亮起来,几只麻雀在窗台上短暂停留之后拍打着翅膀掠过天空,小区绿化带上的桃树冒出嫩绿的新芽,一同萌芽的还有滋生在这片钢筋水泥丛林里腐坏的一切。
      林川忆一直守在苏沫的床边,一整夜陪着滴水未进一言未发的苏沫,没合过眼。几分钟前苏沫刚刚停止哭泣,闭上了疲惫的眼睛,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角还残留着泪痕。林川忆看着苏沫入睡,起身准备离开。披上外套之后到床边帮苏沫掖了掖被子,看到苏沫颤抖的睫毛,疼惜地抚摸着苏沫的脸颊。
      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从来都不会对你下手。因为在我心里你就像是一个纤尘不染的天使,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的。我甚至连跟你接吻的画面都不敢想象。
      林川忆小心翼翼地吻了一下苏沫的额头,然后转身消失在顺着窗帘缝隙倾泻进卧室的天光里,他没有来得及看到苏沫眼角滚落的热泪。他更想象不到,就在他前脚刚刚迈出苏沫家大门的那一刻,苏沫敲响了郗语默的房门。
      在这个崭新干净的早晨,在宽敞明亮的卧室门口,郗语默看到苏沫素净得毫无血色的脸,全无生气的眼睛望向窗外。郗语默无数次回想那个早晨,像极了他们在校园里第一次遇见的早晨,那一刻的苏沫就像是一个降临凡尘帮助人类实现美好愿望的天使。
      然后她清楚地听到,苏沫喑哑的声音划破这个雨过天晴的黎明,刺穿她的耳膜,直击她的心脏。
      “语默……你有,避孕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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