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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风波隐隐 ...

  •   爱情令人盲目,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我执着地认定了何清远的时候,只想陪在他身边,细数落花流水,笑看风起云舒,这世上便是有千万人熙攘来往,我眼里也只有何清远这一方净土,在我想来爱情就应当是这样,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

      在岛上这半月,厌倦了尘世的纷扰烦嚣,远离了亲人的记挂牵绊,由相濡以沫衍生出来的心心相许,彼此沉浸在这一方只有我和他二人的天地里,于是我们得以无拘无束地快乐逍遥。

      然而,人毕竟不能脱离现实而存在,是梦想终归要回到现实,当梦想回归到现实的时候,我发现我们面对的还有很多,他的身份,他背后解毒世家不可推卸的重担,他的家族,会接受一个这样的我,甚至于接受我真实的身份?
      所以当何清远握住我手的那一刹那,我竟有那么一丝不确定,恍然生出不真实感。

      可这个男人却对我说:“更何况,我中意的人,谁也不能改变什么!”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仿佛面前无论有多么大的荆棘险径,他都视为天堑通途。
      我还能不相信他么,尽管从他隐隐的语气中,我听出了困难重重,但我不会放弃,困为我是一个执着的人,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我的决定。
      躺在床上,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段皓月,你行,你一定能行!

      这招似乎还真有些管用,在我不知为自己打了多少气的时候,睡意悄悄地来临了。

      梦里。
      我穿过一条长满了鸳鸯藤花的小径,幽幽细香,啾啾虫鸣,缕缕箫声如丝,从金黄玉白的花蕊间穿出,淡淡袅袅起伏绵长。

      我从鸳鸯藤花架后偷偷探出头来,嘴里噙着一根花蕊,涩而微甘,悄悄凝望着爹爹的身影。
      爹爹又在娘坟前吹箫。

      箫声终至于低无,爹爹放下箫,抬起手指在娘墓碑上缓慢地划过,顺着爱妻段门连氏芳华之墓的字路细细摩挲,声音低得象风中的声声叹息。
      “芳华,你一定怪我这么多天没来看你吧,这十年来,你一个人睡在冰冷冷的地下,你还会不会怕黑,会不会寂寞呢?”
      “芳华,我们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和你一样的美丽,只可惜因你当日不顾八个月的身孕,强行为我驱毒,结果导致毒素沉积伤到了胎儿,月儿出生后,左脸上一直有个磨之不去的印记,不过在我的心中,她永远是最美丽的公主,因为她的身上流淌着你的血。”
      “芳华,你一定怪我,我曾对天发过誓,一定要仇人血债血偿,可是我不但没有杀她,还把女儿交给了她,甚至还...”
      “到底我该怎么做呢,芳华,我不敢来看你,我怕见到你的棺椁,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们,可她,她是那么善良,她的眼睛象一潭水,我的深仇大恨就这么被她的眼神一分分淡去,我下不了手!”

      爹爹仍在絮絮自语,语气充满了彷徨无奈,他的脸紧贴在母亲冰冷的墓碑之上,他紧闭的双目已是湿润一片,他被揪心的痛苦折磨得形销骨立状若癫狂。

      他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但爹爹说话时那种渗入骨髓的绝望和害怕,深深地映入我的脑海。

      一双柔软的手轻轻覆在我的眼帘上,我刚要吱声,那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悄悄把我抱离了鸳鸯藤架。

      玉姨的怀抱有着如青草般清新的气息,我仰面望着她好看的眉眼,竟然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闪烁的泪花。
      “玉姨,你怎么哭了?”
      “没有,是风吹迷了眼。”
      “那为什么爹爹也哭了呢,你们大人就爱骗人。”
      “玉姨,你说爹是不是很喜欢娘啊,不然为什么他总爱来陪娘说话?”
      “月儿,你的爹娘是世上最恩爱的夫妻!”
      “什么叫恩爱夫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可娘已经不在了,玉姨,不如你做我的娘好不好?”
      ...

      “小懒猫,快起床了啊!”
      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我的猫丑丑正站在我枕头边,喵喵地叫着。

      “哎呀丑丑,你什么时候竟然会说人话了?”脑袋一时转不弯来,我把丑丑抱在怀里,惊喜地大叫。

      何清远嘴角的笑容有些抽搐了,我这才扫视到了他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喂喂喂,你怎么就这样进来了?”回过神来的我急得团团转,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天呀,这大清早地头未梳脸未洗的模样全被他看在眼里了。

      “你快出去!”我顺手抄起丑丑向他丢过去,丑丑在半空中不满地喵喵叫着,敏捷地扑入了何清远的怀中,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先梳洗,我出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某人不自在地说,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携着猫匆忙退场。

      空气中飘动着粥的清香,那香味与我那碗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自从上次吃了我的鱼片粥后,何清远就再也不肯让我动手了,一日三餐都是他下厨,看来离把他掳回家去做饭的宏伟目标已经不远了,我美滋滋地想着,小小的青菜豆腐吃在嘴里都是别有风味。

      罪过啊罪过,我似乎忘记了他还只是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他却笑着说没什么,他一年中起码也要病个七八回,他早已习惯了,也许有那一天他就真的再也不会醒来。

      他说得轻松平静,我却听得心一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桂花树下,清粥小菜,夹着桂香的微风吹过,湖面上层层金波如浪。
      吃饱喝足之后,我抚了抚肚子,满足地靠在树上,真是太饱了,再被他这么喂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大胖子的。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我闭上了眼睛,呼吸着馥郁的芳甜气息,这清幽的花香中好象带有醺醺然的酒意,沁人心脾而又悠然欲醉。
      何清远在身边轻轻地咦了一声。

      我睁开眼来,见他神色凝重直视远方,心不由微微一惊,也随他视线极目忘去。

      湖面上一艘华丽的画舫正踏碎碎金也似的湖面,缓缓向岛中驶来。

      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我吸了口气,对何清远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画舫停靠在了岸边,何清远大步迎了上去。
      几个家丁鱼贯而出,极迅捷地放下了跳板,门帘掀处,两个身着轻纱软罗的少女扶出了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那妇人看不出多大年纪,风姿绰约,神态楚楚,有一股动人的娇怜之态,我正猜疑着她的身份,何清远已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娘。

      我瞪目结舌,这美妇人居然是他的娘,这也未免太年轻了吧。
      美妇人正是何清远的母亲林柔,她一双翦水双瞳爱怜地望向自己的儿子,视线停在了他因病后略显瘦弱的脸上,眸子中立刻浮上波光涟影,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哽咽。
      “这一向清远可清减了不少,幽居小岛,又没个体己之人照料,叫娘怎么放心得下?不如还是随我回府中去吧,”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微微有些沙,却婉转而有磁性。

      面对母亲充满期待的目光,何清远却摇头笑道:“儿子却觉得精神还好,在这小岛住得惯了,也清净惯了,只怕回府之后还不习惯呢!”
      他虽在笑,语气却很坚持,有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林柔微叹,面露失望之色,“你这孩子,性子还是这么倔。”

      她的目光这才落到我身上,我朝他礼貌地一笑,她打量了我一番,迟疑地开口问何清远道:“这位姑娘是——?”
      何清远眼光温和无限,执起我的手向她母亲介绍道:“她叫段皓月,是儿子的好朋友。”

      饶是我向来胆大,却也不禁羞红了脸,想挣脱他的手,却又贪恋那掌心的温暖,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道了声:“伯母好!”

      林柔抿嘴一笑,目光中隐有取笑之意,看向我的眼神便愈发可亲,和和气气对我说道:“段小姐不必拘束,清远性子清冷,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请段小姐不要见怪。”

      他的母亲果然温柔和善,令人观之可亲,我的心顿时放落一大半,转头看向何清远,他也正微微笑着,握着我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笑容却让我感觉到有一丝勉强,眉目中也似隐然有忧。

      “谁是段姑娘?”只听一声喝声如洪钟,门帘开处,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妇人大步迈出了船舱。

      她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虽皱纹累积,神色却颇见端严,龙头拐杖重重在地上一顿,顾盼之间凛然生威。
      林柔极快地扶住了老妇人,朝何清远使个眼色道:“清远,还不快见过奶奶?”

      何清远目光中惊色一现即隐,抢先上船扶住了老妇人的手臂,老妇人目光转为柔和,枯瘦的双手摸了摸何清远的头发,放低了声音慈爱地问道:“乖孙许久不见,可曾忘记了我这老太婆子?”
      何清远把老妇人扶上船板,牵到岸上,才开口道:“奶奶一向在佛堂中吃斋念佛,心久已不染凡尘,孙儿虽有心亲近,却也不敢打扰奶奶清修,实是不知奶奶今日竟会来看孙儿,才会一时有些惊诧。”

      老妇人眼神犀利,只在我周身扫来扫去,闭眼拨弄了手中的佛珠一会,才缓缓开口道:“适才我在船中听说有人姓段,是这位姑娘吗?”
      不待何清远回答,我已福身甜甜一笑道:“是何老夫人吧,我正是段皓月,是何清远的朋友。”
      他的母亲那么和蔼,想必奶奶也很好说话,礼貌客气点总是好的,老人家都喜欢嘴甜听话的孩子。

      却不料他奶奶是个例外,她挥了挥手道:“你先别客套,我问你,你当真姓段?”双目紧紧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望着她炯炯的目光,我点了点头,姓段怎么了?好象这老人家有些不高兴啊?

      “老身有一位故人,也姓段,而且姑娘眉目之中,与他也有几分相似。”她虽是道着故人,神情之中却殊无见到故人之女的喜悦,双眼眯缝着,透露出某种危险的气息。
      “敢问段姑娘尊父名讳?”她停止了拨弄佛珠,拄着龙头拐杖的手上骨节握得棱骨分明,胸口也一起一伏地,脸上肌肉也微有扭曲,似在强压着满腔怨愤,一时气氛有些暗流汹涌。

      “奶奶!”何清远忍不住插嘴。
      老妇人不紧不慢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且别做声,听听段姑娘的回答。”

      我眼珠转了又转,此人无疑是认得我爹爹,而且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看就知是敌非友,爹爹近几年来韬光养晦,并不愿向人提及姓名,想了想我决定还是隐瞒为好,遂笑道:“我爹爹名讳青山,不过是私塾夫子之流人物,料想不会与何老夫人相识,老人家您许是认错人了。”
      隐隐听得何清远松了一口气,眉宇间也舒展开来。

      何老夫人喃喃念道:“段青山?”一连念了几遍,猛然睁眼看我,“看来是老身一时眼拙,倒叫段姑娘见笑了。”
      她的神色中满是不尽不信,我也不说破,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一行人挤在何清远的屋子里坐定,便稍嫌狭窄了些,何老夫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转来转去,阴沉着脸,看得我如芒刺在背。

      “你今年多大了?”何老夫人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
      “十八。”说完我便抬头看她,她皱眉思索计算着,目光陡然一亮,如一道利剪般直射向我,脸上不停地变幻着神情,有悲愤,有痛苦,更有一丝阴寒的得意。

      在这样骇人的目光注视下,任我再豁达也有些须不安,见何清远去泡茶,我便觑个空走到了他身边。

      何清远正拿小扇扇着风炉,风炉里茶水已煮得香浓,扑扑地冒着蟹眼小泡,他连头也未回,轻笑着对我说道:“来得正好,替我把这些杯具洗了!”

      我心不在焉地洗着杯具,一边似随意地问他道:“你的奶奶好象不喜欢我,更确切地说,是不喜欢姓段的人,这是为什么呢?她和姓段的人有仇吗?”

      何清远扇风炉的手停了一会,接过我洗干净的杯子,先执壶倒了一遍茶,荡了荡杯子又倒掉,这才细心地沏上一杯杯好茶,放在托盘里装定了,晶莹的目光望向我,轻叹了一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的姑姑,在我十五岁那年去世了?”

      “记得呀。”我随口说着,这上好的老君眉泡出的茶就是香,连我这个外行不懂茶的人闻着都赞不绝口。

      “她是被人害死的,害死她的人正是姓段。”何清远握起了双拳咬牙说道,眸子中的阴寒之色一掠而过。

      我知他自幼对姑姑犊孺之情甚深,而这个害死他姑姑的仇人?我的心猛地一慌,象被冷水当头浇过,从骨子里慢慢透出冰凉来。
      “你的姑姑叫什么名字?”按捺住心慌,我装作随意地问道。

      “何琢玉。”何清远缓缓地念出这个名字,脸上是隐忍的痛楚神情。

      会是玉姨吗?我的心更加慌乱,手一抖,一杯茶被我的衣袖带倒,淋漓的茶水泼了我一袖。

      “你怎么了?烫着了没有?“他关心地问我。

      眼前一阵发黑,象有无数星星飞过,段皓月,你一定要镇定,要镇定,我暗自念叨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一思索,又觉得不可能,玉姨与我向来相处甚欢,与爹爹也相敬如宾,当年她虽死得突然,却绝对不会是爹爹所害。

      “你们查清楚了吗?”我颤声问他,却又害怕从他口中听到我最不愿接受的答案。

      “当年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但那个男人送姑姑的棺椁回解毒山庄时,我也在场,爷爷奶奶质问是否是他害死姑姑的时候,他并没有否认。”何清远的目光渐渐变愤恨所包围,声音也急促起来,拳头上的青筋隐隐暴起。

      这绝对不可能,我几乎要跳了起来,爹爹怎么会杀死玉姨,他是那么敬重她,一直客客气气地对她,怎么会?

      “害死你姑姑的人叫什么名字?”我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他,一颗心却往地底下沉去,爹爹虽然从来不说,但是玉姨的死却有很多疑点,而且当年爹爹确曾护送玉姨棺椁返乡。

      “段号天!”一个苍老的声音代替了何清远的回答,何老夫人拄拐倚门而立,目光中犹如要喷出火来,狠狠地瞪着我咬牙道:“小贱人,我就知道你是他的的女儿。”

      何清远手中端着的托盘轰然落在地上,破碎的杯盘碎片溅了一地,象是谁不小心摔碎了一颗心。
      他的脸上已是雪一般地白。

      “不是不是,你们一定是误会了,我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不及去计较老太太对我恶毒的称呼,我现在心慌着只想为爹爹辩护,可声音却是越说越小,何清远还有他的母亲还有这个跋扈的老太太,三双看向我的眼神里表情各异,我象是在暴风雨里勉强站立的小树,随时会被凄厉的寒风刮得遍体鳞伤。

      老太太一副欲杀人的神情,林柔微微张开嘴,露出一脸的惊讶,何清远的脸色惨白惨白地,压抑的痛苦决择神色象一把尖利的刀,一下一下地剜割着我烦躁不安的心。

      不,我是段号天的女儿,爹爹当年纵横江湖,何等地意气风发,何等地目空一切,我怎么会被这些小小打击打倒,我挺了挺脊背,骄傲地仰起了头,对着何老夫人一字字道:“请你收回刚才的话,我爹爹,决不会是杀人凶手。”
      这绝对是欲加之罪,或者是一个误会,当年我虽然还小,却知道爹爹和玉姨之间涌动的情思,甚至我还盼望过玉姨能做我的母亲,这样的一份诚挚之情,怎么会演变成情断人亡?
      鸳鸯藤架下玉姨幽幽的叹息此时清晰地在耳边回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哼!”何老夫的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指着我朝何清远说道:“看见没有,和她爹当年一模一样的神情,姓段的一门妖孽,父与女统统都是邪门歪道,清远你不要被她骗了!”

      何清远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铁青着脸说道:“够了!奶奶不要再说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

      何清远,这是我最深的软肋,我可以不计较他奶奶的污言秽语,却不能不在乎他此时的心态,心一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在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我甚至还奢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温暖的慰藉。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咬着唇问他,迅速泛起的泪花迷糊了我的视线,何清远的身影仿佛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何清远死死地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半月来的倾心相交生死相许,所有甜蜜的时光加起来,难道还抵不过上辈人的爱恨情仇,是,那些堆积的仇恨不容人忘却,可是,它又与我二人何干。

      何老夫人已伸手抓向了我的手臂,重而有力,如上了刑的铁箍,我竟全然忘了反抗,只定定地看着何清远,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以轻易地送我上天堂,抑或是下地狱。

      何清远伫立如上古的雕像,久久地,在我以为过去了千万年的时间,绝望得连呼吸都要忘记时,他突然直直地朝何老夫人跪了下去,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他的风采,他的自信,在低到尘埃的姿势里任人践踏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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