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同人/罗秦]番外系列/BY阿等》阎摩

20、番外七

　　胡乱吃过晚饭，秦琼想了一想，还是照往日一般去后宅向姑父姑母请安。今天北平王罗艺也在府中，见他来了，王妃倒是一如往日，可不知是自己心虚错觉还是怎的，倒觉得姑父对自己比往常更关心一些，多问了几句起居饮食，又话里话外抱怨罗成不如自己懂事，害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既不能顺着说人家儿子不好，又不能为表弟辩解、说人家父亲说得不对，只得唯唯应付。

　　还是王妃看不下去，说了句我见叔宝侄儿似是酒意未消，早些回去休息了吧，秦琼这才借机告退。

　　他一离开，王妃便笑道：“王爷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不见叔宝脸都红了吗？”

　　罗艺道：“我这不是怕他心中委屈嘛。公然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面冷口毒，叔宝孤身在此，若起了寄人篱下的感觉，别人不说是公然年幼不懂事，还只当你我苛待了侄儿。”

　　他二人对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知道了十之八九。当然试衣之时那小小暧昧，是无从得知的，只知道是为了罗成发落了单家来人而起，自然也觉得罗成行事莽撞，于理有亏。

　　王妃笑道：“叔宝不是那样虚妄自轻的人，那孩子性情宽厚，只看人的好处，乃是秦家真传。”说着斜瞟了罗艺一眼。罗艺也不由失笑，连连点头：“确是秦家真传。”将“秦”字咬得极重，一边便伸手揽了王妃肩头。

　　王妃也与他相依了一会儿，才柔声道：“公然性情孤傲、脾气急躁、口角尖刻，并非厚福之相。但你我的劝告，于他看来只是训诫，他心中总是存着一丝抵触。自叔宝来后，我看他兄弟相处，对叔宝的话，他倒听得进一二。叔宝表面看来随和，实则极为刚强，而且善能于无形中影响他人。古语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公然那孩子，若是与他硬碰，他必宁折不弯。正是要叔宝这样一个能以柔克刚的人，方降得住他。若能带得他略略修身养气，也是他的造化。”

　　罗艺也深以为然。他何尝不知自己儿子少年英发，一直深以为傲，但偶尔心中也会有“天妒英才”的担心。而且似儿子这般尖酸骄纵，不知收敛光华，日后难免要深受其累。只是自己一教训他，最后多半是以父子反目结局，还要王妃居中调停。如今他若肯学他这表哥一二，实在是求之不得。“我也是想让公然听叔宝的劝告，方才……”

　　王妃抬手轻轻掩住他口唇，道：“我知道王爷的意思。但王爷若想要叔宝能真的压得服公然，便不要从中插任何手段或是言语。否则，公然便会觉得表哥是仗着你我的撑腰才能与他相抗，心中必定不服。又或者会以为叔宝是受了你我之托，才关心教导于他，也不能心悦诚服。”

　　罗艺明白，但却免不了还是担心：“那我们便任凭公然欺负他表哥不成？万一他不识轻重……”

　　王妃摇头微笑：“我这侄儿，除非他自己不能放开怀抱、徒然自苦，否则，却不是别人能欺负得了他的，便是公然也不成的。”

　　罗艺见她言语表情，都自信满满，也由不得不相信了大半。

　　秦琼却没想到姑父姑母在背后对自己如此大加夸赞、又如此“寄以厚望”，不过他也知道，以王爷夫妇的耳目，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表弟与自己赌气方才出猎的事都瞒不过他二人，看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显然也没有怪罪自己，看来表弟如此做事，果然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若他们发觉表弟对自己的意思，只怕绝不会如此宽容了。表弟乃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就是再宠溺放纵于他，也不会允许他做此悖逆之事的，何况还有子嗣延续的关系。

　　回到自己房中，秦琼还是放不下这件事，不住地反复思忖。他虽明白姑父姑母对自己是真心疼爱，但这种事情怎好对他们说起，哪怕只是疑虑。而且正因为不过是一时暧昧，自己更不好煞有介事地提起，便是自己，也担心小题大做。

　　就算自己没有看错想错，表弟这般年纪，尚未定性，一时荒唐也不算什么，怕只怕的是这一时荒唐无人教导，被人引诱或是错交了朋友，竟真奔了邪路上走去，那样的话，自己可真成了肇祸之始。

　　但若要自己与表弟深谈这些，且不说他肯不肯听从自己，单说若他其实并无此意，自己在他眼中，岂不成了自作多情的邪淫之辈？又或者他不过是一时迷乱，自己若提及这些，竟提醒了他，也是不智不妥之极。

　　想来想去，却是无法可解。最好的结果便是自己根本是在多虑，秦琼直到收拾睡下，仍在反复回想自己当时与表弟所说的话，还有表弟的举动表情。一时又担心表弟匆匆出门，不知衣物用具可曾准备齐全；夜里如此寒冷，不知他们可会着凉。又想自己回来后对他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太过冷淡，毕竟表弟还只是个孩子……便是半梦半醒间，仿佛也都是在问这些。

　　恍惚之间，仿佛又见罗成笑嘻嘻站在自己面前，情意缠绵地叫着自己：“表哥……表哥……”一面便欺上前来，红唇半启、舌尖微露，竟是要亲到自己脸上来。秦琼梦中也想要推开他，又想叫他“不要这样”，却既动不得也叫不出，只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如花般笑靥越来越近……

　　猛然之间，秦琼身子从床上一惊而起，直坐起来，冷汗顺着背脊涔涔而下，胸口急剧起伏，不停喘息。他就寝之前，原已熄了灯烛，加上帐幔厚重，此时面前本应一片漆黑，但秦琼眼中，却仿佛有无数微细光点，飘忽盘旋。

　　梦魇之中，他忽然想到一点：自己如此猜测在意表弟的想法态度，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心底，对表弟有着超出兄弟间的情愫！

　　以己度人。

　　感同身受。

　　只是，表弟荒唐，尚可推说年幼无知，自己……却是实实悖逆了伦常。

　　秦琼呆坐帐中，任凭身上冷汗湿了背上衣服，又慢慢阴干。直至窗外更鼓凄清惊破静夜，方才颓然卧倒。

　　如此折腾了半夜，次日醒来，竟然已近辰正时分。秦琼慌忙起身，却觉头重脚轻，口舌干苦，全身筋骨关节都隐隐作痛。他不知自己是宿醉未消还是染了风寒，却也无暇顾及，匆匆梳洗了便要去内宅向姑父姑母请安。倒是伺候他的亲兵告知，北平王夫妇一早便动身去了城外别院，说是去商议年时朝贺的礼品等事，已不在府中。

　　其实昨晚秦琼走后，北平王罗艺便听了王妃意见，决定对这次兄弟两个的事情放手不管，任凭两人自己解决去。又恐自己夫妇在宅中，秦琼不好意思与表弟争执，索性躲了开去，趁着年前这短短闲暇，罗成又被表兄的事缠着，自己托言议事，实际却是与王妃及时行乐去了。

　　秦琼自然不知其中内情，但听说姑父姑母出门去了，也松了一口气。刚刚想通了自己原来对表弟也有情意，他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姑父姑母的关爱目光。就算平日无事与姑父姑母见面时间也不多，但晨昏定省总是要的，还要时不时一起用饭，秦琼真怕自己有什么失礼之处。

　　当然他不是说会当着姑父姑母的面对表弟怎样——就是不当着姑父姑母，他也不会对表弟怎样——而是怕自己目光神色中无意间流露出什么，被姑父姑母看穿。

　　既不必前去请安，罗成又不在，亲兵们便端了早饭过来，请他自用。虽说此时也早已过了早饭时辰，但偌大北平王府，随时有人伺候。只是秦琼胃口不佳，胡乱吃了两口便叫他们撤了下去。想了一想，又吩咐他们这几日尽可去办自己的事情，每日留一个在值宿之处，若自己有事，再去招呼，否则不必贴身伺候。

　　手下亲兵也知道他为了和小王爷闹了别扭的事心中不快，便都顺了他的意思回避开去，让他独自清静一下。秦琼打发走了亲兵，独自在院中徘徊几趟，脑中仍想着昨夜自己顿悟之事，一时之间，他几乎想托辞向姑父姑母求情，让自己离开北平、回转山东，躲开这是非之情。

　　可是，自己本是流配到这里的罪囚，有三年刑期，虽然如今在北平过的完全是少爷生活，律条上终究还是有罪之身，想要公然回到原籍，也要费一番案牍工夫。就算姑父愿意替自己安排，自己却要如何向他们解释其中缘由呢？

　　不会以为自己跟表弟吵架了之后想要“离家出走”吧？秦琼忽然回过味来，昨天姑父对自己说的那些有点奇怪的话，是以为自己受了表弟的“欺负”而在特意安慰自己？这真是……秦琼不知自己该怀疑“知子莫若父”这句话还是该替已经跑了出去的表弟感到委屈，好歹自己也大了表弟这么多，姑父真不必如此担心。

　　只是，从中也可以看出，姑父和姑母一般，对自己也是真心关爱的。秦琼不由更是头疼，若表弟与自己真的闹出事来，可怎么对得起这样关照自己的二位长辈呢。

　　单雄信的事，早已被他抛于脑后；便是这次表弟负气出门，过个几日也自然会消气回来。只是想来想去，却终究想不到好办法解开面前这个死结，秦琼越琢磨越是气闷，索性穿了便服，打算出外消遣散心。现下王爷王妃都不在府中，他也不必报备，只到亲兵们住处说了一声，要他们不必寻找自己。有当值的亲兵要陪他出去，也被他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