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非生非死

1、第一章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吴宇恒懒懒地看了一眼，便又躺下。

　　是蓝衍。“来天台，我们谈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似乎就是被逼到这样的地步那人也依旧

　　不温不火。毫无疑问，吴宇恒憎恶这种不温不火，但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赢了那个人，蓝家已

　　经是他和蓝沂的了。虽然他更想见到他歇斯底里。

　　摇摇头，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吴宇恒走到了窗前。夜景很美，在这栋几十层的大厦的最

　　高处俯瞰，整座城市仿佛都在脚下。

　　接下来的一幕却将吴宇恒的好心情彻底破坏了，是蓝衍，又是蓝衍。

　　但这一次吴宇恒再也没有办法想象着要怎样恶整那总是破坏他心情的人，他只是突然僵住，脑

　　子闪过一片灰白以及刚刚见到的蓝衍紧闭着双眼的惨白的脸和那如断了翼的鸟快速下坠抑或只

　　是飞向自由的姿态。

　　接着就是更胜以往的愤怒以及从未有过的、恐慌。

　　顾不得因捏碎手中的玻璃杯而受伤滴血的手，吴宇恒踉跄着冲出了房子，他不知道看到蓝衍躺

　　在血泊中他会怎样，他只是遵循着某种驱动力，“去看看他，无论生死。”他的心这样说。

　　可是当真的看到他就那样躺在血泊中，面目模糊，吴宇恒却只觉得身体的某一部分已彻底远

　　离。他没有哭，也不觉得伤心，只除了空荡荡的感觉。他就这样静静远远地站着，看着，直到有

　　人过来将蓝衍的尸体搬走。

　　他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反正看到有人要去碰蓝衍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他疯了，他觉得那些

　　人在将他的蓝衍抢走。虽然事后他不太记得他怎么就会觉得蓝衍是他的，总之他将人抢了过来。

　　然后。

　　吴宇恒看着面前的骨灰，那样淡雅不温不火的人最后也只剩下了这么一盒灰末。这七天来他一

　　直盯着那盒骨灰发呆，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然后回来继续发呆。仿佛灵魂开始变得空荡荡

　　的。

　　这期间蓝沂曾来找过他，却被他生生骂走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曾经觉得那样可怜可爱的

　　人如今看到只觉得厌烦还有、痛恨。

　　而骂走了蓝沂后，吴宇恒却没办法再发呆下去了。他开始做梦。

　　夜里他总是想到是他和蓝沂两人逼死了蓝衍，接着便是整夜的梦，有时是小时候的一些事，有

　　时则是长大后自己对蓝衍恶劣，而这些最终都定格在了蓝衍不断下坠的姿态以及那张惨白的脸。

　　于是他开始折腾自己，白天拼了命地工作，回到家便喝一整夜的酒。然后醉了便一直抱着那盒

　　骨灰。

　　然后便是回忆，从他们小时候开始。

　　第一次见面，他六岁，蓝衍才两岁，白白嫩嫩软软的一团，连走路都有些不稳。他有些怕生，

　　怎么逗弄都不肯开口说话。

　　所以到现在他还记得第一次听蓝衍叫他哥哥时的欢喜。

　　那日阳光很好，那么一个小小的糯米团子用着低低软软的声音叫他哥哥。他一把将他抱了起

　　来，甚至亲了亲他软软的脸蛋。

　　他至今还记得蓝衍由于害羞挣扎着要下来跑开却被他紧紧抱住的窘迫。当然最后那娃可是连着

　　好几天见到他就躲。

　　一开始他真的一点都不讨厌蓝衍，甚至有点喜欢。小时候的蓝衍其实很可爱，白白净净的，又

　　听话。总是跟在蓝炎和他的后面“哥哥”“哥哥”地叫。

　　但是蓝炎却很讨厌这唯一的弟弟。有蓝衍在，蓝炎便永远是招人烦的调皮鬼。只是现在回想起

　　来，其实大家都更喜欢偏疼蓝炎。无论是蓝炎爸爸妈妈对蓝炎的严厉还是其他人说着喜欢蓝衍却

　　总是硬拉着蓝炎到他们家玩。

　　再后来，他慢慢爱上了蓝炎，再加上周围的人一直说蓝衍心机深，沉，他便有意地疏远了蓝

　　衍。

　　再之后，蓝炎死了。是车祸，在去蓝衍家的途中。

　　那时候蓝炎和蓝衍的母亲刚去世，蓝炎的父亲将蓝沂，他与另一个女人的私生子接回了家中。

　　也是那时，蓝炎离开了蓝家，和他住在了一起，也因此从一开始他对于蓝沂一点恶感都没有，

　　至少他的到来促成了他和蓝炎，更何况蓝沂和蓝炎长得那样相像。

　　再之后蓝炎听说蓝衍也搬了出来，突然就对他说要好好照顾这个弟弟。他还记得蓝炎当时是这

　　样说的：“宇恒，他是我弟弟，唯一的一个弟弟。”他说得那样认真。可是最后，他怎么就忘了

　　呢。蓝衍才是蓝炎唯一承认的弟弟，可是他却和蓝沂逼死了他。

　　吴宇恒突然就想不下去了，仿佛有什么哽住了咽喉，让他觉得难以呼吸，这些年他究竟做了什

　　么，对蓝衍的“报复”就是他对蓝炎的爱么。

　　那时的蓝衍才十六岁吧，而他与蓝炎已经二十岁了。蓝炎要照顾这个未成年弟弟是那样合情合

　　理，他完全没有理由立场反对，就是这个没有理由立场，以及被人破坏二人世界的苦闷让他放蓝

　　炎一人去接蓝衍过来。

　　之后他只见到了蓝炎的尸体，静静躺在医院的停尸间，那一刻他只觉得理智彻底崩溃。

　　回忆一闪，蓝衍躺在血泊中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白衣红颜，仿似暗夜里悄悄绽放的一抹妖

　　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可鄙。将丧失所爱的痛以仇恨的方式发泄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如今这种失

　　去了身体灵魂的一部分，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就是对他的惩罚吧。

　　想到自己在接受惩罚，吴宇恒竟感到了一点安心，仿佛惩罚越多，曾经的过错便会被抵消越

　　多。

　　意识终于渐渐涣散，过去的一幕幕场景变成了再也无法拼凑的碎片，混混沌沌中，睡眠的牧歌

　　渐奏。最后，响彻脑海的只剩下酒瓶坠地的声音。

　　半夜的时候吴宇恒只觉得有人拿了把钳子在他胃里搅动，但他却没有醒来，反而睡得更沉。一

　　开始胃痛他会痛醒并再也无法入眠，但渐渐习惯这种疼痛后，他反而病态般地迷恋上了这种感

　　觉。每天夜里的这种疼痛让他安心，要是哪天突然没有了这种疼痛，他便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很

　　空，然后就会加倍地喝酒。

　　他快死了。或者说他快活不下去了。但没人能救他。或许曾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