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秋风悲画扇》韶汐

7、第六章 忆当初

　　那一秋，风软软的，像细腻的蔗糖，甜蜜浓醇得化不开。那一年，阚泠弦十一岁。
　　那个下午他正一个人在母妃宫中练书法，母妃不知怎么的没了踪影，他一个人捏着毛笔写写画画，横竖撇捺，烦闷到了极点。
　　屋外传来嘈杂，门突然打开，秋风细细地覆了进来，掠过他的脸庞。平时总陪自己玩耍的小太监小宫女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他正要跑过去，便注意到了同他们一齐进来的还有一位年长的太监，他的面容有些熟悉，好像是在父皇那儿见过。
　　老太监有些浑浊的眼看了看十一岁的大皇子，眼中露出了一丝的惋惜，也是一瞬即逝的，他清了清嗓子：“大皇子阚泠弦接旨——”
　　他呆愣着不知该干什么，还是那小太监小宫女急忙忙走过来，拉着他一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长子……”他听不懂那老太监究竟是在念些什么，只知道那老太监宣读完毕后，那小宫女便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呀。”阚泠弦觉得很奇怪，那小太监也眼睛红红地说：“大皇子，陛下说要你去北方塞关住……”
　　北方，塞关，他完全没概念，只是觉得，很遥远，他想了想说：“那，你们也去吗？”
　　“大皇子……”
　　好像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不哭不闹，闷闷地应了一声，缓缓地走回书桌，拿起笔来，点在纸上，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水墨在纸张上晕染出一朵花。
　　第二天他就被送离了皇宫，除了车夫，没有任何随行的人。再看见的便是那句词，塞下秋来风景异，四面边声连角起，长烟落日孤城闭。
　　有几个士兵走了过来，步伐随意：“你就是大皇子吧，喏，东边那间屋子，就是你住的地方，自己去吧。”
　　他顺着士兵指过去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栋小小的破旧草房子，孤零零地立着。他提着自己的包裹走了过去。
　　他已经十一岁了，在母妃的保护下活得太过平安无忧，从未受过什么苦，现在却要一个人生活了，他心中觉得怪怪的。
　　推开草房子的门，一个破旧的枕头就砸了过来，正砸中了他的鼻梁，疼得他眼泪都掉了下来。
　　——“切，真没出息。”
　　——“就是嘛，这就是什么大皇子啊，我看还不如一个草包呢。”
　　——“哈哈哈哈……”
　　屋里还有好几个孩子，每个人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脸脏脏的，屋里传来一股臭味。他吸了吸鼻子，酸酸的。
　　“你们怎么这样欺负人啊！”一个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清爽似秋风，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过去。那女孩有一种天然的气场，她身上的光芒，简直让他移不开眼。
　　“哟，安之，你厉害，你倒是保护他呀，有本事，打过我们再说。”为首的少年挽起袖子来。
　　“打就打，谁怕谁啊！”叫安之的女孩也不甘示弱，随意地用腕带把头发挽起来，两个人便厮打在一起，拳脚相向，旁边围观的少年们也不去劝解，全都鼓起掌起哄。
　　阚泠弦怯生生地抱着自己的包裹，看着少年少女扭打在一起，呆愣着。
　　那女孩竟是很快便占了上风，最后以一个轻易的过肩摔把少年打垮，拍了拍手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到阚泠弦面前，伸出手来，脸上带着如阳光般的笑容，暖入心扉。
　　“啪”一声，神使鬼差一般，阚泠弦甩开她的手，眼睛红红的：“我，我不用你管。”
　　说着，后退了几步。旁观的男孩们立刻发出了唏嘘声，他低着头，从自己额前的碎发间隙偷偷地看她——她只是愣了愣，接着竟是一个憨憨的笑容。
　　那时阚泠弦想，明天，明天就向她道歉吧。不该这样对她的。
　　可惜，那个明天，永远没有到来。
　　永远没有到来。

作者有话说

　　看过《未闻花名》的估计都对这章的结尾很熟悉吧……莫怪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