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常呓

4、04

　　卓逸记得，第一次见成离时，是一个雨天。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地上，砸出“噼啪”的声响，是上帝流泪了吗？为面前的这个女孩？

　　卓逸的母亲在他八岁时就离开了卓逸。

　　癌症。这种病让无数人失去生命，包括卓逸的母亲。

　　他记得那天是一个温暖得让人想落泪的日子，他记得那天，母亲用柔软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慢慢理顺自己的发丝，用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告诉自己：“小逸，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亘古的，旧的事物永远会被新的事物所取代，哪怕它是那么让人怀念......人们追求的永远不是珍惜当下，就像人们永远学不会满足是一样的，这种贪婪，会毁去一个人，所以不会有永远，不会有不变，有的，只有伤害和变迁......”

　　卓逸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她的眼好像一片温柔的湖，淡淡地漾着。

　　窗外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风吹过，母亲看向窗外，一向温柔的脸庞在光的幻影中变得模糊不清，竟然地化成冷硬......

　　“所以，小逸要学会坚强和冷漠，这样可以让你不受伤害...一个人如果没有心，那么他就会无敌，虽然会孤寂，但世人有谁不寂寞，孤独是生存的必须，它让你的灵魂更加轻盈、通透，它会让你大脑更加敏感......懂吗？小逸...？”

　　母亲的脸是灼眼的苍白，她像一只幽灵，盯着卓逸。

　　卓逸忽然打了个冷战，他不明白母亲说的话，可是母亲的眼神让他本能地感到畏惧，于是顺从地点点头。

　　母亲在那一瞬间仿佛很难过又好像很愉悦，可那表情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短到卓逸好来不及看清，便已消失不见。

　　就在那天，母亲安静地死去，白昼在那天格外漫长。

　　没有理由，不是世界在哀悼，只因那天是夏至。

　　该有的还是碧蓝的天，炎热的空气，世界没有任何改变。

　　那天后，卓逸将自己封闭起来，对一切都失去了该有的兴趣，时间久了，卓逸似乎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柔软，什么是疼痛。

　　直到，看见面前的这个女孩。

　　听父亲说，女孩已有十岁，可卓逸看着面前走来的苍白又瘦小的女孩，怎么看，都只有七八岁。

　　她没有走在身旁母亲的伞下，而是就那样淋在雨里。

　　雨滴淋湿了她浓密的头发，那些发丝就贴在脸颊的两侧，那个女孩的皮肤，看起来那么苍白，就像自己的母亲临死前的肤色一样，身上的衣裳紧贴着女孩瘦削的身体，看起来那么可怜。

　　她停在卓逸的面前，他和父亲将她们引进家中，卓逸看清了女孩的眼睛。

　　大大的眼睛在家中泛着浅浅的琥珀色，那样让人感觉温暖的颜色，在女孩眼中偏偏化成一种奇异的沉郁，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光彩，只是散发着一种冷然和令人心疼的哀伤，让人想去保护，却又不敢靠近...

　　卓逸听到女孩叫自己哥哥，没有什么感情，他看着女孩的眼睛，那么熟悉神情啊。

　　母亲刚刚离开时，卓逸让自己变得冷硬，可是失去了母亲，卓逸是那么害怕，可母亲的话让他一直强撑着，面前的女孩多么像那时的自己，明明害怕，却又强撑着。。

　　卓逸的冷漠在那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要保护她，就像保护当初的自己。

　　于是真的倾尽全力地保护，卓逸年长成离两岁，哪怕他们不在一个学校时，卓逸还是坚持送成离上学，为她打点好所需的一切，可是成离从来没有表过态，甚至从未给他一个微笑，一切似乎只是理所当然。

　　卓逸也不强求，只是日复一日地坚持。

　　那天，大雨过后，他们在放学后并肩而行，身旁的成离难得没有一直低着头，她抬眼看着身旁经过的行人，忽然低下头，仿佛讥笑一声，对卓逸说着自己对世界的和生存的控诉。

　　卓逸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于是就那样回答她。

　　成立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卓逸是她除了自己所剩的唯一，那是卓逸第一次知道自己在成离心中的位置，他的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难言的喜悦，于是就那样向身边的女孩许下誓言。

　　卓逸没有想到成离会笑，夕阳为她的脸附上一层暖光，终日苍白的脸颊仿佛开出两朵鲜艳的红花，平时没有光彩的眼睛仿佛坠入星辰般明亮，她的脸熠熠生辉，印在了卓逸的胸口。

　　成离的笑那么美丽、温暖，让他久久失语。

　　成离，我的女孩，你已长成如此美丽的姑娘，我多么庆幸与你一同成长，没有被你排斥在心房之外。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看你微笑，和你一起走过以后的时光，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