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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山猎 ...

  •   “咎儿,”哲太子稍停,似是想了一想,犹豫着开口,“到了卢兴堡,只管跟着胡将军,读兵书,习阵法。切莫——切莫拉营结党。父皇派人过去了。”
      咎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微微笑了下,“王兄觉得,我会做那些事么?”
      “父皇如此相逼,咎儿纵是如何,也不为过。”
      “王兄,咎不是那等人。不管如何,我毕竟也是姓东方的。”
      “王兄信你。”哲太子侧过身,郑重道。
      咎便笑起来,转头看看后面的威武雄兵。风吹起他的袍角,单薄的身子却是坚毅的面容。
      “王兄你看——”咎用手里的马鞭往后指,哲太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我们东桤有这等兵力,有王兄为储君。我东方咎除了浴血沙场,还做什么多想呢?”
      哲太子长舒一口气,换上了轻松的笑容。
      “那么,咎儿,王兄不再远送了。我在帝都,等你归来。”
      咎在马上拱了拱手,不再多说。一带缰绳,□□的骏马扬声嘶鸣,顺了大路,奋蹄而去。

      一路无多事。一个月后,五万军马如期到达卢兴堡。
      边塞景致果然与帝都的繁华大不相同。卢兴堡地处东桤最北域,以雪麓山为界,与北辰国接壤。山上终年积雪不化,从山顶往下皆是岩石沙砾地质,寸草不生。烈寒的北风一年里足能吹上九个月,把卢兴堡周围百里都吹作了不毛之地。
      刚近北疆地域咎便裹上了大毛的鹤氅,绕领的一圈雪白的狐毛把一张玉面衬的越发矜贵。让见惯了粗汉蛮夫的卢兴堡民众都惊了一次眼,以为真是天人临凡。
      胡惟远与原驻兵的张启昌将军交接完毕,住进守备府。城中一座古朴的宅第被收拾出来,做了临时的致远侯府。
      咎交待军奴收拾铺排妥当,换了便袍,未及在炭炉上暖一暖手,便往守备府来。胡惟远忙迎着接了进去,命沏了热茶来。
      咎端起盖碗轻抿了一口,“与张将军都交付明白了?”
      “军务基本妥当,府里一些杂务,还在安排。”
      “嗯,我们初来乍到,是该向张将军问个清楚好些,免得以后困手。”
      “侯爷放心,末将自当尽心尽力。”
      咎挂了个温和的笑容,“胡将军太客气,你我起码得共事三年,这侯爷二字,可是折煞我了。皇上和王父都唤我名讳,你是长辈,也叫我一声咎便可。”
      “这可使不得,末将纵借个胆子,也不敢直呼侯爷名讳啊。”
      “那——便叫我世子吧。这侯爷二字,着实别扭的紧。”
      胡惟远也是爽利人,见咎如此说,也不多虚套。
      “既如此,末将斗胆了。以后,还请世子爷包涵。”
      “你我来这卢兴堡,为的是东桤边疆太平,守好界域为首任。这些繁文缛节的虚礼,就免了吧。我也年轻,受不得多礼。”
      “是,世子爷。张将军手下有几员参将,来卢兴堡尚不足两年,这次不随张将军回京。我派两个人跟着世子爷,凡事有个照应,世子爷也便宜。”
      “哦?都是什么样的?”
      “三员骑兵队都统,带军的好料,人都粗些,我留在营里,只管马上军务。有对双生子,生得伶俐,让他们跟着世子,不知可好?”
      咎见说,忙叫唤来瞧瞧。“他们对这卢兴堡民风军备,须得纯熟才好。”
      胡惟远命一个传令兵速去兵营找人来,“世子爷放心,我问过了,都是营里很妥当的人。”
      “嗯,若那样,自是好。”
      片刻,两个银盔亮甲的年轻将领随了引领的侍官进来,俯身给咎行礼。
      “拜见侯爷。”
      “快起来,无需多礼。”
      两兄弟站起来,又对胡将军行了礼,才站在了一边。
      咎留心看去,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虽在这边界凛冽气候里过了两年,并不见粗糙,很是英气,剑眉朗目,神采斐然。
      “呵呵,果然是一样相貌呢。你们是孪生子?”
      两兄弟点点头。咎便指了左边的说:“这位是兄长,对不对?”
      两个人讶异的对望一眼,
      “侯爷好眼力!很多人连我们是谁都分不出,侯爷头一次见,连长幼都辨出来了。”
      “呵呵呵,人说双生子年长的宽厚些,年幼的多精明,我瞧你们的眼神,胡乱猜了下,看来,是对了呢。你们叫什么名字?”
      “韩士钊。”
      “韩士铎。”
      “嗯,胡将军有意让你们兄弟以后随我行止,不知你们可愿意?”
      又是很默契的一眼对望,
      “末将不胜荣幸,愿随侯爷左右!”
      “呵呵,刚说完胡将军,你们又来了。这往后,叫我世子便可。这侯爷,还是不听的好。”
      韩家兄弟看着这几乎是身量未足的年幼世子,也不禁暗暗叹服:不愧皇家子弟,天子儿孙,这举手投足,果然与常人不同的。真要说哪里不同倒也难,却有一股威严在。心里自生了敬意出来。

      这北疆边塞虽然清苦,可是咎也并非来此享受。每日营盘巡视,随胡将军习些兵法,操练军马。细皮嫩肉的指掌被北风吹出了道道血口,脸面也见粗糙,精神却不减分毫。
      三个月后,营中大小军务便了然于胸。哲太子遣人送些兵书阵图过来,咎置于床头,每日挑灯夜读,很是用心。白日里闲余时,便叫韩家兄弟备马跟随,到卢兴堡周边探查地形风貌。这里与北辰接壤,是日后开战的必经之地,也将是大营所在,咎晓得其中厉害,便也格外留意。

      一天,天气晴好,大清早胡惟远便兴致勃勃过来致远侯府,邀咎去雪麓山打猎。已忙碌日久的咎刚好也想松松筋骨,欣然允诺。备好良弓利箭,带了韩家兄弟应邀而去。
      雪麓山半山以上终年落雪,无雪地段也是砾石地面。猎物以兔、狐等小兽为主,少有獐、鹿等肥物及熊虎猛兽。咎开弓三五次,也只猎得两只雪兔。因为上山疾跑,人马都有些气喘吁吁,韩家兄弟寸步不离的跟着。前边胡将军带人追一只火狐,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咎放慢了马,沿勉强辨出的山路缓缓而行。口鼻里阵阵白气扑出,脸上泛起一层红潮。
      “世子爷好箭法!在这雪地里,百步外中了雪兔头,可不是轻易的事情。”韩士铎举了举手里抓的一双兔耳,很是兴奋!
      韩士钊微喘着气,笑而不语。咎笑着说:
      “士铎箭法没见长,马屁功夫倒是精进了呢。”说着看着一边的韩士钊,俩人一幅见解相同的表情一起点头。相随这些时日,两兄弟知道东方咎是宽厚性格,不拿人小性,所以言谈间顽笑也多起来。
      “我兄弟开始懂人情世故了。”做哥哥的取笑他。
      “哥,世子爷是那种受人拍马的人嘛?我也是据实而说,难道不对?那你射只兔子来给兄弟瞧瞧?”
      “好了好了,你在这高地大声说笑也不怕气短。再说有猎物也让你吓跑了,我们——”
      前方三十步外,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韩士钊突然顿住,咎的问话几乎同时出来。
      “我也瞧见了!”韩士钊一带马面急奔过去,在出现白影的地方四处查看,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咎和韩士铎赶过来,也四下张望。
      “不会是雪灵吧?”韩士铎嘟囔道。
      “雪灵?”
      “卢兴堡老百姓里传说的。说这雪麓山有守山的邪灵,不许凡夫俗子轻易践踏。雪灵会在雪地里奔跑跳跃,有时候还会传出啸叫。不少人曾经撞见过,我来这里两年,上山不下百趟,可也从没发现踪迹。”
      “与人有害么?”咎皱着眉头问。
      “非但无害,甚至还相当怕人。不过,至今也没人能详尽的说出雪灵的具体模样,因为它都是一闪而现的。”
      “那我们岂不是有幸?”韩士钊说着,眼睛还在张望。
      “那是个人。”咎冷静的说。
      “人?”
      “嗯,我看见了,应该是个人没错。” 韩家兄弟先是表情惊异的互看了一下,想想,也觉得有理。
      “在这雪麓山上,能有什么人呢?人不能住在这里的啊,难道也是打猎的?”
      “我们过去看看,它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跑的没错。”咎指了指北面,带马奔了过去。韩家兄弟忙紧紧随上。
      一边小跑,三人一边仔细的查看四周动静。跑到一处背阴的斜坡前面,咎突然从马上跳下来,后面的韩家兄弟不明就里,连忙也跟着下马。
      “嘘——别出声。我听到一点动静。”咎把食指竖在口鼻前面,然后指指旁边一块巨石,示意士铎把马牵过去藏起来。然后跟士钊一起。慢慢在一处缓坡后面伏下来,眼睛盯着前方的一处山壁。
      士铎藏好了马,也过来伏下来,咎指指前面,
      “就在这处石壁上,我们静等一下,看看有什么动静。”
      韩家兄弟点头,三人不动声色的隐蔽着自己察看前方。咎仔细看过很久之后,轻轻地对韩家兄弟说:
      “看见没有,那块突出的岩石后边,是个石洞。”
      兄弟俩仔细看了,应道:“果然是的。世子爷若不说,很难发现。”
      “嗯,它的洞口藏在突出的岩石上方,从下边看,极难发现端倪。就是我们这个角度,也只能露一点缝隙。”
      “世子爷觉得秘密就在洞里?”
      “八九不离十。那道白影就是在石壁前面一晃没了,我看它是感觉到我们在找它,所以来这里躲藏。”
      “那我们直接过去不就行了,进洞里一探究竟。”
      “不,还是等等看,打草惊蛇就不好了。看看形势再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三人的脚在雪地里已经冻得麻木,还是一片寂静。韩士铎有些不耐烦。
      “世子爷,我们还是直接进去看看吧,在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冻坏了您我们可怎么交待?胡将军一定找我们了。”
      咎微蹙了眉头,还未及说话,突然,石洞口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物体。三个人立时忘记寒冷,紧盯着那个方向看。
      那个白色的东西晃动了两下,似是在观察动静,看看并无异常之后,就伸出岩石来。
      这下,三个然都看清了,赫然是一个人头在那里观望。因为隔得远,看不清相貌。
      “果然是人。”韩士铎有点兴奋起来。
      “他是干什么的?这冰天雪地里,他在那里做什么?”韩士钊考虑的多些,说出自己的疑虑。
      咎没有出言,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那个诡异的画面。那个人影四下探察了一下,又缩回了洞里。
      “咱们进去看看!”士铎作势要站起来,咎忙按住他。
      “不,去牵马,我们回去吧。”
      “回去?”士铎睁大了眼睛。
      “嗯,胡将军该找咱们了。”咎又盯了那个洞口一会儿,才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石渣。
      “士铎,去把马牵过来,咱们保护世子爷回去。”士钊把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的弟弟拉起来,催他去牵马了。
      等与胡惟远会合,不用咎吩咐,三人都没提起这番奇遇。士铎只是把猎囊里的兔子拿出来交给了军里的随从。胡将军收获不少,两狐三兔在手,乐得胡子都翘了。
      “哈哈!想不到这不毛之地倒还有些东西,可惜着少些狼豺虎豹给本将军过过瘾!世子爷,可猎的尽兴?”
      “很好!这雪山上开阔,纵跑一跑也是好的,何况还有猎物。胡将军百步穿杨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闲了咱们再来!只要不越那个界碑,这雪麓山尽着咱们跑!”
      “嗯!只现在要回去了,把这猎物交给厨子,烫了上好花雕,胡将军,咱们今晚不醉不归,意下如何啊?”咎笑弯了眼睛,看起来极是有兴致。
      “好!”胡惟远乐得几乎要在马上蹦起来,立催着下山。
      天色有些变暗,又稀稀落落的落起雪粒来,北风也紧了些。咎裹紧了翻皮灰貂毛的斗篷,转头望了一眼这白雪茫茫的雪麓山,催马往山下走去。

      次日一早,咎利落的处理完了军中大小事务,与胡惟远打了招呼,便带着韩氏兄弟回了侯府。备了火折和防身的匕首等物,跨上三匹耐寒的青骢马,直奔雪麓山而去。
      到了昨日那石壁下,咎吩咐韩士铎依旧把马匹藏好。提轻功开始沿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往那突出的岩石遮挡的石洞攀去。韩士钊紧随咎的身侧,很是警觉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韩士铎在他们之下丈余,攀越的同时也在观察地形。
      不多时,咎便站在了那块岩石上,立于隐蔽的洞口前面。微定定神,喘匀了气息,让韩士钊点起火折,便要迈步往里进。
      “世子爷,我先进去,你随在我身后。”韩士钊擎了火折,抢前一步跨进洞里去。“士铎,注意后面的动静,保护世子爷。”
      “是,知道了哥。”
      咎紧紧随着韩士钊,三个人鱼贯往洞里去。
      石洞并不宽阔,是一条狭长的石道,火折能照亮两边的石壁。三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并未见任何异常。
      “也许昨天那个人只是暂时避到这里,看我们走了也离开,跟这个石洞没有太多牵连的?”韩士铎有些扫兴。
      “再走走看,这洞并没有岔道,我们走下去也不会迷路。反正火折足够,大不了原路返回就是了。”咎反而想探个明白。
      走在最前面的韩士钊突然停下了,“嘘——”后面的两个人立即住声,三个人屏息凝神的听着前面传来的异常的声音。

      洞的深处传来“喀哒喀哒”的声音,辨不出是人还是兽类发出的。韩士钊立刻把手里的火折灭了,三个人便陷进一团漆黑里。
      静听了一会,那喀哒声响了几下便停了。韩士钊摸索着往前走,隐隐竟看到了亮色。三人加快步子往亮处走,近了竟发现是一个弯转。
      三人所处的地方与亮光发出的地方恰好成一个斜角,韩士钊伸出手臂阻挡了咎一下,意思让他稍等,自己闪身形往亮光发出的地方闪出去。咎并不胆怯,在士钊转过弯去之后也迅速跟了过去,后面的士铎紧随其上。
      而呈在三人面前的,却是相当怪异的一幅画面。
      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壁上被凿穿几个洞,所以不需要灯烛便也透亮。乍瞧起来应该是个居室的样子,角落里有几垛干草,上面堆着扭成团的棉絮类的东西。贴洞壁有一个石块搭的灶,旁边摆了几个陶罐。除此之外别无它物,若真说是有人住在这里的话,也是极为简陋的了。
      与三人站的方向并行的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一团白色的物体。咎眼尖,先发现了,便走了过去。
      那堆物体突然动了一下,韩士钊忙抢前护在咎面前。三个人紧盯着它,蠕动的幅度似乎大了一点,士铎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抓在手里。
      逐渐的,那蜷成一堆的物体竟舒展出了一个人的形状。先是伸了一个满是凌乱白发的脑袋出来,慢慢的,也辨出了手脚的形状所在。
      看起来是极为瘦弱的身体,麻布包裹的背部凸出来骨头的形状。因为蹲蜷的姿势,看不到隐在白发下面低垂着的脸。似乎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闯入,整个身体在微微的发抖。
      “晚辈韩士钊,冒昧打扰,敢问先辈尊姓?”
      并无回答,蹲蜷着的人却开始愈加往石壁上贴。士钊上前去,走几步靠近,伸出手试图去碰触那个人。
      却不承想此举让他迅速仰起头来,士钊猛地退了一步。咎和士铎都吃了一惊。
      摆在面前的,是一副异常恐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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