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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再相见 ...

  •   湛露宫。
      蔺妃突然得到咎驾临的消息,一时半惊半喜,心里的打算自然免不了。连忙让人布好了席面,自己也用心收拾了一番。咎到了以后,前后陪着照应。虽说这蔺妃入宫已经有四年了,咎跟她竟然还有些陌生的,天曦那里自在习惯了,换了地方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蔺妃倒是善于察言观色,言语间分寸拿捏的分毫不差,咎心里也就不觉得太别扭。早上在云曦宫的余怒未消,索性把天曦抛在脑后,不再去想。耐心的跟这蔺妃言谈,问她一些个琐事,毕竟是自己不曾了解的,也觉得新鲜。
      用罢了晚膳,咎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就到了入寝的时候了。看见她没有别的示下,小路子知道是要宿在这里了,也不敢多说。蔺妃出来问他一些要着意的地方,小路子也只得详细的一一说明。眼看着蔺妃转身进了内室,房门也关了起来,心里就替楚妃摇头了。
      何苦呢?

      “皇上连日辛劳,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正沉在书里的咎突然听到这一道温柔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见蔺妃端着茶盏立在桌前,
      “夜也深了,皇上的伤还未痊愈,还是早些歇了的好。”说着,茶就放在了咎的手边。
      垂下眼想了一想,咎没再说话,端起了盖碗来,抿了茶水进口。蔺妃来到她身后,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抚在脖颈上,时轻时重的揉捏起来。
      咎两个指头掐了掐眉心,云崖子的事情让她忧心忡忡,身上也觉得累了。蔺妃的精到手法确实松弛了一下僵硬的头颈,也很是舒服,咎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片刻的舒泰。
      “皇上累了?”停了一会,蔺妃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轻柔绵软,惑人心神。阵阵香气传入鼻息间,东方咎睁开眼,瞳仁滑到眼角,自然明白隐含的意思。
      无力的长舒一口气,深重的疲惫感袭来,咎只在喉咙里勉强逸出一声“嗯”,就不再有任何别的表示了。
      蔺妃的眼里显出一丝失望,却很有眼色的没有再进一步。看着东方咎站起身来,小心的伺候她洗漱宽衣。
      房里几根小儿手腕粗的明烛照出一室的光亮,东方咎只穿着白绸的中衣,坐在榻沿上,看着跳动的火苗发愣,蜡油的味道让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蔺妃走过来的时候已经脱去了外衫,半透明的纱衣隐约露出里面旖旎的春色。咎抬眼看了看,并没有异常的反应。褪下脚上的软鞋,抬腿挪到帷帐里面,揭起被子和衣躺进去,阖上了眼睛。
      实在没有气力再去云曦宫面对,不如就留在这里,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蔺妃怎么熄了灯烛,怎么掖好的帷帘,她都不知道。只觉得一个温软的身体安静的躺在了身边。除了陌生的香气,一切都自然而且平静。
      咎彻底的放松下来,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咳咳咳……”
      香筹端着一碗冰糖雪梨羹,远远的就听见内室里楚妃娘娘剧烈的咳嗽声。紧走几步进屋去,转身关好门,急急把碗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帮天曦轻捶着后背。
      “娘娘……”
      咳了好一会儿,天曦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本就在发着烧的脸颊涨得通红,摆摆手安慰香筹,
      “没事,没事的。”
      “娘娘,我去找皇上吧?好歹叫太医进来看看啊,总这么拖着不行的。”
      香筹口气很是焦急。
      “别,不用。咳咳……你见不着皇上的,后宫的人怎么能随便去前殿。”
      “可是就靠这雪梨羹怎么行?伤寒不能拖的,总要开个方子吃药的啊!”
      “说了没事的,顶一顶就过去了。香筹你不用担心。”
      天曦的眼睛里黯然无光,脸色也是憔悴。

      东方咎自从那天在这里发了火离开,整整二十天没有再到云曦宫里来。整个后宫都在议论楚妃惹恼皇上失了宠,云曦宫的风光变成了明日黄花,现在湛露宫才是东桤后宫里最得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窃窃私语都落在了天曦身上。
      那些不眠的夜里,久久的立在月下凝神,纵使习武的身子,也经不起更深露重,没有把咎等来,却惹得伤寒找上门来了。
      朱莲碧荷只管自己自在。这皇宫里莫说下人,就是各宫娘娘和长公都给她们三分薄面,哪里还耐烦伺候人。天曦咳嗽只当没听见,更别说出去传太医进来了。香筹只是个二等的宫女,根本起不得什么作用,端茶倒水还行,这样越职之事对她来说有心无力。
      于是只能拖着,靠着一点滋补的东西维持。偏这伤寒来势汹汹,非但不见好转,还一天天加重起来。从昨儿夜里开始发了热,到现在愈发烧得厉害了。隔着衣服都能觉出天曦身上火炉一样烫人,香筹含着眼泪道:
      “皇上也是,怎么狠得下心一走就再不来了呢?娘娘病成这样他也不知道,可怎么办才好?”
      一边说一边把那碗端过来,“娘娘好歹润下喉咙压压咳嗽吧?”
      天曦烧得脸颊绯红,意识也有点迷糊。含一匙汤水进口,一下又咳的全部吐了出来。香筹慌忙拿帕子接了,又帮她捶背。
      天曦躺下来蜷进被里去,咳嗽声闷闷的传出来,带的全身都在颤动。香筹手足无措的看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么熬到了夜里,天曦连水都喝不下了。亥时末,热度上来,人已经神志不清。香筹伸手到她身上一摸,被骇人的温度吓得连忙缩了手。急匆匆到朱莲碧荷跟前说了,只换来几个白眼,还让她少管闲事。咎在这里的时候她们还敢当面怠慢天曦,现在巴不得看着天曦倒霉呢。
      眼看着这样下去只怕会出事,香筹一时急了,也不管身份高低,狠狠心独自跑去了湛露宫。

      门口守夜的两个婆子拦住了她,
      “你哪个宫里的?敢乱闯乱碰的,知道这是哪儿么?”
      “奴婢是云曦宫里的。来,来求见皇上。”
      “求见皇上?”两个婆子对望一眼,一起冷笑。
      “凭你一个下等奴才,也敢说求见皇上这样的话?”
      “楚妃娘娘病了,烧得厉害。得请皇上赶紧传太医来,不然恐怕要出事的。”香筹语气急切。
      “楚妃娘娘?看好了,这儿可是湛露宫!是蔺妃娘娘的寝宫!再者说,传太医那是各宫里主子身边儿人的事情,你们云曦宫管事儿的人哪去了?论得到你一个无名辈半夜来胡闹!难道这点小事也要来麻烦皇上不成?”
      “朱莲姐她——”香筹语顿,
      “可是,真的很——”
      “行了!皇上现在已经歇了,惊了圣驾你想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这两个婆子,知道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香筹一筹莫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宫女还算有些胆色,略想了想,转身奔了未明宫长公主那里。

      琳琅被从梦里惊起来,听到香筹说明了情况,略一思索,就吩咐身边的倚翠,让她和香筹一起去湛露宫走一趟。
      咎对楚妃上心琳琅很清楚,一旦出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责,她来传太医不如交给咎自己去处理。
      看到未明宫来了人,那两个婆子再不敢拦阻,这才得以跟着倚翠进了未明宫。还是要宫女进去禀报的,香筹在外室里不安的等着。

      先是蔺妃被唤醒,揭开帷帘下床来开了门,听宫女禀明情况。咎也迷迷糊糊醒了,还不耐烦扰她睡觉,朦胧中听到了“云曦宫”、“楚妃娘娘”,蓦的清醒过来,二话不说翻身下床,鞋也顾不得穿,几步抢到门口来。那宫女刚把事情说完,就看见咎一脸厉色的过来了,
      “怎么了?什么事?”
      宫女赶紧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一眼看见外面的香筹,咎心一沉,还未及开口问,就看见香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跪着过来,
      “皇上!楚妃娘娘病了,求您赶紧传太医吧!”
      脸上泪痕遍布,看得咎黑了脸。

      冲进云曦宫扑到天曦榻前,床上的人颊上烧得通红,蹙紧了眉头,呼吸急促,似乎极是难受的样子,咎的心就开始揪了起来。
      “天曦,天曦?”
      叫了几声不见应,愈加慌乱,从她颈下伸过手去托起来抱在怀里,滚烫的身子贴在胸口,咎一迭声的紧着叫传太医,小路子急急忙忙跑出去,本来安静的皇宫里开始闹腾起来。
      纷乱的脚步来往,终于在咎急恼得几乎要拆了屋子的时候,几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匆匆忙忙赶到了。
      在咎的注视下颤巍巍诊了脉,扑通跪在地上,咎恨不得把这几个这种时候还在讲究这些虚礼的老古板踹出去。
      “起来起来!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快点说!!”
      “启禀皇上,娘娘外感风寒,致正气虚亏,被外邪内侵——”
      “行行行!少废话!用不着你背书,快说怎么办!”
      “当务之急,先要把热退下去,否则高烧久了,怕会——”
      “怎么退烧??”
      “臣开方子煎了服下,外辅以冰敷,且看这病的势态了。”
      “还不快去?!”
      咎完全不想自己才是天曦生病的始作俑者,瞪起眼睛,吓得太医们一个激灵,躬身俯首的赶紧去了。

      天曦烧得厉害,一碗汤药好不容易才喂下去。香筹端了凉水进来,不停的换着天曦额头上的帕子。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烧不见退,咎在云曦宫的内室里来来回回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嘴里嘟囔着要把这群太医统统革了,吓得满室里的人都不敢出声。
      定一定神,咎握拳敲敲自己的额头,想了想,拿起一旁自己的斗篷来把天曦裹住,抱起来就出了屋子。
      提了轻功起来,点过几处枝丫,迅速的越过皇宫里的楼台殿阁,径上了苍鹙山半山的冰室里去。
      阔朗的冰洞里有凛冽的寒气,巨大的冰块静静伫立,萦绕出几丝冷雾,透出迫人的光芒。
      刚要把天曦放到冰块上,托着她的胳膊觉出了寒冻。咎停下要放手的动作,又把天曦抱进怀里,转过身去自己躺了下去。
      天曦伏在咎身上,冰的凉气透上来,难捱的燥热终于有一丝缓解。手无意识的抓住了咎的衣服,却又被咎拿开,握在了手里。背后的冰凉没有让咎觉得不适,只在焦灼的希望怀里的热度能退下去。
      清濯而断续的哨音响起来,咎抱着天曦,轻轻的吹着哨子。似乎曾有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候怀里的人是不在的,彼时的痛苦似乎被太多温情覆盖,都不知道珍惜的是什么了呢。轻轻抚平天曦眉间的皱痕,滑过她带着委屈的唇角,咎开始懊悔这连日无谓的纷争。下巴蹭一蹭天曦的额头,轻轻的自语,
      “快点好起来,以后,都听你的……”

      天曦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模糊看见床边的一个人。熟悉的面容让天曦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依旧以为是在梦中的。
      “公主!公主!”
      那人却是急切开口的,清脆的声音刺激着天曦的耳膜,让她不得不集中精神来分辨眼前这个人的真假。
      “灵……灵儿??”
      不停的点头,把眼中的泪都给晃得吧嗒吧嗒落下来,滴在被子上和天曦的手上。天曦顾不得身体的虚弱,连忙支起身来,急切的看着这昔日的贴身使女。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会来的……”
      声音有些哑,加上激动,更加的哽咽,眼里也有泪蒙上来。
      “是东方公子——”灵儿说着看了一下旁边坐着的咎,
      “哦,不,皇上,是皇上找到我们的,公主,絮儿也来了呢!我们是一起来的!”
      天曦也跟着回头,却看着东方咎,慢条斯理的端着一个盖碗,轻轻吹着茶汤上浮着的叶芽。这突来的重逢让本就虚弱的天曦一时回不过神来,紧紧抓着灵儿的手,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两年,你们……你们可好……?”
      “那年公主你在城门打仗的时候,洗衣房的李妈妈来跟我们说得赶紧走,公主打完仗就来寻我们,我们听了她的话,就跟着走了。谁知道后来就听见公主叫东桤掳——”
      说着灵儿停了口,胆怯的看看咎。咎低头喝茶,瞄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那你们……”
      “我们在楚都的赵府里做粗使下人。后来就听见官府的人贴告示说在找我们。开始我和絮儿不敢去,怕是哄我们的。后来官府直接找到赵家去了,这才一路被带到这儿来。没想到,真能再见着公主的……”
      灵儿依旧是爽落的性子,没有因为磨难而改变。天曦含着泪,又伸手去擦灵儿的泪水,
      “公主……”
      “咳!”一边的咎放下茶碗,咳嗽了一声。灵儿连忙用袖子擦了两下脸,低下头去。
      “灵儿。”
      “是,皇上。”
      “你过来。”咎点了点头。
      灵儿看一眼天曦,有些怯意的犹豫着从床边站起来,走了两步到咎跟前。
      “以后,你和絮儿就留在这云曦宫吧。”
      灵儿忙不迭点头。
      “不过,既然到了朕这里,规矩还是要守。”
      灵儿不知其意,有些忐忑。
      “你们公主到这就不是公主了,往后人前,还是得叫楚妃娘娘,知道么?”
      “是。”
      咎点点头,从怀里摸了块镶着金边的玉牌出来,
      “这个给你。拿着它,以后这宫里,朕去得的地方你就去得。想要出宫也是可以的,没有谁再敢拦你。楚妃短了什么,你自去置办,有什么事,第一个来告诉朕,听见了么?”
      “嗯。”
      “这宫里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香筹。你们三个看好这云曦宫,也有分寸些,凡事别太过了。”
      “是,灵儿知道。”
      “嗯。”咎点点头,站起来,“那就好。朕先走了,记得一会儿药好了端进来。”
      “絮儿去端了。”
      “好。”咎说着,就要往外走。
      天曦看见她交代的周全,好似再不打算来了一般,情急间掀开被子,一步从床上迈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扑倒,随身的帕子也落在了地上,伸手去抓咎的袍子。
      “咎!”声音是抑不住的颤抖。
      咎连忙回身,一伸手捞住她,扶起来圈进怀里。天曦攥住她的衣襟,仰起脸来看着她,眼里波光粼粼,似是有话,又不知如何说。病的脸颊也微微陷进去,越发看着可怜。
      咎弯起唇角,轻轻拍拍她的背,
      “孔任他们还在书房等我,有些事情要商量。”
      一边说一边把灵儿捡起来的帕子接过来,皱皱眉,
      “这个都旧了。”
      “这是我们太后娘娘绣给公主,哦不,娘娘的。太子爷也有一条。”灵儿在一旁解释。
      “哦。”咎点点头,把帕子给天曦掖好,
      “你吃了药,灵儿在这,你们说说话,累了就再睡一觉。我晚上过来,嗯?”
      天曦听见她这样说,才放心了,慢慢松开手。咎低头亲亲她的脸颊,又抱了她一会儿,叫灵儿过来扶到床上去安顿好,自己才转身走了。

      六月十六正是小皇子东方恕的三周。咎在未明宫摆了宴席,大肆庆祝。也许是总觉得亏欠了琳琅什么,只要是孩子的事情,咎一定亲力亲为。各宫照旧送了礼来,因为咎看重,也都过来未明宫捧场。蔺妃却托病没到,咎也觉得前些日子的事情做的不妥,故没多说什么。一心看着活泼可爱的东方恕了。
      完了席回到云曦宫。天曦给她换下纱衣,刚坐下端起茶来,小路子一阵风一样跑进来,满头大汗一脸喜气,“扑通”跪在咎跟前,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
      咎皱皱眉,大惑不解,把茶盏放到唇边,一边问他:
      “恕儿的生辰宴都罢了,现在才贺喜,小路子你又着什么魔了?”
      “不是,万岁爷!是蔺妃娘娘,刚才湛露宫宣了太医进来,几个太医诊了说是喜脉,蔺妃娘娘有喜啦!”
      “噗——!!咳咳咳咳咳!!”
      咎一口茶呛进气管里,立时大咳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主滴生日,偶乖乖更新,是多么孝顺的孩子,保佑我来年发财吧~~~~~~~~
    某个亲家筒子不让偶歪梁自己跑去鬼混,主啊!让她掉进坑里去吧~~~~(奸笑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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