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艳后》绾心

8、泪

　　被枝叶间的缝隙隔成一绺一绺的月光如细细的流水，无声地泄在铺着白砖的地板上，微风拂过窗前，夹杂着茉莉花的幽香，飘荡着这幽暗中透着微光的房间。
　　伊莉娜披散着的金发映衬烛上跳跃的火花，她睁着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此刻，我正坐在床前给她讲故事。
　　自从上次给她讲了一个童话，她每天夜里都要我给她讲故事。尽管伊莉娜看过许多书，可我给她讲的故事在这个时代的书上大多找不到。
　　“人鱼公主最后看了一眼王子，然后跳进了大海，化成了白色的泡沫。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柔和的阳光洒在泡沫上，让她有了一种暖暖的感觉。因为，她并没有真正地死去······”
　　“是的。”我说。
　　“琳达，你知道吗？鲛人的眼泪会变成珍珠哟。”
　　“哦？”我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琳达，这几天，你一直在给我讲故事，”伊莉娜小小软软的唇向上勾起了一个弯曲的弧度：“今天，让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娃娃：“是我的一个朋友讲给我听的。”
　　娃娃蓝色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了一股幽蓝的光。

　　姬玛妮出生在大海深处的鲛人一族。
　　鲛人的下半身长着一条长长的鱼尾，流出的泪会变成珍珠。姬玛妮出生的时候流出的泪变成了银色珍珠，故得名“姬玛妮”。
　　姬玛妮就是银色珍珠的意思。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名为“银鲛”的鲛人出生时，流出的泪会变成银色珍珠，此后的泪变成的珍珠变和其它鲛人无异。若想他们的泪再次变成银色珍珠，除非经历极度哀恸。
　　然而，银鲛在远古时代就已经灭绝了。那时，人类为了索取珍珠，对鲛人们进行了无穷无尽的折磨。大量的鲛人被折磨致死，幸存者躲进了深海。姬玛妮或许是祖先有银鲛的血统才出现了返祖现象。
　　小时候，当姬玛妮听大人们说，她经历了极度哀恸后流出的泪会变成银色珍珠时，她倔强地说：“用极度哀恸换来的银色珍珠，我宁可不要！”
　　比起罕见的银色珍珠，姬玛妮更好奇海面上的世界。尽管大人们告诉她：“海面上住着可怕的人类，他们为了向你索要珍珠，会不断地折磨你，直至你流不出泪。”可这反而使她的好奇心更加强烈。
　　任何生物都一样，一旦有了好奇心，就会丧失理智，当发现自己坠入万劫不复之渊时，一切都追悔莫及。
　　十六岁的时候，她偷偷地浮出了水面。
　　那一刻，她被一阵哀婉的笛声所吸引，像清风拂过树梢，像小溪淌过岩石，像笼中鸟对着遥不可及的天空发出哀伤的鸣叫······
　　寻声所至，她看见了一位年轻的王子坐在一块岩石上吹笛，皎洁的月色给他金色的发铺上了一层白霜，孤寂的背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
　　她爱上了他。
　　从那以后，她每天夜里都浮上海面，起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听他在夜里宣泄自己情感的笛声，后来她在一场海难中救了他。
　　从此，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段时光对于姬玛妮来说，是生命中最美的时刻。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可是，时光就像过隙的白驹，即使你一掷千金，它亦不会施舍一分一秒。
　　年轻的王子继承王位后，或许是因为责任，或许是因为野心，抑或二者兼有；不断地侵略别国，扩张自己的领土。
　　为了增强国家的实力，他从一本古老的书上看到了抓捕鲛人的方法，派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贪婪的人类对鲛人们进行了无穷无尽的折磨。起初，他没有伤害她，只是将她囚禁在宫殿里一个有水的房间里。
　　然而，贪欲是永无止境的，像暖暖的篝火在不知不觉间燃烧着人们的良知。
　　随着需求与日俱增，他为了得到她说的银色珍珠，强迫她看自己的亲人被折磨致死的场景。
　　看着族人一个个地被折磨致死，心中的悲痛与内疚化作一滴滴泪水，变成珍珠落在地上，但没有一颗是银色的。
　　她亦不知晓为什么，记得祖母说过，怎样的哀恸才算极度，是因人而异的。那么对于她来说，怎样的痛苦才算是悲痛到极点呢？
　　后来，姬玛妮成了最后一个鲛人，可他还是没有得到银色珍珠。此时，他有了一个闪念：清白对于女子来说，比身家性命还要重要，若失去了，会不会哀恸到极点呢？
　　于是，他侮辱了她。
　　可这次，他连一颗普通的珍珠都没有得到。
　　为什么呢？姬玛妮亦给不出答案。她很过自己，恨过他，甚至恨过姬玛妮这个名字；可那一刻，她居然无怨无恨，甚至有一种满足，仿佛得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东西。
　　她怀孕了。他知道后，并没有逼她打掉孩子。能生出一个会哭出珍珠的孩子亦不错，他这样对自己说。
　　而她，看着自己的小腹一天天地隆起，心中的喜悦和爱替代了一切的仇恨。
　　到了分娩的那一刻，她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她甚至有了自尽的冲动，可是，为了孩子，她不能死。
　　当听见孩子的哭声时，她才松了口气。可是，她感觉全身被抽空了，心跳愈来愈弱，她要死了吗？
　　此时，她想起了族人被虐杀的画面，以及自己对他亦爱亦恨的情感。
　　如果，当初没有偷偷浮出海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就像井底蛙，由于好奇天地有多宽，而拼命跳出井口，当发现回不去时，才知道井底是家。
　　顿时，她感到自己的脸颊湿润了。在失去意识前，她看见了自己的泪变成了银色珍珠。
　　原来，对她而言，死前的忏悔，无法挽回的过错，已经和至爱至恨的永别才是极度的哀恸······

　　风轻悄悄地吹起了素色的纱幔，小小的房间里寂静无声。
　　“那个王子是否亦向那孩子索取珍珠泪？”我坐在床边静默良久才开口问道。
　　“没有，”伊莉娜平躺着看天花板说：“那孩子长着和人类一样的双腿，流出的泪亦和人类一样。”
　　她脖子上戴着的一颗银色珍珠在稀疏的月光映照下发出了一道亮光。

　　离开伊莉娜的房间，我来到了她居住的庭院。
　　这位公主居住在王宫比较靠阴的小院落里。庭院不大，由一座白色的小楼，两棵大树和一个小水池组成，相对其它地方，这里比较简谱。
　　我坐在水池边，透过水面看着天上的月和零零散散的星星。一颗流星划过水面，像一颗融合了胭脂的泪，如果流星是泪，人们对着它许愿是不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回想着伊莉娜给我讲的故事。何为爱？何为恨？对于我亲生父母，我究竟是该爱还是恨呢？
　　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是他们的选择，可他们又不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记得那个经常到孤儿院照顾我们的姐姐，曾经带我去她家，她父母经常唤她的乳名：安琪儿。
　　安琪儿意为天使。他们说，她是他们从中国收养的孤儿。他们没有生育能力，是她给他们带来了欢乐。所以他们认为，她是上帝派来的小天使。
　　她长大后，读了书，便给自己改名为阿曼达。阿曼达意为爱，她说，是她的养父母和我们教会了她如何去爱。
　　而她的养父母支持她的决定，但依旧唤她的乳名安琪儿。他们说，无论她改什么名字，她永远是他们的小天使。
　　真正的爱就是这样默默支持，无论发生什么都永不改变。

　　转眼间，我成为伊莉娜的侍女已经有三个月了。在这庭院里，除我之外，似乎没有其它的仆人。好在这里不是很大，打扫起来很容易。
　　她这里几乎每个房间都有许多书，除了苏丹语，还有许多其它语言的。她允许我看，还教了我苏丹以及其它国家的文字，我学得很快。
　　这天，伊莉娜独自打着伞去了王宫的图书馆，我打扫完院落，独自坐在某个角落看书。当时，我碰掉了一本书，那是一本很陈旧的书。翻开泛黄的书页，里面尽是看不懂的文字，伊莉娜没有教过我这种文字。
　　“这是亚特兰蒂斯遗留下来的古书。”身后传来了伊莉娜的声音。我回过头，她就站在我的身后：“琳达，你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吗？”
　　“嗯。”我点了点头。亚特兰蒂斯，传说中消失的城市，一个高度文明的城市，连现代文明都比之不及的城市；据说，考古学家从遗迹挖出来的东西不像是远古的，倒像是未来的；在我们那个时代，有许多电影描述亚特兰蒂斯是个用水晶发电的国家······
　　“对了，琳达，你就是那个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去救阿克纳姆卡诺的女孩吗？”伊莉娜忽然问道：“你想去见见他吗？”
　　“想。”卡诺，一想起那个年幼却肩负起一个国家好孩子，我心里顿时有一种被撕扯的痛。
　　“今天夜里，到我房间等我。”她转过身，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

　　夜，空气中透着彻骨的寒气。我来到了这间小小的，空无一人的房间，在床边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本尚未合上的书。
　　我走过去，正欲弯腰拾起，却看见了上面的一行字：一个从未被爱过的人如何懂得去爱别人？
　　这句话，我在阿曼达姐姐的亲生母亲受审的录像中听过。穿越到这以后，我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最近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每一件都是我印象深刻的事。
　　阿曼达意为爱，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她说，是我们教会了她如何去爱。亲生母亲的受审的录像一直让她记得三岁时的那件事。
　　她母亲出生后，外祖母跟别人跑了，家里人讨厌她母亲，因此没有给她母亲上户口。长大后，由于是黑户，找不到正当的工作，她母亲便去酒吧从事歌女舞女这样的行业，莫名其妙地有了她和她妹妹。
　　三岁时，母亲又不知去了哪里，留下她和一岁的妹妹。家里的食物吃完后，她和妹妹甚至去掏马桶里的排泄物。实在饿得不行，她想模仿电视里的人做饭，却不慎点燃了煤气灶。那时，她闻到别人家炒菜的香味，便爬上窗台摔了下去。幸亏一对从国外来的夫妇也就是她后来的养父母刚好路过，妻子冲过去接住了她，加上她家只住二楼，她才得救了。可是，她的左脸被烧伤，养母的手臂轻度骨折，一个月后才恢复，最重要的是：她那年仅一岁的妹妹葬身于火海之中······
　　她母亲因此上了法院，面对法官的质问，她母亲说了一句让全场静默的话。
　　“一个从未被爱过的人又如何懂得去爱别人？”
　　顿时，我感觉眼眶湿润了。“滴答”一滴泪水打湿了坐在床上的娃娃脖子上的水晶。
　　瞬间，水晶发出了一道蓝色的光，我看到了一个画面。说不清是在眼前出现的还是直接被灌入脑海中的，只知道大脑中有一个信息告诉我，那是亚特兰蒂斯毁灭前的画面。
　　一个身体虚弱，头发凌乱的女人讲一块蓝色的水晶戴在了旁边的一个襁褓中的女婴身上，含着泪说：“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滴答”一滴泪滴落在水晶上，水晶发出了一道蓝光，小小的女婴在她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