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间》瞳绘

1、上

　　也许，这只是一个关于青春的小小误会。
　　莫小鱼喜欢的人，是那个叫做张哲恩的男生，短且不听话的黑色碎发，深色镜框后闪着光的咖啡色眼睛。就是喜欢，无论是他抬头低头间抄笔记的样子，还是他偶尔开小差发呆的样子，又或者是他打篮球的笨拙样子，她都用心地记下来，在思念占主导地位的夜晚，躺在床上伸出手来在空气中描摹比划他的那些样子，然后微笑着入睡，即使她绘画每次都是勉强及格。
　　初三的第二个学期，他们被安排成了同桌。从那天起，莫小鱼每分钟的心跳次数就徒然增多，可是那样，还是缺氧和慌张。
　　是怎么就跟他熟络了的呢？是某天他向她借笔记来抄？还是他们一起谈论喜欢的写手？到底是什么呢？莫小鱼也忘记了。反正就是那样，每天在自习课上传很多纸条（好学生上课不讲小话哟～），天南地北地聊，好像那么大的世界都要聊个遍一样。
　　传纸条的规矩是：当一张纸条被写得满满的，纸条在哪一方，那一方就得把它处理掉。张哲恩喜欢把纸条撕得碎碎的，然后丢进挂在桌边的垃圾袋里，而莫小鱼喜欢把纸条细细地展平，然后夹进一个漂亮的本子里。张哲恩有一次不解地问过原因，莫小鱼微微一笑，伸出一根食指，接着学着小LOLI的声音和样子说：“这可是人家的习惯哟！～”对面的人早已吐得一塌糊涂，莫小鱼也趁势问他为什么撕碎纸条。原想着那人会无辜地说：“这是正常人都会干的事啊。”（这样比较符合他的性格。）结果某男微微昂首，手如微风般温柔拂过头顶，在黑色细丝飘飞之时，张哲恩也用悲情男主角的语气道出了原因：“因为，那是不堪回首的过去。”莫小鱼同学还是很顾形象的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笑到岔气的莫小鱼仔细一想，他待人一向不温不火，不熟的人是绝对不会开这种玩笑的，这么说来……自己已经成功打入“敌方”了嘛。阳光普照大地。
　　明明知道，对面的人，和班花易夕雨在一起会更加开心和放得开，被传和易夕雨谈恋爱时会很激动地反驳，两个人又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自己一厢情愿地插进去肯定没什么美好结局的。不过，自己只要暗恋，静静地那样看着他幸福就好了啊。莫小鱼总是这样想。
　　喜欢，大概就是一种自然而然产生的情绪吧。在夕阳西下的老街道上，莫小鱼背着书包脸通红地想。
　　刚刚张哲恩跟她告白了，很含蓄的一句“我只带我喜欢的女孩子到我的秘密基地来。”屋顶上的两人风很大，吹得两人衣袂纷飞。站在有大风的高楼上本来是莫小鱼最怕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可能是因为这个表白过于令人震惊，莫小鱼的恐高症的症状居然都暂时消失了。被喜欢的人告白本来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情，可是，这回莫小鱼居然接受不了了，拼尽最后气力喊出一句（其实声音还是因为害羞跟蚊子叫似的小）：“现在学业要紧，我要好好考虑，毕业那天我再答复你。”然后飞奔下楼，硬是连头都不敢回。
　　虽然一个男生有秘密基地这东西可以理解，虽说屋顶的使用权也是学校的（学校某栋楼的屋顶啦），不过屋顶长着朵花还是挺奇怪的。想想屋顶里的那唯一的一朵花真的好漂亮，莫小鱼看着那朵花，感觉有种魔力在吸引着她。那不会是魔花吧，摄人心魂的那种。胡思乱想的莫小鱼就这样回到了家。
　　“女孩莴苣因为母亲的贪嘴而被送给了女巫，在她12岁那年，她被女巫关进了一座高大的塔，这座高塔在森林里，既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是在塔顶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每当女巫想进去，她就站在塔下叫道：
　　‘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莴苣姑娘长着一头金丝般浓密的长发。一听到女巫的叫声，她便松开她的发辫，把顶端
　　绕在一个窗钩上，然后放下来二十公尺。女巫便顺着这长发爬上去。
　　被女巫关在高塔里的女孩莴苣，每日只好用唱歌来打发时光。经常在森林中狩猎的王子被女孩的歌声深深吸引住了，经常在塔下停驻。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来到了女孩被困的高塔下，大声地呼唤向女孩表达他的爱意，希望女孩能垂下她的长发，让自己上去。”
　　莫小鱼轻叹一声，合上了《格林童话全集》，也许自己此时的心境就跟女孩莴苣一样吧，一直在犹豫，到底是不是应该垂下头发让他进来呢？即使自己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是怀着满满的喜欢……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依然是像从前一样的要好，也不约而同地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毕业的那天，自有分晓。只是在某个楼顶，多了一个来看花的女生。
　　那天，莫小鱼如同往常一样偷偷地来看楼顶的花，可是却看到了应该会让自己永生难忘的剧情。那天，张哲恩屈膝坐在花的旁边，可是旁边还有一个人，是个有着齐齐的刘海，长发过肩的女孩，女孩偏头的瞬间，莫小鱼确认了她的身份，是易夕雨没错。两人坐得很近，还谈得很欢。这怎么可能？张哲恩的那句话还言犹在耳，可是更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教人不得不信。
　　大概是有什么事吧，这一定是场误会，莫小鱼决定继续不道德地偷听下去。
　　“诶，对了，你和那个莫小鱼发展到了什么阶段啊？”易夕雨用迷人的微笑对着张哲恩。
　　“嗯，只是玩啊。”张哲恩漫不经心地玩着一片从花上凋落的黄叶。
　　“你还真是慢啊，看来你魅力有点问题啊。”易夕雨一直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那朵自己从来都不敢触碰的花。
　　“我这么慢是有原因的，因为……”张哲恩顿了顿，极其认真地对易夕雨说道：“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啊。”
　　这样一来，事实终于明晰了。莫小鱼也没有心情再去把他们的对话听完了，她转身下楼，身体这个讨厌的皮囊突然那么沉重，大概是那些充斥在身体里的虚伪的幸福终于离开了吧。走在渐渐暗下来的校园里，眼中不知何时溢满了泪水，莫小鱼的心也随着即将到来的黑夜渐渐失去了那个曾经温暖的太阳。
　　楼顶两人依然继续在交谈……
　　话音刚落，张哲恩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别装了，我不会说你重色轻友的啦。演技还这么逊，自己都笑场了。”易夕雨拍了拍沾了些泥土的手，“喏，你的爱情之花的病已经被我治愈了，我要酬劳的啊！”
　　“不愧是养花专业户啊，你以后就当植物学家得了。”接着，易夕雨看到了她有史以来看到的张哲恩的微笑。（以前张哲恩只会对她咧嘴大笑，一点都没有别人眼中内向绅士的感觉！） “你放心，我死都不会忘了你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戚～我看你已经深陷爱情迷雾无法走出了。”易夕雨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大夫遇到了无药可救的病人一样。“少岔开话题，犒劳我的话就请我吃一顿吧。至于你忘不忘了我是你的事。”
　　“苍天啊！请你这种大小姐吃饭，一顿必胜客在所难免，可是小生我家境贫寒，那不出那么多钱啊，不然，我把自己卖给你吧。”张同学露出狡黠的笑。
　　“算了吧，为了防止莫小鱼追杀我，我还是先走为妙。”说完她噔噔噔跑下楼，不见踪影了。
　　“为何毕业那天到来得那么缓慢呢？我这样告白的举动对你来说是不是太突兀了？希望你可以明白。”张哲恩站起来，似乎在自言自语。
　　入夜，莫小鱼躺在床上，手边放着那本《格林童话全集》。莴苣姑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做的。这出童话，自己从来都不是主角。世上有太多的森林，那样的高塔的也太多，王子只是走错了，现在他找到了正确的路，自己应该放开才对。自己和王子度过的那些，不过是被所有人都忽略的一个小插曲。自己的王子还没有来到，自己反倒爱上了别的王子，没有结局的感情，算得上悲哀了吧。鼻子忽然一酸，她忽然睡不着了……
　　之后的日子里，张哲恩忽然感到了莫小鱼的变化，是礼貌地疏远，不再像从前那样本色地对待自己。自习课也是忙着学习不回纸条，开始对自己用敬语。这样大概是预示着一个坏的结局。果然，在毕业那天的早晨，张哲恩在钟楼遭到了莫小鱼轻描淡写的拒绝，莫小鱼也没有说原因。也许这种事情是没有什么确切的原因的，张哲恩想。两人奇迹般的平静，各自转身下楼，一前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