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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何处是归程(6.16)) ...

  •   大堂该散的人都散了,伊思亚对于独独自己被留下十分忐忑。忍足还坐在原处,留下了人,却一言不发。伊思亚也不敢抬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忍足看了眼楼上,将手上的茶杯一叩,直愣愣地望着虚空某处道:“二王子,脑子挺好使,算盘打得不错。”
      伊思亚挺直了背低头道:“下臣,不是很明白殿下的意思。”
      忍足这才打眼瞧他,不疾不徐道:“你的确是比你那个不上道的大哥要强得多,巫敏没替你顺手处理掉泽尔,你是不是觉得、挺可惜的?”
      伊思亚一惊,低头道:“殿下这话可太严重了,下臣并未……”
      忍足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伊思亚立刻截住了话头,下意识就想退。忍足却并未看他。
      “当着你父的面你自然是不敢说实话的,但若以为能瞒得过本宫,” 忍足斜着眼瞅他:“你是不是忘了,本宫已经说过亲眼看到你二人出了琴楼的大院?而你,说是想回客栈,却毫不犹豫地走了反方向——你当谁是傻子呢?”
      伊思亚微一打抖,勉强镇定道:“下臣那是、只是慌不择路,没看清罢了?”
      “慌不择路,便直躲进后山吗?”
      “那是……是……”
      “本宫劝你一句,”忍足盯着他一句一句慢慢道:“你跟你父王兄弟使什么心机,借谁的刀想杀什么人,本宫都不放在心上。南海百八余岛,几十部众,有妖魔还是神仙,亦可都由你摆弄——只要你有那个能耐。我并不在乎那一星半点的王土,死个把人也不在话下。你只记着,我若想灭你南海,不会比弄死一只苍蝇困难。”
      伊思亚的算计也不算粗陋,若非忍足手塚这一干人实在不是池中物,真未必有几人能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伎俩。忍足原本并不想把话说这么透,奈何伊思亚一而再地试图狡辩,令忍足越发不耐。
      “你虽然是比你那大哥聪明些,时间掐得也很好。你在门外听了多久?如果不是本宫故意说要甩手不管,你怕是还不会露脸吧?所以我才想说,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你很清楚,以你父的性情是不忍心治罪于巫敏的,所以若是本宫真的甩手不管,你这一遭的罪可就白受了。”
      伊思亚还想争一争,忍足却一摆手没给他机会:“再狡辩就太难看了,白费了你这张脸。”伊思亚脸色一青,暗暗咬牙垂了头。
      “你当真以为你在门外听壁脚那么长时间,会没有人发现吗?”忍足微微长出一口气,他今日份的耐心实已告罄,声音便冷了许多:“这是本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再敢打我的主意,如今日这般,动我的人,无论是试探还是想折我手足,也不论你能不能得手,我都会让你见识到,比你如今身处之境更恐怖的地狱。”
      伊思亚全身一僵:“……”
      “听明白了吗?”忍足弯着身,手背扣门似的在伊思亚的胸口敲了敲。伊思亚面色惨白,勉强直起身,虽然没应声,但半晌总算服软地欠了欠身,快速地离开了。
      忍足眯了眯眼睛,扫一眼楼梯后面,淡道:“出来吧。”
      一人影战战兢兢地走出来,正是先前被派去看审吕氏的汪有福。
      “太子殿下。”
      “都听见了?”
      “……是。”
      “觉得本宫可怖?”
      “不不,奴才不敢。”
      “那你想到什么了?”
      汪有福想了想,他好歹是被太子高看了一眼的,自然不傻。知道自己若是同其他人一样全说些好听的,怕是只会惹这位不高兴,便想了想道:“奴才觉得,世人都不会喜欢被人算计。尤其,尤其是聪明人……这位二王子胆敢在殿下这般、人中龙凤面前耍花招,这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忍足笑了笑:“对,这确实是人之常情。你果然是个聪明的,本宫没看错。”
      “奴才可不敢跟殿下比!多谢殿下夸赞。”
      “嗯。那个吕望秋?是叫这个名吧。怎么处置了?”
      “小人与其他几位官差基本已经问清楚了,这个吕望秋同张存才以前就是专门勒索那些外地商人的,但也只是勒索钱财,并未犯下更出格的事。而且那些商人也的确都是家中妻妾成群还不满足,还在外寻欢作乐的,所以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奴才想着,不如便让她将功折罪,在县衙做些活,类似帮工之类,限期两年,以观后效?不知殿下以为这样可行?”
      大熙的刑罚对于“女子从夫”有专门的量刑,虽然当初主张对老弱妇孺量刑的是现刑部的真田老头,忍足和他不怎么对付,但对于那个老古板主持编修《大熙律》的贡献还是认可的。吕氏遇人不淑,偏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是无奈,忍足有意网开一面。至于张存才,他可一点儿也没打算轻饶了,肯定是要押回洛都同巫敏一起治罪的。
      “嗯。就如你所说罢。你是叫汪有福吧,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回殿下,奴才家中还有老母,久病卧床,奴才一直侍奉着。还有一位兄长,在旁边的白河镇教书,每月旬回来一次。”
      “嗯,你差事办得不错。本宫准你今日便带着御医去给你母亲看看罢,我吩咐一声便可。另外,再赏你一物。”忍足脱下手指上的玉扣扔了过去。
      “你既有高堂尚在,兄长又不在当地,本宫便不强人所难。若你愿意,有朝一日可以拿着这个来找本宫。若不愿,只这个也足够你一家老小安稳一辈子了。”
      汪有福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原以为县太爷家珍藏的翡翠摆件已经是十分少见的宝贝,可与这只红镶紫的扳指相比却顿时失了颜色。汪有福大惊大喜之后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扳指,结结实实地给忍足扣了头。
      “奴才谢殿下恩赐!待奴才尽了孝,定为殿下鞍前马后。”

      有人欢喜有人忧。心绪不宁的伊思亚被忍足威吓完便想闷头回房,却没想到刚踏上二层最后一阶楼梯,就看到有个人正站在楼梯口一侧。客栈本就不很大,此刻又入了夜,静得很,方才的话不知被曼娜尔听去了多少。
      伊思亚倒抽了口气,停在楼阶上,一时竟不知进退。
      曼娜尔率先开口道:“……二王兄。”
      伊思亚脸色忽明忽暗地低应一声,这才提步欲从曼娜尔身侧绕过,却听到:“王兄,小妹有几句话想同王兄说。”
      伊思亚狐疑地看她一眼,推开自己屋门,沉声道:“进来罢。”
      南海王室现在虽然只有曼娜尔一名公主了,但曼娜尔与几位兄长却并不亲厚。十年前没有发生那场落水事件时,六王子泽尔倒还对这个妹妹看重照顾一些。但自那场落水事件后,因为曼娜尔差点死于非命,石塘王大发雷霆,惩治了当时在场的几乎所有人。自那以后,曼娜尔几乎是被孤立的。
      甚至他们都想不起来,上一次兄妹俩单独说话是多久之前的事。
      伊思亚虽然担心忍足的话是否被曼娜尔听了去,但比起面对忍足的压力,曼娜尔这个小姑娘就太不够瞧了。一进屋伊思亚便坐下立刻给自己倒了水,连续三杯茶灌下去才感到能正常地喘息了。他一时都忘了还有个人在屋里,抬头才发现曼娜尔就在门边,便不尴不尬地道:“站着干什么,坐。”
      曼娜尔这才坐了。
      “王兄……方才在楼下与太子的话,曼娜尔也听到了。”
      伊思亚喝茶的手一顿,立刻戒备道:“……你想说什么?”
      曼娜尔垂眼:“我想跟王兄说,其实太子殿下不说我也知道……”
      伊思亚笑道:“你知道?哈哈?你居然说你知道?这事后诸葛亮可真是便宜!”
      曼娜尔并未辩驳,而是道:“我还知道,前几日我那水土不服的症状,是因为王兄命人在我饭菜里加了药。但我知道王兄并未对我起杀心,只是想制造机会罢了,所以我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你是来教训我的?!就像那个狗屁太子一样?!”伊思亚忽然暴怒,却不敢大声,若不是不想再在这个节骨眼上引起骚动,他手中的茶杯早就砸的稀烂了。他是当真被气得不轻,想想也是,方才被太子压了一头,明着好似恩威并施,其实句句都是看不起他的意思,末了还不忘威胁他一番,说的他南海王室连蝼蚁都不如!好不容易从那讨厌的视线中离开,居然又被教训。
      “兴师问罪,对对对,你说的没错!你们都应该来兴师问罪!你们都有资格跑来教训我!……都有资格?嗬!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王兄,小妹并没有这个意思……王兄你冷静点儿,别再惹来事端了……你坐下听我说,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伊思亚喘着粗气,他本来就瘦削,饿了近两天也不完全是假的,发完脾气脸上便又红又白,脖子都像火烧一样。曼娜尔扶着他坐下,从随身的荷包里取了一颗糖化进茶水里,端给伊思亚。伊思亚瞪着她看,瞟一眼茶杯,没接。
      曼娜尔便自己喝了一口,又递过去,伊思亚眼神一晃,这才接了过来。
      “我已经吩咐这里的厨娘做了粥,王兄今日不宜食硬物,就喝些粥先缓缓吧。”
      伊思亚从冷静下来就再不愿说话,曼娜尔便自说自话道:“我与王兄虽不亲厚,但自那年我失足落水之后便知道,二王兄并不似大王兄……我知道王兄你与琼姬在宫里的处境也颇艰难,许多事,其实二王兄也是迫不得已……”伊思亚眼睛猩红地瞪着她,并不领情。
      曼娜尔继续道:“我真的能谅解,王兄信也好,不信也罢。小妹对王兄没有恶意。”
      伊思亚喝了糖水,确实感觉好了很多,起码没那么易怒,也没有头晕脑胀了,只是声音还有些嘶哑。半晌他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妹只是,想提醒王兄一句。”伊思亚不耐地翻了翻眼睛,却没有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位太子殿下,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王兄切不可再如今日一般……”
      伊思亚顿时又冒起火来,杯子终究是碎了,他咬牙道:“滚!你给我滚!再不要让我听到一个字!立刻滚!”
      曼娜尔:“……”
      正巧伙计端了粥上来敲门,曼娜尔便无奈地离开了。
      伊思亚望着眼前的粥,胸口好似有把火不停地烧着。他老早便知道巫敏要在这一次有所计划,但若等他们到了行宫,伊思亚便很难将计就计,遑论借刀杀人。于是便想到了利用石塘王对曼娜尔的宠爱,给曼娜尔的饭菜加了料,迫使一行人留在竹林镇。巫敏的计划他早已猜得七七八八,特意制造了这个机会,到达竹林镇知道他们要过“夏至节”的时候,伊思亚还暗暗自喜,以为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结果不仅借刀杀人没成,这也便罢了,好歹搬到了巫敏,以后能好过不少。而且当着忍足这个太子的面,就算石塘王再妇人之仁,也不可能赦免巫敏!他距离王位也就进了一大步!巫敏的脾气一向是顾前不顾后,顾头不顾尾,只要激怒他,他一切的反应都在伊思亚的编排里。
      趁机绊住手塚本只是急中生智的试探,他的确想过如果能顺道折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对他们南海必然有益无弊。哪怕只是伤了也好看看太子的态度,以决定今后的事。毕竟他们一入行宫,还不知要多久,伊思亚迫切地想知道忍足和他的皇帝老爹留住他们一行究竟还有什么目的。然而虽然绊住手塚很顺利,也让他成功地受了伤,也试出了太子对手塚的态度……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反正他也并未天真地以为真能凭这么个灵光一闪便折了洛都的天机君子。只是当时已觉赚了不少,没成想还没轮到他松一口气,却被揭穿了,还是被接连两个人揭穿!其中一个甚至是他没怎么放在眼里过的王妹!
      这种里子面子都挂不住的感觉让伊思亚大大受挫。他不敢再闹出大动静,只好扑倒床上,将被褥堆叠起来,用拳头狠狠得撒了撒火气……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何处是归程(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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