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何处是归程（2.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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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气息一消失，忍足便冲手塚笑了笑。
手塚捏着茶杯道：“你让他去问，也不会有结果。”
“哦？你意思他对我们说的有所保留，或者干脆就有假？”说完忍足又啧嘴道：“可这小子的性格不是能说谎的类型啊。”
手塚摇头：“他的确没说谎。太半，是他也不知内情。”
“你是说，他被利用了？呵，这可有意思了。我瞧着，那丫头对他是有情义的。这般还能藏下弯弯绕绕，岂不是一场大戏？走，瞧瞧去！”
“你要去偷听？”
忍足一脸兴奋，看着已然是跃跃欲试，手塚摇头道：“免了。倒是你别被发现了，好歹也是太子。”
忍足抱怨道：“喂喂我也是高手好么，就你小看我！”说罢便从窗户翻至屋檐，走到曼娜尔的隔壁，却不巧里面有人声，于是忍足只得蹲在窗户下面偷听。
好在此处正是拐角，可以让他藏在外墙的阴影里，好保住太子的颜面。然而听了好一会也没听见什么声音，忍足干脆舔舔手指戳破纸窗，向里面看。
原来敖锋那傻子正站在床边欣赏美人儿睡颜，已经不知呆望了多久，就只是看着，面上却带了点儿极尽柔和的欢喜。
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让忍足怔了怔，一瞬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了。只因他看过景君露出的如出一辙的神情，就在他望着那片君影草的时候。
忍足苦笑，正要离开，却听里面传来响动，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紧又缩回阴影中。
屋内曼娜尔突然出声问：“我以为你不会进来。你太鲁莽了，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说完那一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才慢慢睁开来，其间清莹澄碧的绿，仿佛高天一汪湖水，比之南海最美的夜明珠也毫不逊色。
如果那张小巧玲珑的嘴也能说出和眼睛一样漂亮的话就好了。敖锋不由得叹息，两人相视无言。沉浸在殊途异梦的过去，想起的都是南辕北辙的片段。
后来还是敖锋先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给曼娜尔，摸摸鼻子道：“听说你身子不舒服，不要紧吧？”
原来曼娜尔称病却不是装的，此刻便看得出脸色苍白，眉眼都不复平日神采。敖锋竟能一眼看出，不能不说令曼娜尔有些惊讶。再看那人试图嘘寒问暖却又不知该怎么嘘寒问暖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你……先坐吧。”
这应当是他二人重逢后，曼娜尔第一次对他笑。敖锋一时以为自己在做梦，便老老实实地退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了。缓了会儿，突然掐了自己的脸一下，疼得直咧嘴。曼娜尔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掐自己？”
敖锋猛地站了起来，又回到床边，一把握住了曼娜尔扶着被子的手。
“你，你……你怎么肯对我笑了？为什么？还、还能好好地跟我说话？”
曼娜尔看了看两人的手，借着他的力靠在床头。
“就算我不理你，赶跑你，你不还是一直跟着么？现在我跟你说话了，不好吗？”
敖锋：“好，好，当然好。……可是，好是好，但我不明白……”
敖氏是南海蛟龙一族的血脉，也是上古的龙脉之一。自古龙族都是战力强大的一族，虽然种族人数有限，但族中从不出弱者。所以敖氏一族无论原身还是人形姿态，眉目都凌厉，相貌冷峻。不悦时从骨血里流露出的那股肃杀之气是藏也藏不住的。
所以迷茫欣喜的时候，也就格外可爱。
曼娜尔低着头道：“敖锋。我知道当年的事，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曼娜尔兀自沉浸在悲伤难言的情绪里，殊不知敖锋此刻已经为她低吟的那一声名字喜不自胜。他其实并不多么想要一个解释，也许最开始发现自己可能是被骗了的时候，他确实执着于此。但是这么多年，他从空门山上一直默默地向王宫望着等着，从南海这一路以来的追着护着，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他早已忘了最初的理由。
此时此刻，他只是想听听终于肯对他示弱的这个女子，用许久没有过的温柔、用有情绪的生动声音对他说说话罢了，哪怕是些七零八碎呢。
“其实那时年幼，很多事我真的不记得了。当初问你要了天目回来，本来只是一时好奇，想那能让你父王都宝贝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样的神通。却没想到方一回宫便被王兄撞见，夺了去进献给我父王。我不敢跟兄长抗衡，更不敢跟父王说事情始末。只是我没有想到，就因为那颗珠子，居然会一步一步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敖锋下意识地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不是也没发生什么吗？而且，这些怎么能怪你？！”
曼娜尔摇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不是仅止于此的。……那几天，王宫里还发生了一些事，很乱，真的很乱。我没有办法，我拿不回珠子，其实我很害怕。我不想有战争，我不想你们打仗，我不想让任何一面去打仗。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我没想让任何人死去！我那时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你死我亡呢？如果大家都不想要打仗，她就不会死了！她就不会死了！你也不会失去……”越说越激动的曼娜尔拽着敖锋的衣襟，又忽然松开手掩住嘴。
敖锋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在意自己根本听不懂的部分了。只是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快要被血红色给淹没，便下意识地将人搂进怀里。
曼娜尔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敖锋抱紧她，笨拙地轻拍她的背，“真的想哭的话就哭吧，可能哭完就好了？我陪着你。”
曼娜尔抵在他颈窝里摇头：“我不能……不能哭……”
“嗯？为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不会被看到的。”曼娜尔忽然笑了一下，她狠狠闭上眼睛试图平息起伏的情绪，也只有如此才能压制眼中的咒缚。待那片猩红又恢复了澄碧，她慢慢地退出敖锋的怀抱，轻声道：“敖锋，我一定会把天目拿回来，一定会。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敖锋刚要回答，一根清清凉凉的手指便按在唇上。曼娜尔继续道：“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把天目还给你，这样你也可以跟你父王交差了。然后，然后，你放过我父王他们好不好？如果还不行，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啊……”
方才还温柔可靠的胸膛转瞬变成了狂风骤雨一般，敖锋想到重逢之初，这人也是把他的担忧等候都当成了对往日的计较报复。如今本以为她终于肯柔软下来说几句真心实意的体己话，却不知原来她一直如此想他！对他的心意半点理解也无，甚至误解至此！所以他的守候付出，在这人眼里到底都算什么呢？！狠狠抽身离开，敖锋满腔怒火喷薄而出：“你当我是为了那颗破珠子？！你真的以为我是为了那颗破珠子？！我堂堂南海三太子，不惜触犯天条私入中原！且不说这些年，只这一路上，只你在皇宫这些日子！我！……”
血水从曼娜尔捂着额头的指缝中流出，敖锋仿佛瞬间醒了，又跑到床边，干脆跪在床上将缩在床脚的人捞出来，慌张得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怎、怎么？怎么就撞到了，撞哪了这是……怎么这么多血，我、我现在就去找郎中！”曼娜尔赶紧拽住他，“不要紧，一会儿上点药就好了。”
“哦药！药！你等等，我好像有，我应该有！”
“敖锋……”
屋里一通叮叮当当好不热闹，屋外的人靠在外墙拐角望着星斗，不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了。
手塚回屋时不二正靠坐在窗台上，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淡淡一笑。手塚走过去问：“怎么了？” 不二有点儿无奈地回答说：“恐怕我们要在这耽搁几天了。”说罢指了指天。
说起紫微斗数，不二肯定是不如手塚。但手塚却看了许久，最后还皱起了眉头，这让不二忽然紧张了些。伸手抚平他眉间，问：“看出什么了？”
手塚未语，握住他的手反道：“不二。”看着星象问：“你想不想回到你的寄生之处？”
“我的寄生之处？何处？”
“天庭，风映池。”
……
“我帮不了你，”不二抬头问：“所以，你要赶我走，是吗？”
手塚摇头，不二从窗台上跳下，凑近他问：“那是为什么？”
手塚想了想，他实在不擅于说谎，在这些时日的相处里，越发注意到这件事。因为隐瞒了手臂的伤势，不二开始对他所有的话都产生怀疑，甚至不放心到寸步不离。无论他说什么，不二都认定了是自己的错。这种情况，让本也不爱解释不善言辞的手塚更加无言以对。
听他不问出个答案似乎就不会罢休的语气，手塚只得道：“罢了，若是你想、回去看看，就告诉我。”
不二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酸楚。连日来的思虑，担忧，害怕，今时今日被摒除在外的委屈，就因为手塚这句不合他本性的婉转说辞而汇聚累积，变成了一种难以承受的难过。他心口堵得发慌，站在原地良久，最后匆匆留下一句“出去走走”便如风一般地离去了。
手塚叹气。在虚空中写下几个字，翻腕，掌心一收，就见那几个发光的字迹像被吸进那手心般，再张开时，一张薄薄的笺纸，很快的，笺纸便燃烧起来，轻薄的烟气徐徐散去。
等待回音的期间，手塚倒了两杯茶。
“桃城，有事？”
骚着后脑勺傻笑的青年问：“少主几时发现我来的？”
手塚淡道：“没墙根可听了还等我叫。”桃城咽了咽，心道：又不是我故意要听墙根的。然而听了墙根还敢抱怨他也自知是要讨骂。方才那情形，他若出来也不知该说什么。总之少主和不二的事他是听不懂也看不懂，还是识相点儿跳过吧。再看手塚推了茶杯，赶紧自觉坐下，老老实实地汇报消息。
今日整个镇子都漆黑一片，所以桌上这一盏灯火如豆，也不显得亮堂，反倒有种冷森森的感觉。夜半三更，忽然从烛火中扑出一只飞虫来，吓得桃城一惊。
“什么，这么大的蛾子！”
手塚看他一眼，桃城立马更正道：“呃，为什么这时候会有蝴蝶……”
只见那只色彩斑斓、漂亮得人间罕见的蝴蝶飞到手塚面前，扑扇着翅膀舞出几个字来，竟是：“缘起缘灭，各有命数。”
手塚眉间一动，桃城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手塚一摆手，那蝴蝶便又钻进烛火不见了。桃城暗暗惊讶，有灵通的仙魔都有自己的传信方式，但他还真不知道哪位是惯用蝴蝶的。虽然他还只是个小仙，但这么奇特的信使的主人，就算不认得也没道理没听过啊？正细细思忖着，便听手塚问：“你说龙马怎么了？”
“回少主，上仙就是让我来跟少主汇报，二少爷和三少爷目前都没什么事，三少爷每日在泮宫习学一切如常。二少爷被岚夫人看得紧，相爷也多日未回府，所以府中没什么要紧事。”
“嗯。”
桃城喝了茶想想道：“还有夫人，只知道是被相爷带出府了，但一直也没见到。”
“嗯？绯儿也找不到？”
桃城摇头：“说起来这真是奇了怪了，那小桃花还颇为生气，跟自己叫着劲地找，但到今日我来时也没找到。”见手塚面色有异，桃城试探地问：“要不要让上仙亲自试试？”
大石是掌管草木生息的仙，在探听消息上比小花精还要厉害。区别就在于，精怪用的传递消息的本事主要靠同类之间的“交情”，但仙神用的却是术能，是直接从万物身上提取信息的能力。所以正如手塚不能轻易施展倾听万物之声的能力一样，大石也不能。要知道他们此时都在人界，一旦施展较大的术能，所有的踪迹就都无法掩饰了。偏偏此时正是那多事之秋。
手塚道：“告诉大石先不要妄动。让绯儿继续注意着，待我回去再议。”
“是，那少主何时回来？”
“少则半月，最迟一月。”
“属下知道了，属下告辞。”
屋内重归寂静，窗外夜凉如水，长街漫漫，已无一人一灯。挥手熄了灯烛，木门一开一合，再无响动。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何处是归程（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