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谁为君入画（1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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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眨眼功夫便回到了城中，远远瞧见熟悉的身影在府门前踱来踱去，菊丸飞奔而上，扑得大石一个趔趄。火红色的大脑袋围着他上蹿下跳地嚷嚷：“大石大石，他们说你被罚打板子了，是真的吗？严重吗？还疼吗？”
大石本想责备一番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看到猴子一般的小孩儿满脸委屈地望着他，不由得大叹一口气，将他拽到身旁：“没什么，也就躺了一些天，现在不大碍事了。”实则那具肉身真是被打了个半死，好在大石仙身还在，有偷梁换柱的法子。菊丸不明就里，只当大石是老好人做惯了，不由得鼻子一酸，低了头认错。大石摸着那颗红毛脑袋，半斥责半无奈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连累了大少爷不说，现在不二也昏迷不醒。听说皇帝震怒，勒令公子查明真相，相爷也……哎，这么一说，少爷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小桃花早已隐去身形，只余一片花瓣浮在大石耳边，窃窃私语。大石点点头，得知手塚去了东宫便放下心来。只是看着这般乖顺的菊丸又有些不忍，大石弯着身子，跟小狐狸视线齐平，语重心长地道：“英儿，你既然跟大少爷回来了，可想过要面对什么？”
菊丸脸一皱，扁扁嘴：“……我……我虽然是自愿跟少爷回来的，可可、可是……我不想去见相国大人……能不能让我藏起来!我会隐身的!”说罢就想施展一下自己的隐身术，却被大石落在肩上的手卡得动弹不得。大石虽然不忍心，却十分严肃地摇了摇头道：“你的障眼法使得不错，这个我知道。但这一次却不能用法术蒙混，无论如何你都要面见相爷，亲口把你所知道的、一切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
菊丸哼唧两声，但见大石一脸坚定，只好说道：“那，那，如果我都招了，会不会被打死？你先告诉我可能会有的结果，我好有个准备啊……”
小花瓣飘来晃去地嘲笑他，菊丸一爪子把她从空中拍到了地上，就听绯儿又飞回大石跟前，气愤的声音道：“上仙你千万别相信这臭狐狸，你要告诉他了，他肯定先想好到时怎么逃跑呢！”大石安抚一下小桃花精，转身又对菊丸道：“英二，这次你不能逃避，否则恐怕会对少爷和不二都有不利。你放心吧，我会从旁陪着你的。到时若真有惩罚，也会想法子替你承了。无论如何这一次，你一定要面对。”
大石顿了顿，继续道：“就当是帮我一个忙罢，日后我还你便是。好吗？”
菊丸呆愣愣地点了点头：“你是上仙？天庭里的上仙？是真的吗？”大石一怔，不由得瞪了小花瓣一眼，小花瓣一抖，顿时就安静了不。听到大石又一声叹息，菊丸赶紧追问：“那你是掌管什么的呀？”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大石揉了揉那颗火红的脑袋，道：“待眼下这节过了，我便告诉你。”
小狐狸立马高兴了，拽着他就往主院去。
手塚奉旨查案，每日到东宫点卯也算顺理成章。不过一日功夫便查明了三卷案册中的一件，这个速度换做是旁人就绝无可信度，换做是手塚则毫不令人怀疑。忍足知道了逸仙山中事，虽然对那升仙了的老狐狸有些好奇，此刻却没有时间能拿来浪费。他将自己查到的线索告诉手塚：“我的人找来了所谓的‘龙鳞’，你且辨一辨真假。”说着转身取了一尺多长宽的铁甲来，甲片上泛着青蓝的光，其上纹路清晰繁复十分亮眼，且整个甲片颇有分量。
“若说这是工艺品倒也可信，不过我觉得，这龙鳞一事，怕是真不假。你看呢？”
手塚只看了一眼便点头，忍足既有些惊讶又好似理所当然：“果然是真的——这么说，那个被水淹了的村落和洛水畔的龙鳞没准是一桩事？我已经派人去查探过，那村庄的水的确源于洛水。不过淹的太深，派去的人说无法入到水底，所以不能确信那里是否藏着什么。”
两人将所得信息一对，便决定趁着天色初开去一趟洛水河畔。
传闻中能捡到宝的外城河畔比往日实在热闹太多，沿岸渔民不堪其扰，竟和捡宝凑热闹的百姓吵了起来。忍足几人微服而来，见有衙役在就绕道了，倒是曼娜尔颇为好奇地问：“居然有这么多人，都是来捡东西的？”
忍足一边给她讲中原的风土人情，一边暗自观察她的反应。方才与手塚两人行至宫门处，便见这位公主殿下牵着马在那等候。忍足二人早有默契，互道几句有虚无实的官腔便带了人一同前来，也好探探这位公主殿下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真有什么宝贝，那这么多人分，怕是得打起来。”
曼娜尔笑道：“也就是中原不见海吧，在我们那里，这些龙鳞鸿贝的，都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忍足的桃花眼微微挑起：“哦，连龙鳞也不算稀罕物吗？想来是公主殿下见着的好东西应接不暇，竟连这可水火不侵的神祗之物也入不得眼。”
曼娜尔嗔道：“太子殿下何须如此试探。我南海王宫论气派、论排场可都远比不上陛下的皇宫。别说紫微宫了，怕是只那万象神宫一处，我族也只能望洋兴叹罢了。”
忍足拱手告饶道：“哪里哪里，公主过谦了，再者说本宫可万万没有藐视南海的意思。”
曼娜尔摆摆手：“我知道，太子殿下不过是旁敲侧击地考考我罢了。”
忍足自是不能承认的，曼娜尔从石缝儿中捡出一小片鳞片，摊手：“我记得中原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忍足与手塚对视一眼，淡笑以应，曼娜尔继续道：“这世间多半征战屠戮，”她看看那边仍在争吵不休的人群，“劫越，烧杀，争执……不正是这些所谓的宝贝、祥瑞之物引发的吗？”
难得忍足被噎住，连连点头，又夸赞道：“公主殿下确然与众不同，在下受教了。”
“两位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小女子可当不起此句。——没找到像样的线索，咱们之后去哪？”
“哦，我们也没有个具体的去处。不如就顺着这洛水往下游走走？”
“好。”
“公主既生于南海，想必水性不错？”
三人打马徐行。
“这殿下可猜错了，我自小体弱，父王严禁我去海边儿。印象中，我幼时偷偷跑出去过一次，就差点死在海里，幸得那日……有人相救，这才留下一命。若是运气再差些，可真叫死不足惜。”
原来曼娜尔从小接受的就是中原大家闺秀似的教育，虽然她的“自小体弱”如今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不过她自小不怎么出宫倒是和忍足他们得到的信息一致。要知道南海诸岛对女子的管束并不似中原，男孩女孩在一起野养是很寻常的，反而像曼娜尔这种被单独教养的不一般。两人感到更加奇怪的地方是，曼娜尔明知忍足有试探的意思，却坚持跟两人同行，还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许多南海的现状。
从“闲聊”中他们得知南海表面上的太平竟然是因两股势力的相互牵制而持衡，因为外人的虎视眈眈反使得内部争斗都缓和了，简直空前团结。忍足和手塚交换了意见，没有深问。曼娜尔也极其聪明地只是四处点火，给了很多线头，虚实难辨。
“到了。”几人下马往崖边走。
被淹没的村庄现下已成了湖泊，而且由于地势原因，淹没得很彻底，除了山顶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忍足派来查找线索的人在水上洒了船，有蛙人上上下下，领头的看到几人，踏着山壁几下就爬了上来。
“殿下，七公主，长公子。”少年身量瘦小，单膝跪地，身上鱼鳞特制的铠甲淌着水，头发也湿漉漉的。忍足让他起身，一抬头曼娜尔惊讶道：“这，还是个孩子吧？果真身手非凡！”
忍足笑道：“岳人是我这水鬼队的统领，别看他长得像娃娃，其实已经过了十六周岁了。在我朝，这个岁数也该建功立业了。”见曼娜尔有些不信，忍足故意显摆道：“看到他这身水行服了么？这就是他的主意。我这水鬼队也是他一手筹划建立的。”满意地收下了曼娜尔的反应，忍足问道：“如何？可有收获了？”
岳人点头应是：“我亲自下到水底，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这水下完全没有村庄存在过的痕迹。”
忍足看向手塚，后者似乎并不意外，只略点头。
岳人便继续说道：“还有就是，看这水面，村庄确实不大，但也有几十亩地。可奇怪的是，属下下去探查时水域却缩小了很多，大约一半有余，非常明显。属下还找到了这个。”少年双手捧着一样散发着蓝紫色光芒的碎片，那光非常漂亮，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石头宝石。忍足不动声色地接过来，简单地交待了两句，一行人便回宫去了。
“你怎么看？”
手塚捏着那碎片，半晌，摇了摇头。
忍足想了想，道：“虽然可能和天目被盗没有直接关系，但似乎也不是毫无关系。你说，那水里的、究竟是为何而来？难不成是石塘王……？”
岳人说的湖底水域与水面相差较大，很明显是水下被下了禁制。对这些神魔妖祟的事，手塚从不避讳他，忍足也不曾问过为什么。看手塚的意思，那水里的似乎还是位颇有地位的。这么不远千里而来，如此大费周章，但看其行事，却又似乎并不想引起注意，这就令人费解了。原本只是顺势查，如今却有意外的收获。
就是曼娜尔的反应。听到岳人说湖下无法探明时她明显松了口气，却在看到这碎片时变了脸色，回程时竟然还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吓得忍足赶紧扶了一把，这才没闹出笑话。
“曼娜尔肯定知道些什么，以她的性格竟然一直在跟我示弱，有些蹊跷。不过我还没想到她究竟有什么是要有求于我的。”
手塚始终不爱开口，但他一开口就多半不是简单的事，所以忍足一看他有开口的意思，下意识就伸手拦住。
“你先别说，让我先想想。”他早就怕了这人的一语惊人。
手塚抬眉，忍足无奈地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半晌，他轻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手塚端茶啜饮。
忍足咬咬牙：“如果真是那样，我又拒绝不了……那他，会怎么样？”
手塚淡淡地看着他。
不知对方是何时走的，猛灌了一大口才发现茶早已凉透。
世人皆奉天命，现如今他贵为东宫之主，一人之下——想要的却也一样得不到。或者就算留住那人又如何？他看着的，想着的，终究不是他。
就是天子，在那人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他扯起嘴角一笑，想他何至于？怎么就至于如此了？想罢，甩手将茶杯扔了出去，被来人招手接过。
正午的日头本就耀眼得厉害，那人一袭蓝锦衣，泛着水色的光，站在门廊下。倨傲的脸上微微蹙起的眉，露出一点点疑惑的神色。居然有一瞬间，像是脆弱。
忍足一下子直起身，“你，怎么来了？”
那人抬了抬下巴：“怎么？不欢迎？”
方才还在眉间心上躁动的那点儿可怜的面子里子立马就碎成了渣。忍足“呵”一声，起身迎上：“哪能啊。就算闭门谢客，也得为你扫径门开啊。”
“哼。”
那人就着适才接住的茶杯倒水喝，随口问道：“天目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那锦盒里的珠子应该是二少爷的人拿走的。”岚夫人身形一震，厉色道：“你这小贼莫要信口开河！”但见相爷目光锐利，立马住了口，死瞪着跪在正厅中央的菊丸。
相爷高座堂上，沉声道：“小子，你可知，在本相面前说谎，会有什么后果？”
菊丸脊背一凉，跪得笔挺：“回大老爷，小人都被抓回来了，哪里还敢胡说！那日小人本是想去偷点珠玉首饰，却偏巧撞见二少爷身边的小公子也在善兴堂……”为了让相爷相信，菊丸巨细靡遗地将那天偷窃逃跑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那位小公子菊丸只觉得面善却根本分不出是哪个“玉”，被撞见的那人捂着才到手的宝贝，十分惊慌失措。菊丸当时也是一时兴起，认为相府这么多宝贝，也不差一个半个珠子的。于是就跟那人商量，两人约定互相保密，而且菊丸还想到用自己的小法术替那人瞒天过海，于是就有了石头换珠子的事。那位小公子惊讶之余十分感激，便提醒道：“这五色线并不如你想象般好用，也非一时三刻便可制成那五色织衣的。”
“啊？不会吧？我确实是要急用的！”
那人道：“你先别急，既然你帮了我，我也恰好可以帮你一个忙。真正的五色织衣，我有，乃是我家传之宝。今日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愿意送你，就当是谢礼罢。”
“送？你也太大方了吧？这可是件宝贝……你是说真的吗？”
那人点点头：“反正我也活不久了，你肯帮我便是有缘，我愿意把它托付予你。”
就这么着，菊丸带了五色织衣和没来得及归回原处的五彩线疾驰回家救母亲去了。当然关于五色织衣的实际用处他并没有说出来，只道是有人跟他高价买。相爷似乎并未怀疑，岚夫人的脸色却白了又白，只听相爷道：“夫人，这小子所说，是呈冕的哪个随侍，你可知道？”
卓平岚忙躬身应道：“老爷，若这小贼所言属实，听着像是、那个最后进府的书生……至于他的本名，妾身也未曾问过，现在应当是叫做、拾玉罢。”
“拾玉？”相爷瞥她一眼：“也就是那个从大街上捡来的？”
卓平岚低低应声，相爷轻哼一声，她身形一晃，绞紧了手帕：“妾身不敢有所隐瞒，那个拾玉，已有些日子未见……”
“你说什么？！有日子不见？！那呈冕呢！又死哪去了？！”相爷的怒气扑面而来，卓平岚头也不敢抬只小声道：“呈、呈冕也几日未归，妾身已派人去找了！老爷请息怒，千万别为这逆子伤了身……”
只听茶桌一声巨响，厅内众人都不由得跪地趴伏，生怕被殃及。相爷居高临下地扫一眼，吩咐道：“周管事，立刻派人去找！老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着人，你们都不用回来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是。老奴告退。”
卓平岚一身的冷汗，待听不见声息了，这才让丫鬟搀着慢慢站起来。她低声道：“碧巧，你去找一下之前被遣出府的那八个随侍，就一直在少爷身边的。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少爷和那个拾玉的消息。尽快！”
“是，夫人。”
手塚回府知晓相爷在府中便依礼去问安，却被岚夫人挡在了中庭。岚夫人是真的急了，把菊丸所说的来龙去脉跟手塚学了一遍，想请手塚到时帮忙护着呈冕，手塚点头。
卓平岚一愣，将人打量了几个来回。自己儿子做了什么她岂会不知，不二还在东苑养病，万万没想到长子居然会如此利落地应了。她不由得问道：“你，你真的当呈冕是弟弟？”
手塚看她一眼。卓平岚忽然就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也不知是不是近日儿子音信全无，相爷又大发雷霆担惊受怕的了，居然还赔出几滴眼泪来：“国光，不瞒你说，呈冕是娇惯了些，任性了些，有时不知天高地厚……这事，我也拿不准是不是他和拾玉说好的，他们要做什么，我也猜不出……如果万一，我真怕皇上怪罪下来，我们一家子……就算是我娘家，还有你，你娘舅那边……这满门可不止数以千计的人啊……我……我……”说到这是真的越说越怕，眼泪想止也止不住了。
跟在身后的大石都替手塚觉得尴尬，这庭院眼下可没有别人，万一被什么小鬼见着了再去抖风抖雨，那可是要惹大麻烦！大石正着急想出声解围，却听手塚道：“我既应下了，您放心便是。”
这下卓平岚简直目瞪口呆，帕子都忘了是要做什么用的。
“你、你……你何时能、能说话了？”
手塚淡淡点了下头权当回了礼数，转身走了。
“大石。”
大石连忙应道:“回少主，岚夫人方才所言便是英二所言，除了五色织衣的事，英二应当确实没有隐瞒了。”
“嗯，着桃城和绯儿去找呈冕他们。”
“桃城？主子的意思是？”绯儿因为是花精，眼线既广且快，一般追查的事都是交给绯儿的。可桃城是武将，这方面帮不上大忙，大石才会有此一问。
“以防杀人灭口。”
“啊？”大石反应过来赶紧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书房里，同样武将打扮的海堂正在复命。
坐在太师椅中的人命令道：“去找出那个拾玉，把天目带回来。”
“属下遵命。”海堂犹豫一下，问：“大人，那人如何处置？”
“这还用问？！”
海堂垂头抱拳：“可，若是二少爷他……”
“那个废物，留有何用！还有，前些日子少了的那两个随侍，也赶紧找出来！早日处理干净免留后患！”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谁为君入画（1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