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谁为君入画（9.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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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老相的暗中博弈，旁的人自然是没什么机会知道的。在外人眼中，只当是相府长公子才高八斗神机妙算，皇帝与太子向来礼贤下士，为了招揽人才自然毫不吝啬，只是那一车一车的天物瑰宝仍惹得不少人眼红不已。熟不知天子的恩惠岂是那么好得的？在不二看来越是门第大家，越是有苦难言，譬如说这一次的手塚。
祭天的仪仗原本该尽数出自御林军中，无奈皇帝铁了心要让手塚入朝，此番更是为了让手塚在百官和百姓面前露脸，横空降旨于相国府。内务府的总管太监王公公亲自带着一队宫人侍卫浩浩荡荡地列在主院中宣旨，称大长公子手塚国光品貌皆高，英武非凡，着令四月初五统领皇家仪仗。内容翻译一下即指手塚国光相貌英俊，身量颀长，武艺高强，统领皇家仪仗最适合不过。再说得直白点就是手塚国光你生得一副好皮囊，不去众人面前炫耀炫耀实在浪费……想到这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四月初四傍晚阖府接了旨，原本三位夫人并着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仆从都觉得是件好事，毕竟如此破格的旨意一生也遇不见两回，所谓一荣俱荣他们也连带着沾光。于是齐聚东院里围着手塚比划衣服挑饰物挑发冠忙得不亦乐乎。正经应该帮主子张罗这些的不二反倒只能外围候着，不二也乐得清闲，看一眼面带忧虑欲言又止的唐夫人，不禁暗暗慨叹。热闹一直持续到晚间家主回了府，众人一看相爷脸色才利索地噤了声退出了东阁，就算唐夫人有心与儿子说上几句，也不得不避退了。手塚早已耐心告罄，这一来反倒清净了许多，便敛目垂首恭听相爷教诲。不二侍立一旁，听了几句不觉皱起了眉。
“……趁着老子我不在府中，你这都干了些什么？翅膀长硬了就想飞了是不是？你老子我还没死呢，你就想取而代之了？！……在祭天上露脸，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如今朝野都认准了你就是老子的继任，你把你两个弟弟至于何地！又把你娘至于何地！……不孝子啊……那些个圣贤书都白读了么！……”
弟弟与生母是手塚软肋，虽然相爷指的那个弟弟乃是正室岚夫人所出的嫡子呈冕，但是母亲却真真是指手塚的生母，也就是侧室的唐夫人。庶出夺嫡永远是大方之家的晦事，若非手塚伴上瑞之象而生恐怕早已过继给旁系远亲了，断不可能有今日这般的待遇。只是，就算住着嫡子的院落，吃穿用度按嫡子规制供着又如何？不二暗暗觑着相爷的动作，前日相府门口的那一道利刃之伤才刚开始结疤，且那一日相爷尚能顾着父子情分……或者是顾着相府门前众目睽睽？总之就算训斥也是低声而隐晦地暗示，今日却是彻头彻尾地大加指责。况且这指责着实可笑，相国的意思根本是说他不在府中儿子就不该擅自接旨，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手塚若不接旨又当如何？难道让相国的妻妾代为接旨？还是相府干脆出一个抗旨的先例，正好省了相爷的猜忌，直接把自己的儿子送上断头台去？再者说了，若能不接这个旨，根本无需相爷说教，手塚自己就不会接。在不二看来，自家主子对这种差事躲都来不及……思及手塚接旨时皱眉的神情，不二扫一眼那人，低着头微微一笑。
“……明天，究竟该如何，你自己端量着，好自为之吧！”冗长而无实际意义的训话终于结束了，还好相国这次没有故技重施地再给手塚添上一道彩。不二按照规矩将老爷送至门口行了礼，自然也没得什么好脸色。宽大幅袖擦着脸甩过，倒是没受什么伤，不二低着头，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见人走远便拿了个玉瓷瓶进了屋。
“公子，该上药了。”手塚仍站在原处，不知思索着什么，眸底有些沉郁。不二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正要去解衣襟，手塚却握住他的手腕摇头。不二冲他笑笑：“不二知道公子的伤已经不要紧只等落疤就好了，但是明天那身银丝软甲怕是遮不住这道伤。若有人问起，公子要如何解释呢？”如果是不二倒是很希望手塚能如实告诉外人自己这伤乃是生父妒恨而来的，正反事实就是如此。但是手塚不会的，不管真相如何，是不是他委屈，他都不屑于解释，他实在是不二见过最不愿生事的人了。
果然手塚闻言，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像是在谢谢他提醒，之后就不再阻止他。不二帮他解了衣带，轻轻推开领口，半边衣襟别在肩上，然后将药液以指腹小心地涂在伤处。指下微凉的肌理微微一颤，不二解释道：“这是岚夫人昨日送来的，说这药虽能生肌避免留疤，涂上却会使疼痛翻倍，所以昨日就没有拿出来……还是很疼吗？”手塚自然是摇头，两人挨得十分近，之前没有注意过，涂完了药再看眼前的人，这一眼居然让他感到心悸。手塚眉间有思量，眼目深沉隐隐透着股霸气，衣衫半敞着，深刻的锁骨上刚涂过药的伤亮晶晶的。不二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别开眼，手塚却握住了他的手。不二下意识地翻转手腕想将药瓶给他，哪知手塚却只是握了握他的手，仅此而已。不二一愣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但见那人目光柔和，坦坦荡荡，这才心领神会。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二但笑不语，替他拉上了衣襟结好扣，退到一边。手塚还在专心考虑他的事，不二对于主子的想法依然止步于大概能猜到他为何事而费神，至于对方究竟考虑着什么样的对策却完全不能揣测。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需为他忧心。手塚站在窗边，不二也向外望去。今夜星稀，月色淡而有晕，不适合观星。想来明日的雨怕是要下些时候的。不二看了看榻上的仪仗软甲，沉默着出了主屋。园中桃花早已败落，草木的香气却越发清晰。不二有些刻意地想着要准备件低襟且薄厚适中的里衣，免得明日冷雨太久，手塚本就体温异于常人。既然是皇室仪仗恐怕还有游城的事，最后把皇亲贵胄都送回宫里再回府来，天色也得见晚了，备上姜汤和热水是必要的……还有替换的干燥里衣中衣……不二转过了回廊才堪堪向另一头透着光的轩窗望去，又想起和龙马的“约定”来，不由得暗自摇头。
手塚这会儿正心思重着，哪可能注意到他方才一瞬的异常……也还好他这会儿心思重着才没有被发现。
“主子……”不二淡淡一笑，暗骂近来生活太安逸了，竟胡思乱想起来。缓缓收回视线，他抬脚向院里置物的善兴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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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手塚已经打点妥当，按照吉时宫中会在辰时三刻大开丰雍门，由仪仗队伍与神武卫共同护送宫轿起行。虽然时间还早，但作为奉旨列仪仗首的人，手塚即便即刻入宫也是算不得早的，这自然不是他一贯作风。晨起习武之后，不二就发现主子有意放慢速度，心下稍作思量便明白了手塚的意思。这会儿已是不得不出门的时刻了，不二为手塚穿上那身银丝软甲，正打腰封之时，就听门前传来隐隐的急步声，不二隔着窗看了一眼，双手穿过手塚腰际，扎紧封带。
“……”龙马很快就绕过屏风入了内室来，只是不如往常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次倒是呆愣住了，表情有点好笑。不二打好腰封，又帮手塚掖了掖里衣的领子，害怕露出边角来不合礼数。手塚扬着下颔看向幼弟，有些奇怪这孩子今日怎么久久不吱声。龙马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地叫了人，这才向里走了几步。
“大哥，怎么好像又抽个儿头了……”不甘心的小不点儿边说着边撇撇嘴，不二本来还有些心事却也被逗得忍俊不禁，与手塚对望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再转过脸看向龙马，对上那一双瞪得大大的猫眼，才觉得有些尴尬。不二敛了神情退到一旁，替手塚问道：“龙马少爷这时候来，可是有事？”手塚自己调整了下银扣护腕的位置，就准备出门了。
龙马几步走到手塚跟前上下看看，不满地撅了撅嘴。他本就是想最早一个来看看大哥身披铠甲的模样，倒没什么要事。可是如今看了后，两相对比之下总觉得心里不太愉快，再加上第一个看到的分明就不是自己，这一想又瞥了瞥一旁的不二，不看还好，看了更不高兴了。他又细细地观察着不二，小心思一闪而逝。不二莫名，肃着手微微偏头，手塚却对这幼弟的小心思了如指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又轻拍了拍，龙马这才转移注意力。
“大哥今天很……嗯、用早膳了么……”前半句的气势忽然就没了，这下连不二也猜得出他的小心思了，不小心扑哧一笑，惹来了小少爷的白眼。兄弟两人小聊了几句，期间大石也来看了看，见不二打理得妥当也很放心，于是几人一起送手塚上了宫中派来的马车。
“少爷似乎又抽身量了，这银甲穿在身上着实威风。好啊，夫人想必也很高兴。”大石十分欣喜地说着，不二下意识地看向小不点儿，果见小孩儿郁郁不平的，偏生大石还有些迟钝，又继续道：“不二，少爷恐怕又要置新衣了，等这两日忙过了你且寻个时间差人去华宝斋说声吧，叫他们再来给少爷量量身。”
“嗯，我也正想着，大石管事放心。”不二考虑的事还多着，今日要办的就不少，但他不想跟别人提起。作为府中管事之一，大石今日也颇忙碌，与龙马行个礼便进去了。不二也打算走，却被拖住。
“你不许走，这会儿还早呢，你陪我习武来！”
“可我……”想了想不能说真话，可又懒得编幌子，不二很快改口道，“是，小少爷。”
“哼哼，你有什么事一个时辰以后就能去办了，现在我有话要问你！”说着龙马便拉着他往校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谁为君入画（9.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