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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三司会审 ...

  •   掖庭水牢。
      朱公公命人将靖王从水里捞了出来。
      自从见过皇后娘娘,靖王的脸色一直不对劲。朱公公还真有些怕,靖王一不小心死在自己手上。
      萧倬言脸色惨白,单手死死按住腹部,指节青筋暴露,才上来一会儿,就能明显看到额上冒出一粒粒豆大的汗珠。
      朱公公之前以为那是水,此刻才发现,在如此酷寒之下,靖王竟然一直在冒冷汗。
      “嗯!”萧倬言撑住石桌,呻吟出声。
      朱公公还是第一次发现,靖王还有忍不住疼、叫出声来的时候,之前把他往死里整治,最多也只见他皱个眉头。
      “殿下,您还好吧?”
      萧倬言咳嗽一声:“今日……且死不了……”
      朱公公扶他坐在石桌旁,又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坛子酒:“烟雨楼的千日酿,殿下可有兴趣?”
      “本王现在没力气,你给本王满上。”
      朱公公倒好两碗,双手奉到靖王手上。
      萧倬言一饮而尽,却是腹中剧痛,混着鲜血悉数吐了出来。
      “殿下……”朱公公大惊失色。靖王殿下似乎中了毒,什么时候的事儿?
      萧倬言摆手:“不关你的事,糟蹋了好酒。”
      朱公公等他喘息了好一阵儿,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举杯敬他:“有件喜事要恭喜殿下,皇上命三司会审,明日就会来人将殿下接入大理寺。”
      萧倬言微微咳嗽:“那你岂不是再没机会赚金子了?”
      朱公公苦笑:“金子再多,也要有命花啊。”
      “像你这种人可没那么容易死。”
      朱公公叹一口气:“殿下说笑了,自从老奴拿下那二百两金子,就知道命不久矣,殿下一旦从这里出去,恐怕就是老奴的死期。”
      萧倬言冷冷道:“你怕本王杀了你?”
      “殿下十六年前已经放过老奴一次了,这次,即便殿下放过老奴,曜焰军中诸位营主知道了殿下在掖庭的遭遇,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萧倬言只觉得好笑,却没力气勾起嘴角,低声道:“你后悔了?”
      朱公公笑道:“老奴来之前已服下剧毒,这回就不用一等十六年,等着殿下来报仇了。与其再担惊受怕十六年,还不如一次来个了断!”
      萧倬言一惊,“你疯了么!你既没这个胆子,又何必接这个活儿?况且,本王又不一定会杀你!”
      朱公公苦笑:“即便王爷不屑要老奴的性命。但幕后之人一旦知道王爷在查她,就一定会杀我灭口。老奴就算多活几日,又有什么意思?”
      萧倬言道:“到底是谁指使你下毒手,还敢谎称是陛下的旨意?”
      “殿下就那么肯定不是陛下?”
      “不是!”
      朱公公嘴角溢出鲜血,勉强道:“前几日老奴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殿下。如今老奴想通了,殿下只要答应老奴一件事,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事?”
      “老奴在城郊有处宅子,还有个儿子。”
      萧倬言神游了,“太监也能生儿子?”
      朱公公见他愣神儿,苦笑道:“老奴也不是天生的阉人,入宫之前曾有个儿子,十八年前麟儿重病,那时老奴还没有今日这般权势……老奴需要钱……于是拿了淑妃娘娘的二百两银子,淑妃要暗中置您于死地……老奴拿了那些钱去给孩儿治病,许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孩儿的命是保住了,却从此瘫痪在床。老奴也是夜夜难安,就等着您来向老奴寻仇……”
      “这些本王都知道了。”早就知道儿时的遭遇一定有幕后主使。
      “这回,来找老奴的是梅妃娘娘,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老奴与殿下的旧怨,许以二百两黄金,不要殿下的性命,只命老奴挑拨殿下与陛下……”
      萧倬言问道:“确定是不要我的性命?只让本王与陛下君臣相疑?”
      朱公公苦笑,他明白自己卷入了一场动摇国祚的阴谋之中:“老奴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她搞不好是它国的奸细,可老奴不敢告诉殿下实情啊……老奴怕死,怕被娘娘灭口,老奴死了,老奴那孩儿就只能等死……”
      “你今日又为何相通了,决定告诉本王?”
      “昨日,老奴在翠安宫见到了林公公,就是十八年前给了殿下一碗粥的小林子,他已经坐上了首领太监的位子。小林子自小不会做人,他能在十八年内从最低贱的小太监混成仅次于李大公公的首领太监,除了殿下暗中帮他,绝无第二种可能,可笑他自个儿还以为是运气好……殿下能把仇人忘个干净,却将恩人记得清楚……所以,老奴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向殿下坦白,只求殿下看在老奴以死谢罪的份儿上,替老奴照顾那个可怜的孩子……”
      “本王答应你。”
      朱公公复道:“老奴有一事不明……梅妃……为何……为何会与殿下结仇?”
      萧倬言摇头。不知道。
      朱公公苦笑,一大口血喷涌而出,勉强道:“殿……殿下啊……您……您这不记得仇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朱公公倒在石桌之上,桌上还留着那坛子没喝完的千日酿。
      萧倬言抬手合上他的眼睛:“本王只见过她一面,根本谈不上结仇,你放心,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萧倬言的思绪逐渐清晰,宫外有封诺、宫内有梅妃,他们一定是取得了某种联系,才能同时发难。
      梅妃一直都很注意赵翎,甚至刻意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他与赵翎的事情被揭穿,跟梅妃脱不了干系。皇后不会用毒、更不懂得下毒,如此歹毒的千日劫也是梅妃给她的吗?那么,为什么不是立时毙命的剧毒,而是千日劫?一千日,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梅妃不立刻要他的性命,那她想要的是什么?
      萧倬言霎时明白了,宫外,封诺以太子之死行离间计,宫内,梅妃买通了朱公公、冒用陛下的名义折磨他,同时说服皇后娘娘向他下毒,她费尽心机挑拨他与陛下的关系,是为了激起他的反意,让渝国陷入内乱。
      千日劫,一千日?她甚至给他留下了足够叛乱的时间。
      渝国内乱,对梅妃会有什么好处?
      她到底是什么人?是秦国人吗?她和封诺原本就认识,本来就是秦国的探子?还是说她和封诺为了某种利益合作了?
      萧倬言蹙眉深思,决定要认真面对此局了,他可以死,但不能让梅妃得逞,更不能让渝国出现内乱。

      三日后,金陵城中风声鹤唳,巡城的龙骑禁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当日,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将代替皇帝陛下会审靖王涉嫌谋害太子一案。
      大理寺闭门会审,权贵云集。军方亦是紧张外分。天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离王萧倬然到底搞定了老王爷珉王,拿到了听审的席位。开审之前,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多番叮嘱前来听审的几位武将“万勿冲动”,“别给七哥惹麻烦”。
      燕十三上下打量他一眼,没搭理他。
      肃王萧倬雨、左相郑庭玉、右相方仲谋端坐于主审台上。刑部尚书沈清河、大理寺正卿何赛飞分列两边。
      另外八个听审的席位分别是珉王萧倬青、离王萧倬然、三朝老将韩毅、曜焰军主帅韩烈、曜焰军监军卫铮、曜焰军羽卫营营主燕十三、长平军副帅秋于心,最后一个宗亲的席位,竟然被钱云贺的父亲庆国公钱文益弄到了手。
      萧倬然一看到钱文益出现,即刻掉头怒视珉王。心中暗骂:墙头草、老狐狸,两头儿不得罪,一方面口口声声说帮他,把其中一个席位给了他,另一方面又将另一个席位辗转给了靖王的死对头。

      萧倬言一袭简薄的粗布黑衫、镣铐加身地被带到大堂之上。
      他一上堂,韩烈、卫铮、燕十三、秋于心,还有那位坐在宗亲位上的离王萧倬然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军中规矩,习惯了。
      右相方仲谋看得一头冷汗,这……还怎么审下去啊?
      这回是韩烈先受不了了。虽然平日里靖王也从不讲究穿着,但他身上有不少旧伤,尤其是肩伤不能受寒,大冷天的他穿成这样怎么受得了?
      韩烈当庭发难:“大理寺有虐待疑犯的习惯么?”
      大理寺正卿何赛飞据理力争:“靖王身负重罪,镣铐加身并不为过!更何况大理寺已经刻意优待殿下了,都未曾让他穿囚服上堂。”
      左相郑庭玉低眉敛目。三司会审亲王涉嫌杀害太子?历朝历代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案子,要么皇帝直接下令杀人,要么宫变之后成王败寇,哪有这样真的丢给三司来审的?就知道这个案子是个烫得不能再烫的烫手山芋——主审、陪审、听审,还有受审的,哪一位不是当朝权贵?稍有不慎就是动摇国祚的大事。
      眼看还未开审,各方就要吵起来了。
      左相郑庭玉瞧了萧倬言一眼,心中暗道,只要萧倬言心中并无反意,适当压制一下军方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他决定给靖王和军方一个下马威,否则这案子没法继续审下去。
      他将陛下钦赐的宝剑按于台上,拱手道:“我等微末之臣,本无资格主理亲王之案,但受陛下所托,代天子审案,委屈靖王向皇权一跪!”
      帽子扣得颇大,陛下的佩剑还按在台上呢。
      萧倬言双膝落于青砖之上,长跪于地,镣铐叮咚作响。
      秋于心微微侧头,不忍再看。
      卫铮一把按住就快暴走的韩烈。
      萧倬然低头。
      燕十三微微蹙眉,忧心忡忡,虽然萧倬言掩饰得很好,可他还是能看出来,他状态非常不好,身体似乎极度虚弱。
      郑庭玉转头道:“各位是准备站着听审么?这可不符合大理寺的规矩。”
      三朝老将韩毅忽开口道:“都坐下吧,别白白让人笑话武将们不懂规矩。”韩毅是韩烈之父,甚至是萧倬言的半个师傅,他的话到底有几分份量。

      刑部尚书沈清河当庭宣读降将封诺的指认状,指萧倬言私通敌国、私纵敌首、谋害太子、杀人灭口四项大罪。
      左相郑庭玉当庭讯问:“靖王可有私通敌国,与秦军主帅林云结义?”
      萧倬言轻咳一声:“我与林云确有结义之情,但从未私通敌国。我与林云结义不是在灭楚之后,而是发生在七年前,当年,秦渝尚属友邦,我离开金陵前往南楚,遇到了化名风凌的秦军主帅林云,曾与林云一起摆脱了南楚杀手的追杀,后于郾城义结金兰。当日,我并不知道林云的身份。”
      “殿下可有人证?”
      “有一名叫苏维的女子可以为证。当日是我等三人一同结义。”
      “苏维是什么人?现在何处?”
      “不知道。”
      庆国公钱文益冷笑:“靖王与人结义,连对方什么身份都不弄清楚吗?随便编个名字就说是人证,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子糊弄么?”
      燕十三插口道:“我见过苏维,曜焰军前锋营营主孙小雨也见过苏维,苏维也确实说过靖王殿下是她的三弟,可当庭传召孙小雨对证。”
      钱文益道:“曜焰军上下勾结,证词不足为信。”
      韩烈冷冷道:“我是曜焰主帅,庆国公是指责本帅御下无方么?”
      眼见又要吵起来,大理寺正卿何赛飞道:“你们只能证明苏维此人确实存在,却不能证明靖王是在七年前与林云结义。殿下还有何凭证?”
      萧倬言微微咳嗽一声,思索道:“郾城守将冯诚见过林云与苏维,我们在冯府住过几日,林云虽死,但不少人能画出他的画像来,当可拿与冯将军辨认。还有,当日在郾城,奉召招我回金陵的人是陛下亲卫,他们也曾见过林云与苏维。这至少能证明我与林云相识于七年之前。而且,那三幅字也正是在那时候留下的,并非通敌书信。”
      左相郑庭玉心中一惊,靖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直指问题的核心——最难解释的那份物证。冯诚和陛下亲卫不是曜焰军的人,证词当属可信,如若这几人真能证明此事,靖王倒真有可能是冤枉的。
      右相方仲谋道:“殿下说的人证我等会去查证。那么,葫芦谷私纵林云一事殿下可有解释?”
      “私纵敌首一事我愿意认罪伏法。当日在葫芦谷,我确实已将林云打落马下,但我只废了他并未杀他。”
      “事后,你又指使龙纹曜焰军瞒报君上,谎称林云重伤而逃?”
      萧倬雨开口道:“方相慎言,不可凭推测妄加罪名。”
      萧倬言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曜焰军无关。”
      卫铮此刻再也坐不住了,他与燕十三几乎同时道:“瞒报一事是我所为!”
      两个人同时跳出来认罪。庆国公钱文益嘲讽道:“看来曜焰军果真是从上到下都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卫铮用眼神示意燕十三,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卫铮抢先道:“当日,我为曜焰监军,曾发往金陵两份战报,一份是监军战报,一份是代替主帅写的主帅战报。两份战报笔迹相同,皆出于鄙人之手,三位主审大人大可当庭调取战报比对。此事与靖王殿下无关,是我私自瞒报了林云一事。”
      萧倬言道:“此事与卫将军无关……”
      “我还没有问到殿下”,萧倬雨故意出言打断他,转头问卫铮:“卫将军为何这么做?”
      卫铮道:“当日,林云已重伤残废、与死无异,我不想因为些许小事,抹杀了靖王殿下的功绩,于是瞒报了陛下,末将愿意领罪,但瞒报一事殿下并不知情。且就当日情势而言,靖王殿下已经废了林云,谈不上‘私纵’二字。”
      萧倬言打断他:“卫将军不必为我开脱,瞒报一事虽不是我亲笔所书,但是是我默许的,该当由我担责!”
      左相郑庭玉道:“好!靖王愿意承认就好!那靖王可有与林云串谋,谋害太子?”
      “没有!”
      郑庭玉道:“太子死时,靖王殿下何以远在函谷关,而不是在攻入王城的主战场上?”
      说到函谷关,一直叫别人“冷静”“冷静”的萧倬然此刻再也坐不住了,蹭地站起身来,怒斥道:“你知道什么叫主战场?当日殿下以身犯险,诱敌于函谷关,以三营兵力拖住秦军数十万大军主力,血战五日五夜,尸横遍野……是我们用血肉之躯换来了渝军主力的长驱直入!这一战,沐清和钟离重伤,靖王险些丧命,整个曜焰有目共睹!殿下为何不肯带上太子,那是因为他将自己陷于死地,却不能带着太子一起涉险!可笑你们今日竟以此为罪名,来构陷靖王,简直让十万曜焰男儿寒心!”
      燕十三只觉好笑,萧倬然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渝国的离王,一直以曜焰将士自居了,他张口闭口叫别人冷静,最不冷静的其实是他,不过燕十三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有些话必须有人来说,而萧倬然看到的、说出来的比其它人都真实。
      左相郑庭玉一脸惊讶,他问这句话只为查明真相,并没有别的意思,没料到突然点着了火药桶。
      珉王连忙打圆场:“十三弟稍安勿躁,你们老是打断,还让几位大人怎么审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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