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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国之储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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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焰军中,关于太子殿下萧子桓和十三王爷萧倬然的归属问题,韩烈犯了愁。
他原以为,二人身份贵重,陛下自然会明旨安置。
结果,皇帝陛下为了表示自己对靖王的绝对信任,啥都没说,直接把人丢给了靖王。
韩烈就等着靖王下令,结果,萧倬言像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快出征了,也没说给二位天潢贵胄什么身份。
直到出征前,萧倬然和萧子桓来报道,二人身穿精美的锁子甲、腰中挂着宝剑,神采奕奕。一人活泼精怪、透着灵气,另一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靖王突然问韩烈:“子桓和然儿编在哪位营主旗下?”
韩烈当即傻了眼,二位皇族贵胄不就是来走个过场么,还当真要正儿八经地编入龙纹曜焰军?
“你没安排?”
“末将……末将以为殿下会安排。”韩烈觉得自己真是安逸日子过惯了,糊涂到等萧倬言来找他麻烦。
萧倬言淡淡看他一眼,口气也不算凌厉:“曜焰军没这种规矩。”
韩烈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罢了,二人来得突然,你不好拿捏。萧子桓入鬼机营任主将,跟着营主卫铮,萧倬然……”
“我要跟着七哥。”萧倬然大声道。
“你再敢插嘴试试?”萧倬言神色冰冷、目光凌厉,“萧倬然入羽卫,让燕十三看着他!”
“我能不要么?”燕十三颇为嫌弃。
萧倬然喜上眉梢:“燕大哥,我给你做个马前卒。”
燕十三悠悠道:“天上掉下来一个太子、一个王爷,元帅让我和卫老头儿怎么管?”
别人没办法,燕十三绝对有办法。萧倬言明知燕十三故意找茬,冷笑一声反问:“你说怎么管?”
萧子桓彬彬有礼地向燕十三一揖:“燕将军,末将不会给您和卫将军添麻烦的。”
燕十三并不睬他,继续问萧倬言:“末将得先问一句,曜焰军中有无君臣之别?我和卫老头是把他们当属下管教,还是当皇子供着?”
萧倬言一句话顶回去:“你几时正儿八经当我是靖王?”
燕十三嘴巴张了张,闭嘴。
萧倬言上下打量萧倬然一眼:“你穿的什么?”
萧倬然昂首挺胸,大声答道:“皇后娘娘赐的锁子甲。”
“轻甲挡不住猛攻,轻便有余、实用不足,换了!”
萧倬然小声嘀咕:“您穿的也是锁子甲……”
话音未落,萧倬言一枪劈过去,萧倬然身上的轻甲被划成两半。锁子甲在萧倬言的枪下就跟布料一样,毫无遮挡的用处,萧倬然大惊失色。
萧倬言冷冷道:“等你有这种身手的时候再来跟我讨价还价!”
萧倬言又挑剔地看了看萧倬然手上的宝剑,还镶着宝石、挂着剑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你这是去打仗啊,还是去杂耍啊?”
萧倬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哪里还有问题?
萧子桓根据靖王的目光判断,默默将手中宝剑的剑穗摘了。皇叔腰间剑鞘是纯黑的,手中银枪锋刃灼灼、枪杆光滑,一看就是常年用惯的,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一眼看上去和普通士兵的长枪没有任何区别。皇叔大概看不惯他们的花哨模样。
还没等萧倬然反应过来,萧倬言已然抽出了他腰中的宝剑,轻轻弹了弹,铿锵激越,剑锋倒是好剑。萧倬言将镶金镀银的精美剑鞘扔了,宝剑丢还给他:“以后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别再让我看见。”
萧倬然愕然,那是皇后娘娘帮他精心挑选的,剑鞘就这么扔了?
“你!跟着燕十三先学规矩。”萧倬言指着萧倬然,一脸冰冷。
燕十三插嘴问:“按羽卫营的规矩么?”
萧倬言微一眯眼:“按皇族侍卫的规矩。”
“啧”,燕十三撇撇嘴,这是准备把这小子往死里整么?
萧倬然乐颠颠地跟着燕十三离开,刚刚被教训了一顿的事儿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燕十三上下打量他:“殿下心真够大的,入羽卫营就这么高兴?”
萧倬然笑嘻嘻的:“羽卫营能跟着七哥呢。”
燕十三一愣:“你七哥可不好伺候,十三殿下的苦日子怕是来了。”
“我不怕。七哥能做到的,我也要做到。”
“野心不小,看你能坚持几日。”
“燕大哥别‘殿下’、‘殿下’的叫,叫我名字吧。”
“哼!那你得拿出点儿真本事来才行。”
这回轮到萧倬然一愣,原来叫名字才算是自己人,要得到承认才能做兄弟。如今燕将军一口一个“殿下”是还不肯承认他的意思。难得燕十三说得直白。
燕十三接着道:“你七哥还挺喜欢你的。”
萧倬然惊讶:“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七哥一脸嫌弃,燕大哥也是。”
“我是真嫌弃你!你七哥不是!”
“……”萧倬然无语了,他还是头一回被人当面说嫌弃。
“你怎么知道七哥不嫌弃我?”
“元帅让你入羽卫营,无官无职,从皇族侍卫做起,让太子殿下入鬼机营,直接为主将。你觉得区别是什么?”
萧倬然一喜:“七哥要历练我?”
“放屁!你们两个毛孩子有什么好磨练的,还能练出朵花儿来?”燕十三口中斥责,心中却在想,萧倬言让萧倬然按皇族侍卫的规矩来,这是让他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还真是准备把他当亲弟弟教导了。
眼见萧倬然被打击的蔫头巴脑的。
燕十三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你七哥是把你当自己人,无所顾忌,所以按规矩来了。”
“那对子桓呢?”就没按规矩么?
“对太子殿下嘛……多了几分回护之心。”还多了几分谨慎。
萧倬然心中嘀咕,七哥是想保护子桓,但这对子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燕十三突然问:“你会干什么?”
“只要燕大哥吩咐,我什么都能干。”萧倬然拍胸脯保证。
“那就是什么都不会啰!”
“……”
燕十三心中暗笑,第一回合,敲打得差不多了。
另一路,萧子桓跟着卫铮,彬彬有礼道:“子桓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还请卫将军多多指教。”
卫铮微微叹息一声:“曜焰军不比别的地方,太子殿下慢慢来便是。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末将。”
“元帅说了,曜焰军无君臣之别,我如今是将军的属下。”
卫铮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属下?谁敢把太子殿下当属下?
除了靖王,谁又敢真正管教太子?
秦国,江陵城。
秦渝大军正面交锋。
秦军败退,渝国攻下江陵城,却发现城中一片焦土。
士卒来报:“城中只剩一些老弱病残,无一男丁。”
“城中粮仓尽毁,牲畜皆亡。”
“城中水源悉数被下了毒,已经有士兵中毒了。”
沐清大惊:“水源尽毁,牲畜皆亡?城中还有秦国百姓,林云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么?”
卫铮蹙眉:“有战斗能力的,林云全部带走了。剩下的人,他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如今的林云连秦国百姓的性命都可以舍弃,已然疯了,不再是当年的秦国主帅。”
萧倬言也发现林云完全变了一个人。为了胜利能够不顾道义、不择手段。
视士兵生命如蝼蚁,视两国百姓如草芥。他不在乎城池被毁,不在乎家园被踏,不在乎整个秦国军队的生死存亡,他甚至纵容手下实行焦土之策。他能够明知是陷阱,也要一脚踏进去,只要能逼得萧倬言自损八千。
他只求一件事——逼出萧倬言,正面交锋,然后杀了他。
所有的计谋在一个疯子面前全然无效。
萧倬言也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与他硬拼。
如果说秦渝第一次大战是流传千古的经典战策,那么,秦渝第二次大战则是毫无谋略可言的绞肉机。
此次大战,前后卷入两国三十万兵力、二十五座城池,两军所过之处,血流漂杵、尸积如山,鲜血染红大地,城池化为焦土。
萧子桓满腔热血而来,却发现自己成了曜焰军中最大的笑话。
萧子桓自跟了卫铮才知道,鬼机营以军事决议、搜集情报、分析战况、摆阵法、设机关为主,营主卫铮几乎从未上过正面战场。跟着卫铮的萧子桓更是被彻底保护了起来。
萧子桓挂了主将的军职,却永远被保护在中军之中,从来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本来,鬼机营可以参与军事决策,应该是长进最快的地方,但萧子桓从未经历过战场,没有任何实战经验。
他一开始还会提出自己的见解,有时候萧倬言甚至会赞许几句。后来,他慢慢发现,自己提出的一些建议颇为可笑,他没有卫铮和燕十三那么敏锐的眼光,甚至还达不到孙小雨的水准。他参与了最高军事决策,却根本没有提出合适建议的能力。
再者,这一次秦渝之战不同以往,很多时候,实打实的硬仗多过了弯弯绕绕的战策。在这一次的战争中,葛大洪的用处甚至多过了卫铮。
渐渐地,萧子桓很少开口说话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他不说话、不添乱,当个摆设才是最好的方式。
他眼睁睁看着满脸烟火色的将士们从战场上浴血归来,伤痕累累、行色匆匆,甚至来不及跟他说句话,就越发觉得,自己没有胡乱建言的资格。
萧子桓待人谦和有礼,并没有太子的架子。因此,曜焰军中的将领们其实十分尊重他,就连萧倬言对他,也有几分刮目相看。
然而,他一直觉得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把他当成生死兄弟。他没有经历过战场,他所有的建言都只不过是纸上谈兵,都是对前线战士最为不敬的指手画脚。
那日,中军帐中。萧倬然一脸尘土的闯了进来,单膝点地汇报战况,还没说几句,就被靖王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但靖王待萧子桓一直有几分客气,几乎没说过几句重话,始终维护着他的尊严。
随着战事越演越烈,整个曜焰军全员皆战。
萧子桓成了是整个龙纹曜焰军中的例外。
他看着萧倬言亲自领兵上阵,看着他随意撕开衣袍,勒住手臂上汩汩而出的伤口,一切自然而熟稔、理所当然。
然后,他看着萧倬言翻转手中腰刀指点沙盘,调兵遣将指挥若定,没有任何人质疑他,甚至没有任何人去关注他的伤到底要不要紧。
萧子桓终于明白,他们彼此习惯而熟悉这种相处方式,那是战场上多少次生死与共,磨砺出来的真正信任。
那日出了大帐,韩烈见萧子桓郁郁寡欢,忍不住安慰道:“太子殿下刚刚的建言挺好的,元帅很少夸人的!”
萧子桓苦笑:“韩帅别笑话我了,我说的那些大家早就看出来了,别说卫将军和燕将军了,就是沐将军、孙将军他们,恐怕也看出来了,曜焰军各位营主哪个看不明白,只是等着我说罢了。”
韩烈笑道:“那倒不是,别人我不知道,葛二愣子肯定不明白。”旋即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妥,将太子殿下跟葛二愣子相比,这是夸他还是损他呢?
韩烈还在想怎么把话兜回来。身后葛大洪声如洪钟:“奶奶的,哪个在老子背后嚼舌根?”
孙小雨走过来笑道:“二愣子别胡说,韩帅忙着攀高枝呢,你别拆他的台。”
这玩笑话笑里藏刀,韩烈霎时涨红了脸。萧子桓则是一脸尴尬。
“太子殿下别介意,他们几个素来喜欢欺负韩烈。”燕十三觉得孙小雨过火了,难得良心发现,替韩烈解了次围。
萧子桓曾以为,韩烈多次分靖王的兵权,韩烈和他七叔总会有些微妙的隔阂,但上了战场才发现,他们彼此随时能以性命相托。曜焰军中的将领们,甚至可以公开拿二人的关系来取笑韩烈。
萧子桓轻咬嘴唇,还是忍不住小心问道:“韩帅和我七皇叔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韩烈一愣,旋即哑然失笑:“你别看那帮兔崽子整天挤兑我,他们并无恶意。朝中盛传韩家与靖王殿下不睦,说我韩烈分了靖王的兵、夺了靖王的权?他们哪里知道,我与元帅用的是一条命!”
韩烈毫不避讳地跟他讲这些,萧子桓动容:“韩帅!您与我七皇叔都是真君子。”
韩烈认真道:“靖王殿下是不是君子我不知道,但他是可以让人随时交托性命的主帅。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殿下能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托给我,我也一样!我们曾无数携手次杀出重围,殿下从未让我失望过,即便自己身负重伤,也决不让一刀一枪从我身后刺过来。他是我这辈子最值得信任的生死兄弟,这种用过命的情意,别人……不会懂。”
萧子桓感慨:“我什么时候才会拥有这样的兄弟?”
韩烈拍拍他的肩膀,没再接话。
萧子桓一开始就是国之储君,注定了别人为他牺牲,他如何能交到过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