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林落风痕

14、千金难买

　　李家离京城远隔千里，二老俱不曾见过，这样的知根知底？

　　纵有族叔作保，媒人为凭，身份就确凿无疑了？

　　现代有信息采集技术，但伪造身份证明依然不是难事；古代靠什么辨别真伪？没有指纹鉴定，没有基因检测，就靠爹妈不认的画像？

　　常常听闻一个词叫做“人心不古”，是了，古人若不讲诚信，何以辩真假证是非？莫说录像监控，就连留声机都没有的时代，除了要求诚信，还能如何。是以名誉对古人而言是何等重要，一生经营也不过为名誉声望，若有朝一日身败名裂，从此恐怕无法翻身了。

　　思绪万千，也不过一个刹那，睫毛颤动一霎的极短瞬间，几乎无人能看看出她的闪神。可是，李潜渊却知道，他的小妻子又神游天际了。

　　在旁人看来，姑娘只是一笑带过了姑爷的问话，温婉知礼地请姑爷移步。两人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来到后院的一处水榭入座，随后就吩咐开宴了。

　　不等传唤，端着一道道菜的丫鬟仆妇鱼贯而入，而后或悄无声息地退下，或屏息静气地躬立一旁。大厨们掌着火候，奉上桌时，菜肴正当时最适合享用的时候。

　　谢微目光微顿，令伺候的人退下，不必拘束，方才举箸。她不知一顿家常饭，是否也有劝食的规矩，需先侍奉尊长进食，但见李潜渊自斟自饮，似乎自得其乐，于是也不管他。

　　虽未至消暑的时节，但大晚上见到这十几碟子菜，以荤为主，虽辅以配菜，稍减油腻，但还是很难让人有好胃口的。

　　何况是这样的氛围里，对面坐着人不提，那些随侍不过退出了水榭，却依然侍立在左右。个个都很有规矩，皆是垂眉敛目，不抬头窥探。这些人都是随着大厨们一起入府来的，程蕙早前已去查看过，皆是女子，这才放任她们进入后院。

　　纵是如此，谢微还是不适应在众人环绕下进餐，只不过略略动了几筷子醋鱼，就停下了。想来逢年过节年节时一大家子的酒席也大抵如此，只是古人的摆场更大，然而到底铺张浪费了些，她说不出端几盘去赏给下人的话来，只惋惜若是农户还能拿去喂猪。眉头微皱，未等开口，就见李潜渊举箸一一品尝起来。

　　……她还以为他在官署用过饭，过来讨酒喝只是托词呢。

　　子衿静姝捧来了清淡的粥点，她用了些颇觉适口，待到停著不食，见李潜渊也用完了饭，吩咐将席面撤下，并招来忠叔，委婉嘉奖后言道，夫人宽仁节俭，看不到铺张，今日是我吩咐错了，以后府中一应事宜皆候夫人示下。

　　既是有人将铺张浪费的罪名揽下，谢微并未多言，只随着他的话意应了一句饮食以清淡为主，才是养生之道。

　　宴席撤下后，侍女们奉上清茶。

　　李潜渊问她在家中可觉烦闷，平常有何事消遣。

　　谢微心知出府之事，他已尽知，也就不如那日问答般故弄玄虚，随口说了要开间铺子的事。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要求女子安于后宅，但至少李潜渊对她的行为并没有限制，还主动提及若有需要相助之处，他愿意尽绵薄之力。

　　她的“千金难买阁”如今还只是个构想，前期筹划已是千头万绪。首先如何选址，就让她拿不定主意。

　　李潜渊一看就不是懂得生意之事的人，但不知怎的，让人觉得凡事交与他就必然妥当。于是听他说会代为打听，谢微也就静候佳音。

　　谢过后，又是彼此无话。

　　风翦翦，月色清浅。静姝细心地取来了披帛。

　　她拢住披帛，抬眼以目视之，似在询问李潜渊可觉夜风微凉，如此也该告辞回去歇息了。

　　她一人占了主院主卧，但李潜渊既然无话，她住得也心安理得。

　　李潜渊最是知情识趣之人，未等她出言，长身而起，笑言道多谢夫人赐宴，叨扰了多时。

　　临别转身之际，忽又问道：

　　“夫人说的那个故事，可有结局？”

　　谢微随意地敷衍了一句：

　　“那头狮子胁下生出双翼，飞到天上不见了踪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李潜渊目光凝注在她的容颜之上，眸光闪动之间似情深无限，一字一句认真言道：

　　“我若是那狮子定不会离去，上天入地，只在夫人身旁。”

　　这话……适合这样说么？

　　一时间，旖旎无边，侍立的丫鬟们都羞红了脸，他却说得仿若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自若。

　　谢微在呆住的一瞬悄然垂首，掩去了刹那间的不知所措……或是还有微不可辨的意动。一礼过后，率先带着丫鬟们离开了水榭。脚步匆匆，似不胜娇羞之态。

　　李潜渊望着她的背影，含笑轻叹一声，似惆怅，似纵容，却无人得见。

　　谢微心知她在梦中。

　　亭台楼阁如烟笼罩，举目望去朦朦胧胧。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世人爱西子明媚，却不知烟雨迷蒙，方是人间胜景。如此时节，倒是让人想念起西子湖畔的龙井虾仁了。”

　　朦胧烟雨之间，一位男子清朗的声音应道：“若是为这龙井虾仁，也不必亲至杭州，京中亦有大厨来自苏杭之地。”

　　立于亭中的少女未曾回首：“坐在家中，尝遍天下美食，亦是无趣。如这宋嫂鱼羹、龙井虾仁，等闲在家中做来有何趣味？待得泛舟西湖之上，于柳岸闻莺啼，留残荷听雨声，方才尽兴而归。”

　　“谢姑娘之志在山水之间，可知在下的心愿，惟千山万水不离左右，共赏一世风光。”

　　“无论江南漠北，皆愿携手同往。西子湖畔，愿为系舟。”

　　“同去可好，微微？”

　　……

　　“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