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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谢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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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浊酒余温未去,天下哗变先行。梁帝自知大限将至,为避作亡国之君,竟将皇位传让于一三岁孩童。
霭霭凄风的城楼上,荣肃与疏荐离定下盟约:谁先入主京城,天下归谁。
梁帝一生淫乐,却是一生无子。后宫嫔妃千人,世人只知本朝只有六位公主,何来的小皇子?
小皇子即位,京中百官顷刻四散,镇北王一声令下,万军齐发,直逼帝京。
一月后,小皇子禅位镇北王,梁帝于当日自缢深宫。
深宫之外,旌旗连片猎猎飘飞,千万铠甲和兵器的光芒如一把烈焰灼热燃烧,天下大势渐起风云之势。
直至镇北王兵败,枭首城楼。
众人方如梦惊醒。
硝烟弥漫的城楼上,浴血厮杀早已停下,一身白衣道袍的三师兄静静地站在那里,平静的脸上并无一丝恐慌,“成王败寇。小师妹,当初我一直不明白凭什么那个天命之人会是你,为什么你生来就是明月楼楼主的不二人选?论实力,你不如楼里的任何师兄弟,我不服,所以我透露了我们的行踪,偷了你的玉珏投靠镇北王想取而代之……哪想我薛珩聪明一世,自以为可以改变什么,如今才明白,一切早已天定,该来的谁也无法改变……”
他望着我,眼里露出一丝怜悯,“小师妹,为将来的命运,你做好准备了没?”
“这偌大天下,万里河山,你是顺应天意还是要与师父一样……呵,看来你已有了决定,是啊,不搏一搏,谁又能这样甘心认命……”
一枝利箭自背后穿胸而过,他的嘴角仍是微微上扬的,眼睛望着一片荒芜的天空,眼里带着促狭的、欣慰的、怨毒的……笑,我看不懂。
荣肃与疏荐离,兵分东西两路进攻京城时,一路势如破竹。
直到兵临城下。
镇北王继位,天下易主。但大梁的天下仍是大梁子民的天下。从最初的逐鹿天下,到最后的进京角杀乱臣贼子,名头一变,一切也就跟着变了。
既是击杀叛逆,为的是大梁容氏王朝而战。
那么,继位者只有容氏族人才是正统。
奈何梁帝一生杀伐果决,杀得最多的便是宗室子弟,如今先帝七子,唯剩瑞亲王尚有子嗣。奈何瑞亲王当年起兵造反有目共睹,其子嗣自然就没了继位的可能。
放眼天下,无论何人继位,荣肃与疏荐离,似乎只是为人做了嫁衣。
如此纷扰之际,却有人站出来,“荣肃乃是当年明王之子——容肃。”
三十年前,梁帝继位,清、文、燕、西四亲王惨遭屠戮,梁帝欲动明王之前,一场无名大火突然焚烧明王府,暗夜深沉,似乎府中早已被人下了迷药,明王府三百六十七口人无一幸免。由此,明王也是诸位兄弟中,唯一未被冠上谋乱之名的皇室正统。
可如今看来,又何尝不是明王爷为保子嗣的破釜疏舟之策?
疏荐离看到我,“真真,怎么会是……”
“是我。”
怎么可能不是我?离开荣肃后,我并无别的地方可去,收留我的正是他。不得不承认,若没有先随荣肃定契,若我先遇见的是他,我想,疏荐离比荣肃更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
只是,命中注定的,谁也无法改变。
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这一刹那似乎已经没必要再去追问,他很快领悟过来,眼神凌厉,“很好。”他说,却又在下一刻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疏某自诩万花丛中游刃有余,却不想最终竟被你摆了一道。”
“可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证明他是明王之子?就凭你明月楼楼主这个骗子身份?”他忽地笑开,“谢真,你怎么还是这样天真?”
“天真吗?”我想笑,却笑不出来,“疏将军应该知道这皇宫之内,无所不有,其中最不缺的便是皇族中人。当年梁帝虽杀尽亲王,可是列位公主是一个也没动。”
“公主呵!”也不过片刻,疏荐离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公主确实是皇室正统。那么想必,什么先入京者得天下也不过是个谎言罢了。若我真的先进去了,今日镇北王的下场也就是在下疏某的下场,是否?”
镇北王逼宫称帝,江山易主。各路军队为表正义,纷纷放下先前“除昏君”的口号,打起了“铲除逆贼”的招牌,如今逆贼已死,江山自然要还给“正主”。
“谢姑娘,果然好计谋。”他笑出声来,“也罢,是我疏荐离愚钝,到底输了。到手的江山就这么白送。”
“可是,我不甘心啊!”
他嘻笑着说完这一句,忽然正色道,“那就开始滴血认亲吧!”
话落,随立一侧的侍从带上一位公主,又端来水碗,荣肃犹疑地看着我,最终伸出手,刀片划过血如滚珠,也就在这一刹那,漫天的悲愤之声响策云霄。
“将军……”
“疏大哥……”
天上忽然飘起了雪,雪花落入碗里,合着滚落的血珠纠缠,王室女的血,荣肃的鲜血,在那一刻融合,然后,冻结。
欢呼声和着疏家军的悲鸣响彻在云霄,洒落在雪里的血,在一瞬间的浓烈后,淡化于无——如斯苍白的血,如斯寂寞的雪!
“谢真?真真?果然是好名字!”
“你怎么总是愁眉苦脸,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你那个荣将军?”
“你看,笑一笑多好!这天下纷争总归是我们男人的事,哪轮得到你们女人来操心了……诶,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掉眼泪了,你们女人呐……”
“……”
“你在我这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总该有点补偿……这样好了,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现在还没想到,什么时候想到再说。”
“真真,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一个条件。”我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夹在雪花飘忽的空中,仿佛一个亘古绵长的梦。
梦里,是他一双明亮眼眸,唇角微微勾起,手中一枝傲然红梅,似笑非笑朝我走来,“你就是被荣肃那家伙赶走的江湖女骗子?”
却已恍如隔世。
佛曰: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
冰雪苍茫,乱云飞渡,天地间仿佛消融在一片白茫茫的暮色里,雪层层披下,仿佛再也不能停下。
我看着万民臣服在荣肃脚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年,是昭越二十九年,亦是宣和元年。
与此同时,城楼上,朔衣的老者一跃而下,十丈高墙,这就是他给自己选择的归处。占命师择主效忠,生死相随——
师父啊,难道真的是我们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