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第一梦》Izayakun

3、第 3 章

　　灯火通明的山谷，绿树碧草，清澈小溪蜿蜒而过。谷里没有房屋，只是草地上，到处是摆放有致的桌案，十五张桌案一堆，摆放成圆形，总共有几千张桌案围着园摆放着，在宽敞的山谷里丝毫不显拥挤，树上挂着一个个的大灯笼，红红的火光照亮山谷。
　　这里是诺影家族专门用于聚英会的山谷，雁归谷。
　　此时山谷里很热闹，已经有九成的子弟道场。大家或坐或立彼此相谈甚欢。别的家族大都是子弟相互争斗，争夺着继承人的位置，但诺影家族的子弟明显关系甚好，大家互相合作以家族的利益为优先，并不存在明争暗斗。想当家族继承人就拿出实力，这是所以子弟的共识，而这一代子弟们心里其实都有着一位继承人：姬风。不论才智、气质、经验、身手、容貌，姬风都不输于任何族人。姬风当继承人，大家心悦诚服。
　　紫竹缚、姬风和隶歔三人来到谷口没多久，便有一名少年迎了上来。
　　“真是难得呢，一向守时的姬风表哥也会迟到，大新闻大新闻！”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一开口就取笑起了姬风，大大的黑眼睛开心地看着姬风。
　　“真是的，越来越牙尖嘴利了，光，连表哥也敢取笑。”姬风默默少年的头，温和笑道。
　　“嘻嘻。”光开心的笑着，目光瞥到一旁的隶歔，便好奇道：“咦，他是谁啊，姬风表哥，怎么和你长得这么像啊？”
　　紫竹缚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最不喜欢别人说姬风和隶歔长得像，偏偏这就是事实，总有人提。连他自己也纳闷，姬风和隶歔明明没有直接血缘关系，怎么容貌就有七分相似。
　　“他是隶歔，是我二叔的儿子，我的表弟，自然和我长得像了，论辈分你该叫他表哥哦。”姬风静静的为光介绍着身旁的隶歔。
　　“咦，是束斯尔表哥的哥哥耶，隶歔表哥好！”光乖巧地朝隶歔行礼，面对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隶歔也是温和笑笑。
　　看着眼前温和微笑的隶歔，再看看旁边温和微笑的姬风，光愈发觉得两人相似地就像一个人。小孩子没有心机，毫不犹豫地把心里疑惑说了出来：“好奇怪哦！隶歔表哥和姬风表哥是表兄弟，和束斯尔表哥是亲兄弟，可为什么隶歔表哥却这么像姬风表哥呢？”
　　小孩子这脱口而出的问题使得三人都一愣，倒是隶歔先回过神来，笑笑道：“缘分。”
　　“大概吧，血缘这东西谁也说不清，”姬风一脸平静道，“我父亲就一点也不像爷爷呢。”闻听此言，光哈哈大笑了起来，紫竹缚和隶歔则微微一笑。很明显他们都很赞同姬风的话，可谓是印象深刻，见过姬风父亲和爷爷的人都不会把这两人往父子的关系上联想，两人样貌实在迥异。
　　再交谈了几句后，几人便开始入座。在几千张桌案的中央有一圈与众不同的桌案，别的桌案是朱红色，但这十五张桌案是玄黑色，夜色中显得几分神秘。这是诺影家族核心人员的位置，姬风、紫竹缚、隶歔几位实力天赋出众的晚辈也在这落座。
　　十几分钟后，所有族人皆坐在了各自座位上。姬风他们这一圈桌案中，诺影家族族长居主位，这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一道道皱纹的脸，就像一个普通老头子，但若因此而小觑他定吃大亏，尽管花甲年纪族长老人仍是诺影家族最大最信赖的依靠。老人的左边依次坐着姬风父亲、紫竹缚父亲、隶歔父亲等九位族中长辈，右边则坐着五位族里出色小辈，姬风当仁不让位居首位。
　　而隶歔的到来则是让许多人深深议论了许久，大多了解隶歔的人都觉不可思议，按照隶歔那桀骜的性格，既然去年没来参加聚英会，那肯定是下决心再也不参加了，就算被抓回族规处置也死不会参加，可是这样一个人物怎么又来了呢？
　　“呵呵。”首座上，老人看着满谷健康齐聚的族人们，欣慰笑着，满面红光道，“那么现在，我们一年一度的聚英会正式——”
　　“爷爷！”一个低哑磁性的声音响起，阻断了老人的话。
　　一名黑衣少年从玄黑桌案前站起，走到那一圈桌案的中间草地上，老人桌案前跪坐下。
　　惊呼声响起一片，许多人都认出那是去年擅自缺席的族人隶歔，去年无故缺席，今年又阻断聚英会开始，是想来破坏聚英会吗？
　　紫竹缚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坐中央的隶歔；隶歔父亲，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几乎是铁青着脸，瞪着自己那该死的儿子，又想闯什么祸吗？！
　　老人没言语，也没表现出不满，只是看着自己面前这十六岁的孩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隶歔一脸平静，直视桌案后的老人，静静道：“爷爷，父亲，去年无故缺席家族的聚英会，是隶歔不是。所以隶歔在此向爷爷父亲道歉，恳请你们原谅。”语毕，向桌案后的老人躬下身子，再向右边自己的父亲躬身。
　　神情严肃，动作恭敬，很诚恳的道歉。
　　寂静，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过往桀骜不驯的黑衣少年，他居然在道歉？他居然如此诚恳地在行礼道歉？！
　　有手中酒杯不断掉落草地的沉闷声。大多数人都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吧。
　　紫竹缚惊讶得忘记了言语；隶歔父亲看隶歔的目光震惊得难以复加。几千多人，只有两人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一个是姬风，他正在细细品味一杯落影茶，茶香淳朴悠远，让人心宁神和，入口苦涩间带着甘甜，萦绕于舌，美味如斯。另一个则是睿智过人的诺影家族族长。老人一双眼眸锐利如鹰地看着跪坐在面前的隶歔，一言不语，隶歔直直对视着老人目光，脸上还余几分诚恳。
　　众人高度惊讶过后，这才发现这一老一小的对视，便连忙将注意力集中过来。
　　片刻后，老人温和地缓缓道：“隶歔啊，你可是真心实意道的歉？”
　　姬风饮茶的动作停下，不动声色将茶杯置于桌案上。果然骗不过爷爷呐。
　　不少族人被老人问的不明所以，人家神情不是那么诚恳吗……不对，众人看见——原本神态无比诚恳的那黑衣少年，此时脸上却是懒散随意的神情，哪还有丝毫诚恳道歉的模样？
　　嘴角噙起一抹无奈的笑，隶歔不再正经八百地跪坐，而是盘膝坐着，看着老人道：“啊，被看穿了。”
　　老人温和笑了笑，说：“能让你这野小子说声道歉我老人家就满足了，至于真心实意我就不敢奢求了。不过，我挺好奇，你怎么会向我们道歉呢，解释一下吧，隶歔？”
　　众人的好奇心被深深勾起。
　　反正也瞒不过老头子。隶歔心里想，嘴上说着：“是姬风让我道歉的。”
　　所有目光聚焦在老人右侧第一位的白衣少年，天才姬风。众人皆想着，果然只有姬风才能降服隶歔，之类的。
　　果然是这孩子啊，真是难为他想的这么周到了。老人心想着，称赞道：“能让隶歔主动道歉可不简单啊，一定费了不少力气吧，姬风。”
　　姬风面朝老人，微微弯腰行礼，道：“只是给了隶歔想要的东西而已。”
　　想要的东西。隶歔听见此话不自觉扬起嘴角，是啊，他想要的，人。
　　老人不再多问，挥挥手，微笑道，“隶歔你先回去坐着吧。聚英会正式开始！”
　　全场一阵欢呼。隶歔也起身回自己座位上坐着。
　　桌案上早已摆满了一道道精致的佳肴美味，看起来鲜美可口，所有子弟皆抛弃了平时的利益气度，一边吃着一边和旁边的伙伴交谈，尽情享受人世欢乐，便是聚英会的目的。更有子弟当着长辈们的面，三两成群大口喝酒大声划着酒拳，嘈杂声一片。
　　相较之下，玄黑桌案这圈倒显得安静了些，几位长辈在一起边细嚼着十五，边叙叙家常，老人也和一旁的姬风父亲低声聊着，不时会传出哈哈大笑，其乐融融。隶歔没兴致说话，手撑着脑袋，桌上美味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酒杯里的酒喝了一口后便兴致淡然地放下了。紫竹缚则和身边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聊着。
　　坐在姬风右手边的是一名十九岁的青年，星目剑眉，俊逸不凡，名为初尘，虽然是家族旁系子弟，但由于才能卓越破格居于玄黑桌案这一圈。
　　姬风面前的桌案上没有食物，只有一捧茶壶，一只茶杯，茶香袅袅。姬风平静淡和，细细品着杯中碧茶，在这热闹非凡的聚英会上显得格格不入，优雅如不沾尘世的仙子。
　　“我说姬风，你还真不合群啊。”旁边的初尘凑过一张脸来，大大咧咧说着，“每次聚英会大家都喝酒，就你一个人喝茶。”
　　轻轻放下酒杯，淡淡道：“我不会喝酒。”
　　“嘁，”初尘不满地发出这么一个声音。此时两人相距不过十厘米，于是他呼吸间也夹进了几分姬风身上的味道，初尘贪婪地吸了一大口，又凑到姬风耳边，嘴角噙着一丝坏坏的笑：“姬风表弟，你身上还真香呐。如果你是女生我肯定第一个娶你。”
　　“抱歉啊初尘表哥，姬风只是男生。”姬风静静地说着，心态依旧静如止水，丝毫未因初尘的挑逗而起波澜。
　　初尘撇撇嘴，将身子坐直回来，再看看姬风桌案上的茶，好奇道：“那是什么茶？”
　　“落影。”
　　听到这两个字，初尘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小小一壶茶，一脸不可置信，“就，就是那个被炒到了天价却仍有价无市，一年只产五斤的落影茶？！”
　　“恩。”
　　“哇，老爷子也太偏心了吧！这么珍贵的东西都给你弄来了……”初尘满脸愤愤不平，他初尘好歹也是家族里年轻一代第二人啊，怎么就没姬风这么好待遇呢。
　　听着初尘喋喋不休的抱怨，姬风眨了眨眼皮，而后满上一杯落影，碧色的茶水在古色茶杯里旋旋而入，淡香飘扬。姬风将那杯落影举起，轻轻递到初尘嘴边，初尘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不解看向姬风，后者平静的神情中有“请君品尝”的意味，于是初尘低下头浅饮了一口姬风手中的落影。顿时茶香扑口，淡淡苦涩，随后是点点甘甜，全身筋骨舒畅得让人不禁呻吟。
　　“真美味。”初尘顿了顿，意味不明的笑，“姬风你留在茶杯上的味道。”
　　初尘笑的真诚无比。
　　姬风不语。只是收回了茶杯，提起一壶热水，一道水流带着袅袅热气倾流而下，烫过茶杯沿初尘喝过的地方，洗净茶杯，再满上，捧起，细细品尝，丝毫没有被惹怒的迹象。
　　初尘只好无奈地咂了咂嘴，若是别人被他这么三番两次挑逗，早就火冒三丈了，可碰上姬风……他只能甘拜下风。姬风总是不温不火，一脸温和，哪怕天塌下来的他的心也是不起波澜。姬风也是初尘见过心态最平静温和的人，就是他们的爷爷也比不上。
　　百无聊赖，初尘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一脸欢乐的族人们，夜色中火光照耀着大家欢喜的脸庞，不过很快他找到了一个另类，在他右边第三桌，隶歔正一脸淡漠，撑着脑袋，叉子在碗里叉来叉去，偶尔叉一口上来吃，也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
　　“啊，隶歔这小子有够挑食的。”初尘不由说了一句。
　　姬风抬头看向隶歔的方向，看见隶歔那食而无味的样子，便招手唤来一位女仆，对其吩咐了几句。女仆恭敬地退了下去，几分钟后，几名女仆手上端着几瓶墨黑的酒，来到隶歔身边，恭敬地说了几句。
　　看到那几瓶墨黑外身的酒，隶歔脸上立刻流露出几分兴趣及兴奋。
　　几位女仆将酒放下，便乖巧退下去了。
　　伸手拿起其中一壶，打开瓶塞，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隶歔便大口大口将其灌进口中，神情满足而陶醉。
　　看着隶歔前后反差极大的表现，初尘一脸疑惑，好奇道，“你给他的是什么啊？”
　　“酒壶里装的自然是酒。”
　　“酒？可是桌上不是有摆酒吗，他一口都不动。”
　　目光平静，姬风说，“隶歔只喝味道浓厚香醇的酒。”虽然是一如往常淡和的口气，却不知不觉间透出几分熟稔的意味。
　　“真难想象，他那种淡漠的家伙会喝那种烈酒。”初尘摇摇头，夹起碗中一根菜塞进嘴里。
　　只要和隶歔有几分交情的人，都知道隶歔只喝酒味浓厚的烈酒，至于为什么如此却只有隶歔本人知道，一次喝醉后隶歔曾大方地告诉过姬风原因。
　　就如同隶歔喜欢穿黑衣，于是姬风才穿白衣来刻意区分他们两个一样，隶歔只喝酒味浓厚的烈酒就是因为姬风不会喝酒，而且十分厌恶酒味。于是他就挑味道最浓烈的酒来喝，他喜欢看姬风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然后不满地皱起秀眉的模样。
　　就是刻意。
　　聚英会进展地很顺利，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不比遵守平日那些累心的礼仪，久别重逢的朋友们三两相聚，高歌如嚎。
　　就在聚英会进行至三分之一的时候，在周围都在一片热闹的时候，玄黑桌案这一圈却蓦地安静了下来，所有皆停下了手中动作，哪怕是一向不为外界所扰的姬风也停下了手中饮茶的动作，桀骜不驯的隶歔也停下了喝酒，十四人皆看着首席上的族长老人。只因为老人因身体不适而引起的咳嗽，虽然清微，却让人忧虑。
　　外面热闹非凡，这里却寂静无比。
　　“没事，”老人脸色有些苍白，明明虚弱却仍强自装出健康的模样，神情和蔼的对众人说着，“只是老毛病而已，不比在意。”
　　“父亲大人……”老人三个儿子皆担心地低声喊着，却不敢违背老人意思。
　　轻轻放下手中茶杯，姬风起身然后蹲身在老人身旁，低头一脸平静的说，“爷爷，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不用了，姬风，没……”
　　“爷爷，身体为重。”插断老人的话，姬风抬起黑眸注视老人，神情严肃认真，言语间尽是不容忤逆的意味。与平时那对外界一切事物都毫不上心的姬风截然不同。
　　众人皆被姬风这少有的认真一怔，包括族长老人。
　　过了片刻，老人无奈笑笑，他比谁都了解眼前这他一手养大的少年，淡漠的心态使得他对一切事物都毫不在乎，但骨子里的倔强却是远胜同龄人。他若是认真起来，是谁都阻挡不住的。
　　“好吧，姬风。”老人点点头。
　　姬风并未因老人的应允而有喜悦的波动，一脸认真地扶起老人虚弱的身子。老人留下一句“大家不比在意，好好享受聚英会的乐趣。”便被姬风扶着离开了。
　　两个身影行走在密麻的桌案间，直至火光照耀不到他们的身影，一老一小就仿佛被漆黑的夜色吞没了一般。
　　这样认真强势的姬风可真少见呢。
　　隶歔看着姬风背影消失的那处夜色，心里想着。姬风刚才那严肃认真的神情还历历在目般，清晰得让人目痛，那双沉寂如水却坚定无比的黑眸，与八年前幼年姬风嘴里说着“隶歔表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时一般无二，稚嫩的脸庞无比的坚定认真。
　　之前在车上姬风为了让隶歔向族长及父亲道歉，甚至可以主动吻隶歔。
　　那么，姬风，你照顾我至今的感情与你对家族的责任相比，孰轻孰重呢。你能否为了我而离弃这个你牺牲幸福来维护的家族呢，我亲爱的姬风表哥。
　　没了姬风，隶歔也没兴致坐在这玄黑桌案了，他厌恶坐在这一圈的人，包括他的父亲。提起剩余几壶烈酒，隶歔站起身朝他在家族的朋友们走去。
　　这些只是聚英会上的几个小插曲，雁归谷内依是一片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