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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释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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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看叶落恍惚也不再追问,想必刚才那诗是那金少爷喜欢的,这小子嘴上说恨,却还是放不下他。那天要不是林树拦住他恐怕……想想都觉得后怕。这人一旦发起狠起来还真是可怕。
仇恨的源头恐怕多半来自“爱”吧……
这叶落一味的恍惚,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
易牙看看天色,斗转星移月落西山,怕是离鸡鸣不久了。便竟自上前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上路了。”
叶落一怔,随即明白自己的处境,但仍忍不住问道:“你送我去哪里?”
“身为怨灵却插手天道轮回,还沾染血腥,你得不到往生了,更何况至今你的怨气尚未全消,能去的地方的确不多。”
“是吗。”原来自己真是做鬼也无立锥之地啊。
易牙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叶落背后,一抬手:“就是它了。”
叶落回头一看,易牙指得竟那棵陪伴他五百年的大槐树。这树自他从地底醒转过来便有了,当时还是棵小树,不知什么人移栽至此,因棺内太过阴冷,他便常常栖身于槐树之中,也算是个伴。如今易牙选它做他的去处,叶落竟有些高兴,真要他离开怕还有些舍不得。
“多谢上仙成全。”说完便要进到树内等待易牙作法。
易牙伸手拦住,道:“慢。这树以后便是你的身体,你不打算再好好看看吗?”
阿九一听差点背过气去,这有什么好看的,怎么看也就是棵破槐树,这易牙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妈起来。
叶落似乎也有些吃惊,不过他还真的照易牙说的仔细的从左至右从下至上得看起来。这个过程真的很慢,慢的让阿九怀疑他是不是在拖延时间。但他终于回过头来时,脸上竟带着微笑:“我看过了,多谢。”
说完像突然想起似的,又道:“我脖子上挂的灵珠唤作冥鬼珠,这么多年来一直圈住我的魂魄,不知上仙可否帮我取下?”
易牙神色微动,似乎在思考。叶落期待的望着他,目不转睛。易牙终于点了点头,仿佛在承诺一件极为重大的责任。
只听易牙轻念“解符咒”:“天地合一,四海同归,万物纠结,皆为我用,万千锁结,亦真亦幻,锁魂胁魄,均为我解!”
咒语声声,那红绳自然消失,灵珠坠落。还未落地便被易牙用手接住宝珠,握在手中捏了捏,轻轻放进了衣袋里。
叶落向易牙和阿九深深鞠躬,然后迅速转身一个跨步站到槐树干前,飞快地钻进树干里……
就在他转头的那一刻,阿九看见他的眼眶里折射出点点晶莹,从他的身上竟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怨气,他流着泪却带着笑。
易牙待他完全隐入即刻开始作法,时间已不多,他要赶在第一声鸡鸣之前完成法术。
他要用的是以前没有人使用过的咒语,因为他要做得也是以前没有人做过的事。把一个不能往生的怨灵净化后附体在一具没有灵魂且不受五道轮回管辖的躯壳上,这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阿九听见易牙轻声吟唱——
尘秽消除快,九孔受灵恩,返魂原形出,幽魂超度速。悲夫长夜苦,常思饥渴念,一洒甘露水,如热得清凉,二洒法界水,魂神生大罗,三洒慈悲水,魂灵速归位。
这咒语很像道家的甘露咒,却又有些不同,里边加入了往生咒语的一些内容,恐怕谁也没有这样用过,但阿九相信一定能成功,因为易牙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果然几遍咒语过后便见天空中直射下一道绿色光柱,正照在叶落栖身的槐树上,此时天还没亮看上灰朦朦的,而那道光柱就像把天捅了个窟窿一样射下来,周围的云迅速往这个窟窿边上涌,很快便积了一圈。
易牙右手一挥,便听得“哗”的一声,一圈水帘从天而降将槐树罩在当中。湍急的水流见土即入,不多时又从地下冒了来,这冒出的水却变得暗红粘稠,气味腥臭难闻,还夹杂着腐尸的味道。阿九连忙屏气,好在这些污水很快便像被快速蒸发一样消失于无形,周围一切尽数洗净,包括倒在一旁的红衣女尸也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有过一般。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让阿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一夜的烦闷就像被抽空一样,好舒服!易牙这招“天降甘露”果然厉害。
此时的叶落心头一宽,竟是五百年久违的舒畅,身体无法动弹心却无比自由,仿佛就要飞上天空一般。
绿光已收去,水雾散尽,天际边一道亮光滑过,好美的晨曦。
记得少爷总是喜欢靠在窗边望天,夜里看星,白天看云,秋天看落叶,春天看纸鸢。那高低起伏的纸鸢总是勾得少爷莞尔,可最后又都是伤感收场。少爷说什么时候病好了咱也去放回子风筝,也放放晦气,可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说从小到大别说放风筝,连看看也隔得远远的,说是怕吹了风着了凉。怕是这辈子也摸不着这风筝的影子,也就模糊着凑合看吧。
听了这话,叶落的心生疼,鼻子直泛酸,马上跑去跟夫人说想要只风筝。没想到却被一口拒绝,说是这命薄的东西还是不要往少爷房里带了,别晦气没放出去反招了来。再说风筝都是女孩子家放的,男子汉大丈夫放那些东西做什么,有时间倒不如多劝着少爷读两本书。
求人不如求己,叶落硬是凭着印象给少爷做了只沙燕风筝,喜得少爷搂着他的腰高兴。还亲手在上面题诗,写的就是那首谢宗可的《纸鸢》,叶落虽识字不多却硬生生得把这首诗背了下来,连少爷都夸他聪明。
在这五百年里,他一直无法释怀的其实就是少爷,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对于少爷而言竟是微不足道,他就想哭。漫漫长夜他问得最多的也就是,少爷是否记挂过我?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他已经不再需要问了,因为他已经知道答案,当他看到槐树上的刻字时一切都不需要再问。
五百年的哀怨在霎那间随风而逝,犹如卷入风中断线的纸鸢,没有人知道它的去向,只留下清亮空旷的天际和几朵淡淡的云彩飘过……
他没有问少爷的去处,只因他相信这个能将他这样一个原该魂飞魄散的怨灵救出的神秘男子一定也会给少爷一个好去处。
叶落浅浅睡去,重新修灵等待轮回的岁月是漫长的,也许五十年,也许五百年,但终会有那么一天,他坚信。
东边的天幕缓缓拉开,夜闭幕了,清晨的塔山公园里三三两两的大都是些晨练的老人,有跑步的,做操的,打太极的,练气功的,跳舞的,拉胡琴的,还有站在高处扯着脖子吊嗓子的。
阿九一个人站在槐树旁静静的发呆,易牙丢下他给钱小美超度去了,这会儿也该完事了。牙让他自己回家,可阿九却一直呆站到天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是自己脑袋秀抖了,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唉……人类爱情真是复杂,复杂到他的脑袋瓜已经不够想了。阿九无奈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大槐树,那树干斑斑驳驳,仔细端详原来上面都是些无聊手欠的游人的信笔涂鸦,比如什么:
我爱某某一万年,到死永不变。不然就是乌龟王八蛋,生儿子没□□;
走自己的让别人无话可说,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某大侠到此一游留字;
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寻访有缘人,请致电7171741转174;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阿九差点笑喷口水,什么跟什么啊。一行行看下去,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爱情宣言,交友信息,造□□广告……阿九看得正起劲,忽然发现在一处异样,这树干中间偏下的一块树皮的颜色有些不同,像是隐隐约约刻了些什么,非常小,但看得出来当初刻得极深,且像是用朱砂描过一般,虽已消褪殆尽却还依稀可见些许印记。
阿九眨巴眨巴眼,手抚过那些划痕,仔细端详,末了心像被谁抓了一把。他仰头看天,一缕薄云飘过,他微笑着转身离去,走得飞快,他忽然想起牙在等他。于是他笑得更灿烂,甚至忍不住笑出声,引得旁边的路人回头在看他,他也不在意,只是走得更快了。
风吹过他的脸庞,有什么东西凉凉的滑出眼角被风吹落,阿九伸手揉了揉眼,没做停留。
因为,他不想让牙久等。
空地上,一棵孤零零的槐树立在那里,虽是老树却新枝嫩芽长得茂盛,在那皱皱巴巴的树干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刻着几行小字:
春风细雨祭相思,
百千梦回盼归期。
我心化作金药树,
叶落西风伴天涯。
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题字,如果不凑近细看恐怕永远也看不到,这行只刻着七个字:
赠吾妻金门叶落。
—————————————《纸鸢》完————————————
作者有话要说: 《妖精时代》之《纸鸢》注解——
1、纸鸢
据古书记载:“五代李郑于宫中作纸鸢,引线乘风为戏,后于鸢首以竹为笛,使风入竹,声如筝鸣,故名风筝。”故而不能发出声音的叫“纸鸢”,能发出声音的叫“风筝”。
清明节有一个“放晦气”的习俗。 人们在风筝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放上天去,又故意剪断牵线让风筝飞走,认为这样就可以放走“晦气”交上好运,达到“消灾法难”的目的。同时,放风筝也有避讳,就是人家放掉的风筝不能拾来重放,否则会染上“晦气”。
2、怨灵:
东方的灵魂观念,总认为死者必须入土为安,才能进入下一个轮回,所以没有顺利往生的人,不是找不到人投胎,变成四处飘泊的孤魂野鬼,就是成为含恨而死或是对世间存有依恋的怨灵。
怨灵通常没有固定的形体,一般用肉眼是看不见的,只有某些特定的人才看得见。中国人相信,心清之人,是看不见鬼魂的,如果口诵文天祥之正气歌,心中坦然无畏,鬼就不会来扰。
3、金药树:
槐树的别名。
其树姿幽雅,枝叶茂盛,可高四至六公尺。 叶小卵形,偶数羽状复叶,日落后,叶子会闭合起来,进行睡眠运动,冬季十二至二月则为落叶期。 花朵黄色,总状繖房花序,着生于枝端,花数多,盛开时鲜艳的亮丽黄花,缀满全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