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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虎皮鹦鹉 [上] ...

  •   我是一只鹦鹉,一只普通的虎皮鹦鹉。
      我和哥哥住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说是小山,其实也就是一座小土坡。
      修炼是我们每天的功课,我总不愿意重复这些无聊的工作,哥哥却乐此不疲。
      修身成人,莫不是每个妖精的梦想?
      我却不以为然。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是一只鹦鹉,那样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唐,贞观十四年,暮春。
      西湖畔,草长莺飞,湖光粼粼。
      一青衣长衫书生,执一把折扇,独立于湖畔柳树下,被这西子湖的美景吸引,竟有些呆呆傻傻的模样。
      我扑扇着翅膀,站在柳树枝头暗笑,好个傻书生,果真是个书呆子。
      回头正要说与哥哥听,却见身旁哪还有他的踪影,四下里寻找,那幻作人形东游西逛的不正是我那英俊挺拔的哥哥么?

      他在人群中缓缓挪步,似有些不习惯这人类的行走姿态,可在我看来他比周围任何一个人都走得优雅。
      他仿佛无意间抬头,朝我这边望,我忙上下跳蹿,嘴里快活的鸣叫着,好教他看见。
      他终于朝我走来,不似刚才那般缓慢,三两步已到了柳树前。
      他浅笑,微微一鞠:“在下初到此地,敢问公子可是此间人士?”

      我心凉了半截,他竟没有看到我。

      那青衣书生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小生自出生便不曾离开过此地,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我那不拘言笑的哥哥竟对着那呆子又是一笑:“在下想找一处客栈歇脚,却总转不出这西子湖,不知这位公子能否指条明路……”

      我差点从树上跌下,我的哥哥啊,莫非搭讪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那青衣书生却一本正经,当真如数家珍的介绍起这周边的客栈,甚至热心带路,只道是恪尽地主之谊。

      我化作小蝇紧紧跟随,听着他们一来二去聊得火热,打心底纳闷这口若悬河的果真是我那每日只知修炼的哥哥?
      这书生姓雷,单名赐,杭州人士,家住金陵巷那门口摆了两个石狮子的红门雷家老宅。说起来竟也是此地响当当的门户,断没想到这雷家公子出门连个小厮也不带,倒教我这不懂人间世事的小妖也颇为惊奇。
      雷赐并不健谈,却实诚,有问必答。不说话时抿着嘴,低眉顺眼,很是腼腆。
      相较而言,我哥侃侃而谈,竟比这“人”还像“人”,谈古论今头头是道,听得雷赐满眼崇敬,连声称赞:“兄台果真渊博……”
      我嗡嗡乱飞,心说这“古”原就是我们经历过的,不必渊博,信手拈来。

      春风客栈,老板正应了这名,满面春风,笑迎八方来客。
      张罗着住下,雷公子也就功成身退,主动告辞。
      我也转转悠悠落在地上幻了人形,对着端坐床上打坐的兄长大人道:“哥,你住这里做什么?”
      他却不理我,我也不敢再问,自己趴在桌上休息,不觉呼呼大睡起来。
      醒转之时已是半夜,发现我已躺在床上,房里却不见我哥。

      我与哥哥是同胞兄弟,说俗点,就是一窝蛋孵出来的。
      上天眷顾,活该我俩有仙缘,就在整个鸟巢被一只秃鹫连锅端之后,残存的我和哥哥被一个白衣飘飘的仙人所救,还赐了灵丹,从此便与凡鸟不同。
      我却与哥不同,他永远是强的,我是弱的,自小如此。
      有时候我真怀疑那仙人是否偏了心,把颗过期仙丹与我吃了,不然怎的区别如此之大。
      我弱,自然事事要听哥的。如同今日,就算万般不乐意,我也只能跟着他住在这嘈杂的客栈,连个理由也没有交代。

      第二日,我却发现这理由原是不需要交代。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活生生的理由正站在门口与我家哥哥说话,吴侬软语听着说不出的滋味。
      只是我与我哥品的滋味不同罢了。

      细细打量,才算看清了雷家公子的模样,果然一派风流。
      两个人这么站着闲聊,那景象竟定格出一副绝美的画卷,多少年后午夜梦回,终究难以忘怀……

      此后日日如此,两人每天相约畅游,白日里游山玩水,夜里秉烛夜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我是透明的。
      有时候夜深了,雷公子也不起身说走,哥也不提。
      我现了原形站在窗外的树杈上,时不时鸣叫两声,可惜无人在意。
      开始还好,我哥也会良心发现的提醒雷赐早些回去休息。后来是越来越晚,最后终于在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他们把我彻底遗忘了。
      我愤怒的对着窗户鸣叫,啪,窗户直接关掉,只就着屋里的烛光依稀看见两人的侧影在窗户纸上摇曳。
      少顷,灯灭了,我闭上了嘴,凄冷的在枝头站了一夜。

      次日,哥送了雷赐出来,两人眉眼间似多了些什么,我说不上来。
      雷赐走后,我扑闪着翅膀进了屋,又冷又乏的我顾不上那许多,幻了人形爬上床铺,本以为会倒头就睡,却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哥轻手轻脚进屋,坐在床边。
      我假寐,闭着眼却又开了条缝。
      悄悄偷看哥,四十五度仰望,我只想说,这个自负的男人有着这世上最完美的侧脸。
      他的目光在远方,嘴里却在对我说话:“玉,我知道你没睡。”
      我忙死闭双眼,紧张得肌肉绷紧。
      我感觉他的脸转向我,凑得很近,吐气如兰:“玉,对不起。”

      我哥在跟我说“对不起”,从小到大他没有为任何事道过歉,现在他居然在跟我说“对不起”。
      为了那个男人吗?
      胃里一阵作呕,头晕,闭上眼也能看见星星在眼前乱转。
      哥还在说话,我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我终于病了,高烧不止。
      哥守着我,没有请大夫,我想能治鹦鹉发烧的大夫就算有,也会被吓跑。
      中途雷赐来过,哥和他在屋外窃窃低语,我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雷赐走了,我跟哥说想要回山上。
      哥回答道:“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彻底崩溃了。

      我原以为他会说好,答应和我一起回去;又或者说不好,然后劝我跟他一道留下。
      结果我错了,他是他,我是我,原来我们彼此真的变成外人了。

      我表面上却没有异议,强压着愤怒,一切风平浪静。
      风暴来临之前不正是如此吗?

      夏来得急,一夜间春日变骄阳。
      我的病也见好,只是绝口不提回山之事,我不提,哥也不问。
      哥忙着张罗房子,没几日,我们便搬去了一座老宅,离雷府不过几步之遥。
      雷赐成了我家常客,只是和我仍不熟,见了点点头便过了。

      我有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哥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方天井。我不乐意,想住他隔壁那间,他不答应,说是给朋友备下的客房。
      我本想反驳,却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事不戳破也是一种策略。

      他们出双入对,如胶似漆,连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缠绵。
      我不知道哥哥是否还每天修炼,只知道对面屋里的动静一夜比一夜大,大到我每夜需用被头捂了耳朵方可入睡。

      夏去秋来,十五月圆之夜近在眼前,我筹划了几月的事也迫在眉睫了。
      我问哥:“今年中秋我们怎么过?”
      他道:“人怎么过,我们就怎么过。”
      我歪着头道:“哥,十五月圆之夜我们的法力最弱,不如咱们躲起来,过了子时再出来过节也行啊。”
      哥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躲什么躲!”
      我低下头答道:“是。”
      我的头埋得很低,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我的嘴角勾起的一丝浅笑,第一步成功了。

      我热心的置办过节的物事,除了月饼,还有各式彩灯挂了满园。
      哥笑我孩子气,我马上抱了一坛酒出来,得意洋洋:“中秋节要熬夜,我还备了桂花酒,哪家的孩子能想到这些?”
      哥大笑,雷赐站在一旁也忍俊不禁,一时间小院里笑声不断,惹得墙外人也侧耳驻步。

      中秋节有个风俗,在月圆之夜谁睡得越晚就越长寿,所以很多人都会在这一天晚睡,甚至熬夜。
      三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我挨着哥,哥挨着雷赐,坐了三面。
      月不太圆,没有星星。
      我却有些坐不住了,被这月光照着能真切的感觉到真气涣散,无法提气。
      哥看上去很镇定,我和他果然是有差别的。
      我找了个理由撤退了,无人挽留。

      不在场证据确凿,所有事与我无干。

      唐贞观十四年,八月十五日夜,杭州首富雷家少爷猝死。

      秋空雁度青天远,疏树蝉嘶白露寒。

      一叶知秋。
      满山遍野都是黄色,满山的秋。

      我随着哥哥住在山林中,不问世事,转眼已过千年。
      修行是我们唯一的话题,除此之外他从不多说一句,我亦如此。
      我拼了命练功,废寝忘食,他仍比我强。
      因他更拼命,又或者说他不要命。

      自那人死后,哥也像是死了。活着的这个整日一言不发,疯狂练功的只是具行尸。
      但哥哥终归同我回来了,我不后悔。

      那日在桂花酒里下了药,药力对妖无效,对人却是致命。
      那夜正是妖力最弱之时,就算近在咫尺,哥也救不了他,眼看着雷赐撒手人寰,无能为力。
      我倒了剩下的酒,连坛子也砸了。
      虽然手段并不高明,但有用就够了,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我还是我哥的亲弟弟,千年不变。

      千年修练,哥成了大妖怪。
      我们有了山寨,有了手下,他是大王。
      整个妖坛都知道他,知道一个叫做程墨言的妖,法力无边,杀人如麻,冷血残酷。
      而我是他的弟弟。只是弟弟。

      如果日子如此过下去,也未尝不可。但墨言终于决定要下山去,到那个令他伤心千年的人世间去,决定的那么仓促,我却觉得他想了很多年。

      清,光绪十四年,夏。
      苏州,云来茶馆往日般座无虚席。
      茶客中三教九流皆有,一片嘈杂。
      此时不知谁高呼了一声:“木老板到——”
      顿时茶馆楼上楼下像砸开了锅,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青衣长衫的高挑男子进得场来,茶馆老板忙迎了上去嘴里忙不迭道:“总算把您盼来了,今天的场早满了,都侯着您老呢。”

      我坐在楼上雅座,看得真切,心也跟着嘎噔一声。不由自主地朝墨言望去,他正看得目不转睛,冷了千年的脸竟会起波澜。
      该来的,终还是来了。

      模样变了,气质变了,性子也变了。
      但我还是认出了他,哥又怎会认不出呢。

      哥果然叫了茶馆老板问话,还发了一顿脾气,连我也未幸免。
      原来,就算隔了千年,能教哥哥情绪激动的人仍只有他一人而已。

      木莲子,一个戏子。
      我冷笑,笑意从嘴角蔓延,眼中尽寒。

      整整半个月,风雨无阻去听戏。
      不带任何人,只他一个,我亦不例外。
      有了那人,我就是个外人。

      命轮逆转,我就是开启者。
      几经辗转,历尽艰难,我找到了能赐我力量的“人”。

      地下溶窟,别有洞天。
      像一个宫殿,金碧辉煌,谁也料不到在这地下也有这般天地。
      一个男人侧卧在高台上的一张金丝象牙床榻上,底下跪了一群人,从床下跪到台阶,一直延伸到门外。何等壮观!
      那男人随意披着一件蓝紫色单衣,衣服上绣着金线,淡淡的勾勒出一张金色的狐狸头像。
      狐狸有对紫色的眼,和那男人一样。
      金发紫眸,妖异瑰丽。

      我跪在台阶下,深深伏下:“小妖程墨玉拜见宫主。”
      他笑,睫毛低垂,遮住了紫罗兰般的瞳孔:“小鹦鹉也来凑热闹,求我,得有诚意。”
      我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小妖愿凭宫主处置。”
      他的声音清澈动听,如珠落玉盘:“我就要——你。”

      身体蜷曲,每一寸肌肤如火烧炙热。
      身旁的男人微笑着看着我痛苦煎熬,时不时用手戳戳我的腰,仿佛在确定我是否还活着。
      我痛苦的扭动,疯狂撕掉最后一件衣服,□□着喘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看了文,有什么问题欢迎提出讨论,如果是砖请一定帮忙砸清楚地方,免得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谢谢哦
    to 天际:个人也觉得默然很可怜呢,所以她的结局也在考虑中呢。
    to 月月:下一章可能会写镜妖的故事,可能而已
    话说真的好困,睡眠不足啊,白天也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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