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
这么一等，便等到了晚自习下课。方严一直在青花瓷酒壶里安静地呆着，我原以为紫胤会变回巴掌大小藏进我的口袋里，没想到他在与我一同进入学校之后便隐着身形一人上了学校的后山。他解释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每日夜晚沐月华修炼，法术于他无大碍，只是变换身形使其入场却是最耗费灵力的。他今日初试，耗损略大，望在学校后山静修一日。
近几天来第一次在学校时如此宁静，我竟然微微有些失落。然而今天上课我却听得格外的认真，或许是因为青花瓷酒壶里方严的缘故吧。他眼神里对未来的渴望，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
啊，又开始觉得自己每日都活得很没有干劲了，我摇摇头，将心思拉回课堂上。晚自习下学以后我又急急收拾着东西回家。此时月亮已经出来了，紫胤隐去身形，在教室外面等我，我们一起往校外走。
“小优姑娘，那怨魂身上煞气略重，你或不能抵挡。若将他放出，姑娘务必远避。”在人民广场的中央，紫胤手托那青花瓷酒壶对我吩咐。这日是鬼节，广场上几乎无人。方严也是知道这一点，托我们进入他的回忆，寻找当年祸因的蛛丝马迹。我远远退开数十米，冲紫胤挥挥手，紫胤点点头，念咒将方严自壶中放出。
方严出来的时候仍旧很平淡，他腼腆地笑着，对紫胤与我一拱手。
“拜托二位了。”
紫胤先做结界将我们与外界隔离，又使障眼法作屏障。随后对方严点点头，方严亦点头，紫胤让我封住视觉打开天眼，我照做，再看周围，已经是一派典型的川西小镇景象。
原来又是方严造的幻境了。紫胤还是牵着我的手。
“真人，是不是与我接触时你的法术才能使出来？”紫胤真人的性子有些高冷，虽然初时牵着我他有过迟疑和解释，但是他每每牵着我我都觉察到他周身气息会变得更加朗澈凛冽，好像池水遇见了泉眼。
紫胤平淡的眸子一动，看了我一眼，似乎酝酿了一下，开口道：“小优姑娘，若有冒犯，贫道请罚。然而事急从权，姑娘……确实亦是灵气澄澈之源。或可……助贫道修行。”
我在脑内换算了半天，有些艰难地把自己同“移动的十全大补丸”划上了等号。
“难怪你昨晚警告我呢，真是，有些……刺激。”我自言自语，回神时看见紫胤竟然微微颔首向我，似乎带有道歉意味。我吓了一跳，忙对他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您也不是恶意。再说您要是这会儿不牵着我，我可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牵走了……”
我环视一眼1931年的清河镇，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活在别人的回忆里”这种事情，怎么想来都不会让人心中安宁。
方严回忆中的自己同他现在的模样并没有多少区别，不同的是，镇上所有人脸上此时并无那种清白死气。紫胤与我随着方严回到方宅，这个回忆中的所有人都察觉不到我们俩的存在。
和紫胤在清河镇上的茶馆中坐着听众人聊天，紫胤忽然拍拍我的手，我抬头时才发现馆子里起了骚动，原来是一名高鼻深目欧罗巴人进来了。那欧洲人正是我前翻在夜之宫遇见的，此时他也是一番风尘未歇的模样。
“我见过这位，”我对紫胤指了指欧洲人。“他等一会儿会去方家医馆买风湿膏药和驱虫草药。”
紫胤点点头，若有所思。我们跟着欧罗巴人，最后竟然走到了河边，河边有一石磨坊，坊下是河水。与欧洲人汇合的是一支亚洲人种的部队。他们一起上了清河镇西北部的山头。
说实话，我跟着紫胤，走得非常的艰难。上山时我已经觉得这一定是近二十年来上天对我的体重的最大惩罚和抗议了，山路难走，深浅交错的泥泞弄得我十分狼狈，还得时刻提防着被树枝划了脸，被山虫钻了衣领。
“移动的小胖子”在此时不是带有侮辱性的称呼，而是要人命的山路探索者的最大阻碍。我气喘吁吁地跟着紫胤，而紫胤一身仙风道骨在山林里竟然更显绰约之姿，三千银丝也丝毫不乱，偶尔他回头看我一看，问我是否安好。
“第、第一次有一种想要减肥的冲动……”我扶着一棵樟子树，痛心疾首。
紫胤笑了笑，而后继续看着那番人马。
“有了。就是它。”
我听到紫胤的话急急站直身看去，原来那群穿制服的士兵此时竟然都身着白大褂带着防毒面具。佩刀的军官喊着什么命令，我看见他们站在山巅倾倒着一包包柳絮，忽然想到了看到了某部电影。
此时的川地正直秋初，多西北风，那些柳絮随风潜入小镇，若是柳絮上附着病原体……
紫胤皱着眉，我们俩身处方严的回忆里，无法阻止这样的惨剧。
须臾，紫胤击碎方严的梦境，我们回到了现世。方严本在一旁踱步打量着周围高楼大厦，见我们现身便匆匆上前，还没开口，眼神却带着关切。
“二位可有受伤？”
我摇摇头，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方严见我这样，似乎有些落寞，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埋怨，反倒安慰地冲我笑笑。
“想来，是我清河百姓命该如此。”
紫胤沉吟了一会儿，打断方严的自哀。
“你可记得事发之前，镇中有何异象？”
“镇上来了个洋人，镇子外面有了汽车轮印。镇上的水……，不太新鲜，有着股腥味。”
“有人投毒啦！”我低声吼出口，“一群日本生化兵，在你们镇子的西北山顶上，用蘸了病原体的柳絮，乘着风洒向你们镇子。”
方严瞪着眼没有说话，紫胤却继续补充着：
“那些柳絮附在了瘴气丛中，瘴气和着毒物，乘着时令风潜入镇中。想必清河镇众人皆是夜间丧命的？”
方严点点头。
“夜间山谷刮山风，混合了毒物的瘴气毒性过甚，夜里和着西北季风和山风，吹遍了清河镇大街小巷。”
我捂着嘴，惊异于紫胤的心细如此。紫胤却突然神色一凛，背着手踱步走到了广场喷泉的源头的湖边。顾不上方严的愣神，我急急上前。
“真人，你可还好？”
“无事，只是突然觉得世道千年未变。”
他再不说话。我挠挠头，不知如何安慰。紫胤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么，就让他和他的故事一起沉默吧。我心里想着，总有些惆怅和暗殇，每个人都有，是只愿意自己默默咬牙忍痛也不愿意诉之于人言的。就算那些过往藏着一个人忍不住的切肤之痛，也不能和别人说。
这是独属自己的，无论悔恨或者是怀念，再没人能进得去。
“人生嘛，没点儿执念不值得活。”我笑呵呵地想着，看着紫胤突然落寞的背影，只觉得长身玉立的仙人怕也是有凡人之思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