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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冰 ...

  •   晨光熹微时,一匹黑马流星般驰进苏州一座大宅。
      马蹄的碎响犹回荡耳畔,骑马的年轻黑衣人下马大步穿过院落,推门走进正厅。
      黑暗的屋子闯入一线光亮,映醒座上一个正支额休息的中年男子。
      年轻人单膝跪下,取出一条碧蓝缎带,霎时满室莹光流溢,似星河垂影,空气微微颤动。
      中年人殷切地近前扶起他,手移向缎带边缘,立刻划出血来。
      年轻人惊道:“总局主?”
      中年人眼睛都未眨一下,继续抚过缎面,血丝沾到,很快被吸收:“碧落的新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年轻人皱眉:“是个俊秀姑娘,年约十九,身形高瘦——”
      中年人不愠不火地提点:“重说。”
      年轻人道:“算是冷静心细,有胆量……只是毫无武功根基,也没有江湖经验,缺乏戒备,太过善良。”他低下头:“此外,属下探察不力,没有发现——”
      “不怪你,辛苦了。”中年人叹道,凝视缎带的目光仿佛寥远秋夜的寒星,“她选的地方,不会轻易让人找到。就像她的心思,到死我也不会知道。”

      * * *

      码头上,扈惜泠重见秋心也兴奋不已,飞扑过来抱在一起。秋心连连抚她的背:“还好吗?都做什么了?没遇到麻烦吗?”
      扈惜泠愉快松开,秋心意识到她服饰的含义:“怎么穿上她们的衣服了,倒真好看。”
      “因为我入门了啊,那两位带我走的师姐带我去青扈山,掌门不但没找我麻烦,还邀请我做弟子呢!”
      “所以,弄清楚那簪子的事了吗。”
      “清楚就好了,簪子被掌门收走了——”
      一个冷冷的女声道:“师妹,我警告过你不许宣扬你对本门圣物不敬,很光彩么。”
      秋心这才想起扈惜泠身旁还有人,是那翡翠色鲛绡的少女,长发束青丝带,端丽清傲,一双凤目更使得神情有种和年龄不相称的刻板。她拱手道:“在下扈依滢,是惜泠的师姐。”
      秋心不满她对扈惜泠傲慢,冷淡地回了姓名。扈依滢转向李逍遥和赵灵儿:“这位公子,莫非中了忘忧散?”
      扈惜泠失望叫道:“果然已经中了忘忧散啊!”忽而满怀期待:“师姐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也能治好他喽?”
      “别犯傻。忘忧散压制记忆,只有靠他自己意念足够强大抵消。”扈依滢示意赵灵儿,“你随我来,怎么回事?”
      趁她走开,秋心小声抱怨:“你们同门都这样啊,你图个啥。快说怎么回事?”
      扈惜泠笑道:“没有啦,师姐其实人挺好的!唉,还是你走运,我一见到李逍遥他们就是失忆了,想激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这趟问题只多不少,也算非凡人自有非凡遇……”

      * * *

      当日扈惜泠被两个青扈山弟子挟上天,在云海中疾速穿行,湛蓝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只是浑身冻僵,叫喊全散在风里。
      约飞了两个时辰,剑势按下,但见海水深蓝如缎,海鸟挟带湿咸的海风掠过。须臾云团转灰,飘兮来雨,一个弟子掐咒一划,似弹开一道无形屏障,雨被远远冲开。
      一座汪洋上的高山映入眼帘,扈惜泠昏沉的意识一振:那山蔚然深秀,一共七座奇峰分作主脉和东西两条支脉,皆是遍盖苍松翠柏,修竹藤萝,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转瞬即逝的浪花拍打着千年凝伫的山石,为它添了几分轻灵。

      枯木上的灵芝,水腰系上绢帛,
      西边的飞蛾探听夕照的虚实。
      它们刚辞别幽所,必定见过
      那个一直轻呼我名字的人,
      那个可能鸣翔,也可能开落,
      给人佩玉,又叫人狐疑的空址。
      她的践约可能是澌澌潮湿的。

      真奇怪,雨滴还未发落的前夕,
      我已感到了周身潮湿呢:
      青翠的竹子可以拧出水,
      山谷来的风吹入它们的内心,
      而我的耳朵似乎飞到了半空,
      或者是凝伫而燃烧吧,燃烧那个
      一直戏睡在里面,那湫隘的人。

      三人降落山脚,扈惜泠想起秋心最近迷恋的一首诗,如果她也在多好啊。
      两个弟子瞧她看美景出神,笑问:“你喜欢这儿?”
      扈惜泠反应过来显得太天真没戒备心,但察觉她们没有恶意,扁扁嘴道:“我说两位道长,想打劫也没必要带我这么远吧!”
      两人“噗嗤”笑出声,一人道:“忘了说了,我叫扈潇,她叫扈澄。青扈山可不是道门,是世家,不过以仙家法门修行。抱歉之前探你没什么武功,解释又麻烦,先带你来了。”
      扈惜泠心想这是什么逻辑,以强欺弱吗,很快被好奇转移:“真巧,我叫扈惜泠,是本家嘛。我还以为会御剑飞行的都像蜀山仙霞那样呢!还有刚才挡雨的那是什么仙术?”
      以她的智商当然很难注意此时仙霞派根本未建立,扈潇扈澄也没在意,扈澄笑道:“你该不会还没飞够?嗯,刚才那是辟水咒,别急,我看说不准以后有的是机会。”
      扈潇点头:“我们上山,再带你见识一个,‘素雪心印’——”
      她们拉住扈惜泠手,这时从山径走下一个少女,穿翡翠绫棉裙,她容貌远非绝色,可是端丽清傲的气质一下比下去多少人,细雨霏微,濡湿衣裙,使她仿佛浥露的秋菊。
      少女目光如冰,还未走近就只紧盯扈惜泠,好像见过她似的。扈惜泠打个寒战,她当然不可能也不想和她有过什么瓜葛,所谓冰山美人果然只能二次元看看,真遇上要冻死人的。
      扈潇打破尴尬:“是依滢师妹啊。”将扈惜泠介绍给她。
      少女叫扈依滢,与扈惜泠对视时,多了些惊讶:“这就是掌门要见的人?”
      扈澄轻笑:“是啊,我们正要带她上去,既然掌门让你来了,就交给你了?”
      “那么让她自己上山。”
      扈潇道:“依滢师妹,她一个人哪里行,再说掌门那边耽搁了不好。”
      扈惜泠奇怪这师妹对师姐并不恭敬,又有点兴奋:听上去一派之主要见她,还重视地派人接,八成不会有麻烦了。
      扈依滢只得罢了,收好她们递来的簪子,将扈惜泠拉到一边:“凝神,勿动——素雪千里,两心传印!”
      扈惜泠感到周身骤寒,生出无数雪花,脚下也出现重叠的雪花光影,下意识闭眼抓紧扈依滢。雪花飞速旋转着将她们带离此地,但远不似当初穿越那般难受。
      须臾脚下重归坚实,扈依滢说可以了,扈惜泠迫不及待睁眼,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山门,重叠的飞檐好似青鸟的翅膀,与山中清幽景象浑然一体,她由衷赞叹:“天啊!你们这比蜀山琼华都漂亮好多呢!”
      扈依滢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意识到她还抓着自己手,面色一凛放开:“你要在这看,还是去见掌门。”
      扈惜泠莫名好笑,以常人看,秋心已经够淡漠如水了,她也不怕,这位不过是水冻成了冰:“不是你们掌门想见我吗……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守门的弟子着缥色服饰,向扈依滢问好。扈惜泠跟随扈依滢,只觉一路所见和平日想象的仙家门派一模一样,很快看见了青扈山最宏伟的建筑碧元宫,宫殿前的广场上有一尊高耸的女神像,广袖轻舒,腾身飘舞,有吴带当风之意,女神衣上雕刻片片雪花,栩栩然生寒。
      当扈惜泠走过,望向高隐的像首,雨瞬间停了,一线日光射在女神鬓头,却仿佛立刻被雕像本身夺了光辉,聚成一股神秘强烈的注视,凝而不滞,威而不怒,寒而不煞。
      碧元宫内布置清雅,主座上坐着一位墨绿长袍的女子,凌云髻上缠绕串串璎珞。她身后屏风绘着飞霜千里,殿顶垂下的重重青色帷幔轻微拂动。
      扈惜泠猜这就是掌门,细看发觉她虽然美艳,乌发中已有数绺灰白,青春不再。果然,她嘴角微弯,一对丹凤眼柳叶眉却不含笑意:“我是青扈山掌门,扈晚暝。你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
      扈惜泠没来由不舒服,不像先前那么乐观了,她回答过,扈晚暝道:“你还长滢儿一岁,很巧,像我们的人。——予我圣物。”
      扈依滢呈上簪子,扈晚暝几乎只看了一眼,很自然地收进袖里:“这是本门圣物,失落多年,几代人寻访皆无果,终于今日蒙你送来,正是大功一件。”
      扈惜泠惊觉如此仙气的门派也满是套路:说得好听,我明明是被你们抓来的嗳!她不甘心簪子就这么落入别人手里,总要问个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啊?我看着像天蛇杖?”
      扈晚暝道:“惜泠见识不少,不过这暂时与你无关,不必多问。不知你如何得到它?”
      扈惜泠瞠目结舌:许你问不许我问,敢再过河拆桥点么!难道要告诉她是在异时代收拾衣服冒出来的?
      她难得认真动脑,决定转移重点:“我也不记得在哪发现的,对了,当时上面还缠着一段白树枝,后来不见了,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扈晚暝却也显得困惑,摇头道:“原来不是谁给你的?你家住哪里,父母何人?”
      扈惜泠顾不上腹诽她查户口,半晌呆住,扈晚暝的话终于让她真切感到,另一个时代种种,母亲和家,同学和学校,乃至喜欢的游戏小说电影……都离她远去,随“圣物”显灵消失得干干净净。硕果仅存的秋心,也不知何时再见。
      再说到父母,即使她被母亲保护很好,无忧无虑,也明白单亲家庭并非主流。她的记忆里没有父亲存在,小时候母亲就说是去了不能回来的地方,等大一点,她从种种迹象怀疑父亲多半是因故离异,去世的可能性倒极小,但母亲坚持不改口不解释,她觉得自己没被当作大人,也没有办法。
      她想着如何应对扈晚暝,越想越难受,不觉眼泪打转:“我……我只有一个人……”
      扈晚暝站起,带得璎珞一阵玎玲,神情也像被投石扰碎的寒冷潭水,缓缓平复:“都不在了吗,难为你。如此你可愿留下?”
      扈惜泠一时没缓过来,扈晚暝耐心重复:“留下做我青扈山弟子,往后就当这是你的家了。”
      扈惜泠没有理由拒绝,一口答应,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幻想中加入门派的新奇生活摆在眼前,促使她决断的却不是玩心,而是生存和渴求归属。
      扈晚暝满意,连说了几个“甚好”,方唤扈依滢:“滢儿,你照顾一下惜泠,和她讲讲规矩,明日去镜台湖验灵。你父亲最近不想见人,拜见他以后再说吧。”
      不管之前扈依滢多不待见她,扈惜泠听闻此言立刻用抱大腿的眼神看她,而她仿佛惊讶,终是垂首,答个“是”字。
      扈惜泠向来善于自我调节,加入门派不过是进了一所特殊高中,或者更像提前体验大学,不怕应付不来,走出碧元宫时心情已不错,唯一不爽的是,有点像云天河入琼华派,望舒剑被夙瑶要走了。这样说来,那在前面一语不发闷头赶路冷若冰霜的不就是……
      “师叔——”
      扈惜泠捂住嘴:刚脑补扈依滢是慕容紫英,怎么喊出来了!再看给涨了一辈的扈依滢,不满、惊讶和困惑在冰雕雪刻的脸上糅作一团,竟有些可爱,也只有这一刻扈惜泠相信她比自己还小了。她忙打哈哈:“没事,师——姐!你不要老板着脸嘛,多给我讲讲青扈山吧,掌门都没说清楚——”
      扈依滢恢复冰冷严肃:“当讲的自会讲与你,在那之前能自己学聪明些吗?”
      她走得更快,扈惜泠边追赶边不甘心地喊道:“温柔一点能要人命么!干嘛学掌门高冷,倒像母女俩似的?”
      “抱歉,”前面飘来淡淡的声音,“我的确是她女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五章 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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