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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未完成的誓言 ...

  •   第二章

      滂沱的大雨砰砰砰地敲击着伞面。鞋子早已泥迹斑斑,花衣不以为意,只担心自己被愈来愈狂暴的风雨吹走。

      任是检察院里人笑称为“美少女战士”的郁检,在风雨面前,还不是一样淋得像落汤鸡。花衣觉得,故乡的雨就像一把筛子,将诸事种种筛得清晰,露出不堪入目的本相。

      淅淅沥沥的雨声细碎如叮咛,花衣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少年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声音:

      “花衣……花衣,你在不在?”
      “危险!”
      “快到我伞里来。”
      “我求求你……”
      ……

      花衣的心跳猛然停了一拍,攸地回头。哪来的什么少年?一切只来自于回乡路上她半梦半醒的回忆。

      再怎么令人心醉的声音,过了十三年,也早已不存在了。她永远记得初审那一日他的声音。冷酷低沉,像一把鸣动的剑。是他一贯的克制,却不复温柔。

      “我没办法。何总,我真的没办法。”那时的她哽咽着对他说,手中捏紧了有他落款的纸张。

      男人回过头。十三年后的少年像是不认识她一般地上下打量着她。他的每一眼都挟着一层薄薄的、不以为然的轻蔑。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花衣早已灰飞烟灭。呼吸都快要麻木时,只听见他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郁检,你信不信?你怎么坐上高位,就会怎么摔下来。”
      ……

      雷声轰然。山风不绝,身上一片冰凉。花衣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鞋底下传来石板轻微断裂的声音,吱的一声。她抬起头,发现自己已来到古老的青石板桥前。过了桥,就是尼姑庵。

      仿佛已预感到有什么人会来似的,桥的另一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站在屋檐下,提着一盏油灯。从盘山公路上看到的猩红色光芒原来就来源于此。隔着雨帘,灯光氤氲成一团湿漉漉的雾气。

      “婆婆!”花衣欢快地叫道。

      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出家多年,身子虽硬朗,但眼睛早已看不清楚。此刻,也仅能依稀辨认昔日女孩的声音。老人向花衣点了点头,沟壑纵横的脸上也露出慈祥笑容。

      “是花衣么……”浑浊的眼珠子映出她狼狈的身影,然而神情却是平和的,“花衣,我猜到你也会来。”

      婆婆知道?花衣内心有些纳闷。清明节的这个时候,她一般都会先去为母亲扫墓,第二天再来这里看婆婆。

      花衣进入尼姑庵时才发现不对劲。庵里一片铺天盖地的滴答声。庄严宝相之上,屋瓦摇摇欲坠,不断有雨水从边缘溢出,下方用来借住漏雨的好几个木桶也满满当当。而佛像前的几个蒲团也早已湿得不像样儿。

      “我的天哪。”花衣简直无法想象,如果不是自己碰巧来这一遭,尼姑庵是不是会毁在这一场风雨里,而患有风湿的婆婆又会有什么意外……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连车都没有开来,又能做什么呢?

      花衣顾不上自己,赶紧把伞给婆婆撑着,自己则用双手提起木桶,走到门边,将水用力泼向青石板桥。这时,只听见一声惊呼:“哎哟!”显然是被水溅到了。

      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男子出现在桥边,肩上扛着木梯。适才夜色太暗,难怪花衣没有注意到他。此时此刻,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木然地拎着桶,水只泼出去了一半,她却丧失了再提起来的力气。

      “好大的雨!公路都被泥石流封了,还好婆婆您及时叫我过来——”

      话音在对方看到花衣的那一瞬也戛然而止。他脸上淌满了雨水,但仍然掩饰不住那一瞬间的讶然。仿佛难以置信一般,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雨滴从刘海落到他浓密的睫毛上,那双漂亮丹凤眼中的黑就这么晕染开来。

      就像电影里致命的慢镜头,两人定定瞪着彼此,一动不动。空气就像凝固一般。

      “青衿,你过来这里。”婆婆含混不清地开口,这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胶着。“佛堂这里面快坍塌了,麻烦你——”

      花衣如梦初醒,赶紧泼掉剩一半的水,又急急忙忙地跑到里屋去,拎起另一个木桶。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会来?!

      花衣快要抓狂,脑子里又冒出了少年殷勤又带有心事意味的声音:

      “婆婆,谢谢您照顾花衣,以后就把她交给我。”
      “这石棉瓦看着就闹心,我最擅长修理了,不如就让我……”
      “不,不危险,我小时候最喜欢爬上爬下——”
      ……

      “啪”地一声,花衣泼完水后回过头去,看见青衿已经挎着工具箱绕到佛像背后,将木梯架在了贡台与屋瓦之间。他把婆婆扶到一边休息,自己则熟练地攀上了梯子。

      花衣心惊胆战地瞪着他,内心不停地打架。他的身影在明灭烛光下越发摇摇欲坠。花衣最终拗不过自己,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扶住了梯子脚。

      一时间恍如时光倒流,两人都是怔怔的。上面的青衿忍不住瞥她一眼。底下花衣发抖的身子一如十三年前,仿佛攀上梯子的人是她,哪里还有半点人民检察官的英勇正义。

      青衿莫名感到荒诞。两个礼拜前,被案子烦得头痛欲裂的他还半真半假地诅咒她“摔下来”,可是从现在这状况来看,要摔下来的人倒是他了。

      青衿咳了一声:“那个,郁检,你可不可以把手松开,你手抖得厉害。”

      花衣猛地睁大双眼,当下无措,可是看见青衿抱着摇晃的梯子莫可奈何的神情,让她不得不相信自己是帮了倒忙。她讪讪地松开手,青衿还不忘说了声“谢谢”。花衣心里越发窘迫,恨不得对着墙角里划圈圈。

      青衿站稳之后,便熟练地取出工具,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花衣待在一边,又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悄悄瞧他。摇曳的烛光为这一幕蒙上了不真实的气息。

      好像这中间没有隔着十三年的光阴:他不是建材巨头的总裁,而是那个在教室里默默修理灯管的清秀男孩;她也不是身穿军装的检察官,而是从前每天自习到深夜扎马尾辫的瘦弱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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