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尽，繁花落》濛漓

3、帝王（二）

　　三、帝王（二）
　　老潘叔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吃得毫无形象的少年，轻笑着叹气，“少爷您可慢点吃，老头子不和你抢，不和你抢。”老潘叔拿出手绢轻轻擦拭过少年的唇角，抹去嘴角的污渍。少年抬起眸子，咧开装满食物的嘴，笑得无害。
　　“老潘叔，您可劲儿吃，菜这么多我可吃不完！”说罢，夹起一只鸡腿放进了老潘叔的碗里，“您吃您吃。”
　　“哎，少爷您真好，真好……”老潘叔看着少年的微笑，满是欣慰，差一点老泪纵横。
　　是啊，十六年了，少爷这是第一次请他吃饭，还这么的，这么的……热情！回想十七年前，那时，韩家还尚在歌州城，还只是一户刚刚生意有起色的小户人家。人丁不兴，韩家一直以来都是男丁稀少，到现在韩老爷这一辈，只有他和一个堂妹，也就是韩家的唯一一个小姐。而此时，韩老爷已经过了不惑之年，韩夫人却尚未替韩家诞下一子一嗣，老一辈的想让韩老爷纳妾，韩夫人也是个明理大方之人，定是应允了的。可是韩老爷却是痴心，说是此生只要一个妻子，就这样，这韩家一脉，算是停了下来。老祖宗们各种无奈……
　　那年新年伊始，韩夫人在老夫人的陪伴下去了观音庙祈子，当夜便做了一个梦，莲花入怀，化作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醒来后便食欲不振，整日昏昏欲睡，生了一场大病。请了很多大夫都无用，根本查不出病因。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韩夫人的病却自己好了。请来大夫再看，却是诊出了喜脉！这可真真是个惊喜啊！
　　时至深秋，落叶纷纷，万物成凋零之态，凄凄切切，感时落泪。就在这么一个秋意浓浓的午后，在花园闲逛的韩夫人感到腹部一阵绞痛，怕是孩子要临盆。霎时，整个韩府便躁动了起来。
　　韩夫人在内房产子，屋外头韩老爷不停地踱步，看着一盆又一盆热水递进递出，看着那些血，心内焦急如焚。韩老夫人则是在佛堂虔心祈祷，保佑母子平安，保佑韩家一举得男。可事实是，韩夫人难产了……
　　原因也很简单，一则韩夫人第一次产子，经验不足，二来韩夫人也算高龄产妇，这生产自然是有危险的。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这韩夫人新年才有身孕，如今深秋，孩子并未足月，这是一个七星子，俗谓“早产儿”。韩夫人难产，是不难预料的。
　　“老爷，夫人难产了，这大小只能保一个，您是保大还是保小？”稳婆战战兢兢地问着韩老爷。此时的韩老爷双目通红，保大？保小？这大和小，同样都是韩老爷的心头肉，这教他如何抉择，如何抉择！
　　“保小！”
　　“娘！”韩老爷看着老夫人颤抖着唇，幽幽地吐出那令他心碎的两个字，“娘，您……”
　　“章儿，你不要再说了，韩家的香火不能断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想再要一个孩子也不容易啊，咱保了这个孩子，咱保了这个孩子……章儿，韩家不能没有后啊！”韩老夫人说到这儿，失声痛哭了起来。也是，谁会想要这么残忍呢。
　　“可是娘，您知道的，寇婉嫁进我韩家二十余年，可谓尽心尽力，对内，将韩家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二十几年家里的人，不论老祖宗们还是下人，都对她是交口称誉，信服有嘉。对外，寇婉的娘家，在生意上助了我多多少，娘，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呀，您难道要弃这些于不顾，娘！”
　　“不要再说了！你说的这些为娘都知道，你以为娘就这么狠心，你以为娘就不顾婉儿的性命了吗？娘这是万不得已，韩家到你这里就只有一个男丁，如果韩家的香火断了，你让为娘如何向你爹交代，如何向韩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你说啊！”韩老夫人颤抖着手，掩面而泣，“我又岂是薄情寡义之人，寇家对我们有恩，等孩子生下来，我就用我这条老命还给他们，还给他们……”
　　“娘……”
　　“章儿啊，保小吧，章儿……”
　　“稳婆，”韩老爷痛定思痛，一咬牙，当即决定，“保小！”
　　韩老夫人深呼一口气，这债，是欠了寇家的。
　　“娘，等孩子生下来，等孩子生下来，韩家就不会绝后了，您可以安心了。”韩老爷握紧老夫人的手，“来人，送老夫人回房。”
　　韩老夫人走后，韩老爷一人在产房外，手里握着韩夫人亲手绣给孩子的肚兜，默默的滑下一行泪。
　　婉儿，等孩子生下来，如果不幸你就这么去了，为夫来陪你，为夫来陪你……你要等我啊，婉儿，定要等我。
　　“哇……哇……”房间里传出了孩子的啼哭，一屋子的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去，稳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来到韩老爷面前。
　　“老爷，恭喜韩老爷，贺喜韩老爷，是个小公子，是个小公子！”稳婆喜笑颜开，将孩子往韩老爷面前送了送。韩章只是随意瞟了一眼那个刚出生的婴孩，便匆匆往内屋赶。
　　“韩老爷，那是暗房，不能进去啊！”稳婆急道。
　　“什么暗房明房的，我夫人还在里面呢，便是地狱我也闯得！”
　　韩章进了內房，看着床上躺着的韩夫人，面色惨白，发丝尽湿，气若游丝，惹人心疼。见到韩老爷进屋，双目滑下泪来，气息不稳道：“老，老爷……妾身，妾身怕是不行了，好在死前将孩子留了下来，好在，好在韩家没有，没有因为我而断了，断了香火……老爷，请您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妾身此生足矣……”
　　“婉儿，婉儿你别说丧气话，若你走了，为夫定来陪你，为夫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去过奈何桥，不会的。”韩老爷抓紧了夫人的手，紧贴着脸颊，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婉儿，不要啊！”
　　“老爷不要那么傻，妾身，妾身这一生能为韩家添上一个男丁，妾身就，就心满意足了，不奢望能和老爷白首，更不希望老爷随我而去……老爷，如若您真的心里有我，听妾身的，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照顾，照顾好咱们的孩子，教他好好做人，告诉他，娘亲是爱他的……”
　　“婉儿，不，婉儿……”
　　“老爷，娇儿无罪，已经没了娘亲，请，请留他一个爹爹吧，老，老爷……照顾好，孩子……”缓缓地，韩夫人寇婉，随着最后一丝气息游走，香消玉殒。
　　“婉儿啊，我的婉儿啊！不……”
　　那是怎样的撕心裂肺，那是怎样的痛啊！就连一直未娶亲的管家老潘在门外都听得落泪。夫人的好下人们都知道，老爷对夫人的爱下人们也都有目共睹，如今，阴阳两隔……天意难测啊！
　　转眼十五年光阴转瞬即逝，韩家生意越做越大，而当初那个“七星子”——韩家独子韩溪佑也已经到了束发之年。
　　不得不说，韩溪佑的容貌，当真是飘逸出尘，如同天仙一般。斯文淡雅，温润如玉，因是不足月，自带着一股柔弱，举手投足间，说不清的风情。文雅秀气中掺着一丝刚烈之气，叫人心神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