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画皮（下） ...
-
暮秋。
园中已无那般繁花似锦的盛景，倒是新搬来的数盆菊花，傲然挺立，重重叠叠的丝瓣如同柔美繁复的的华衣。
宇文中从秋千上站起身来，提着自己湖蓝色的裙摆，轻轻的打转。发髻上的步摇缀着长长的金链，随着她的动作在夕阳下闪动光芒。
然而她并没有向教坊的舞姬请教过舞蹈，这只是她自己的习惯罢了，每次她有烦心的事，都指望这个动作赶走一切的烦恼。
只是，即使是毫无技巧的动作，配上少女青涩却已透出婀娜妩媚的腰肢曲线，也显得美不胜收。
她忽然像失了兴致般停下步伐，靠在回廊的柱子上，仰望暮色沉沉的天空，幽幽叹息：“夏大哥......”
夏云仙失踪已有一月，夏家的祖宅也已成一片废墟，连焚烧的灰烬都已经冰冷。
还有夏云仙的妻子，宇文中不忍地闭上眼睛，那惨状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是让她心惊肉跳，噩梦连连，她听父亲与验尸的老仵作攀谈才知道，吴幼澄是被人折断手肘膝盖之后，在火中活生生被烧死的。
宇文中起了一身的颤栗，身上再无半丝暖意。
“小姐，小姐．．．．．．小姐！”
“啊，”宇文中如梦方醒，“笙儿，怎么了。”
清秀的婢女忧心地看着自家小姐：“用晚膳的时候到了，老爷让我叫小姐去花厅。”
宇文中拢了拢身上的罩衣，答道：“知道了，笙儿，左右家里的人都被爹爹派出去了，你就陪我和爹一起吃吧。”
笙儿担忧的看着她，道：“小姐，你这一个月瘦了不少，虽然夏大侠的事令人担心，但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行了，傻笙儿，你家小姐我又不是傻的。你要担心啊，就担心担心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嫁出去，你比我大，要是我嫁人的时候你还没嫁出去，我就把你打发给街上卖玉饰陈掌柜。”宇文中振作起精神，跟婢女调笑起来。
“不行，不行！”想到满脸麻子，大腹便便的陈掌柜，笙儿立刻反对，“我要一直跟着小姐和老爷！”
宇文中摇了摇头：“算了吧，咱么还是赶快去花厅吧，别让爹爹等急了。”
“哎呀，我都忘了这件事了，”笙儿心里一紧，“老爷还在花厅等着呢。”
此时明月已经挂上柳梢头，主仆二人从回廊中向花厅走去。
“等一等，笙儿！”宇文中忽然扯住在前面提灯带路的小婢的衣袖。
“小姐，怎么了？”笙儿疑惑地回过头。
宇文中纤手一扬，笙儿冲着她玉指所指的方向一看，顿时一惊。
花厅透出的灯光，正好照亮了纸窗上大蓬的血花！
“小姐，这．．．．．．这血，会不会是．．．．．”笙儿微微颤抖。
宇文中的心已经凉的要死，郜国公主事变，她原以为不会牵扯到自家，谁想还是躲不过。
但她却还是强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到：“你把灯给我，现在就从小门跑出去，去找兵部侍郎，不！去找刘将军，就说宇文府出事了，爹爹已命在旦夕，这是我爹给我的玉佩，刘将军也认得，让他尽量带多一点的人来，记住了没？”
笙儿快要哭出来，不停的点头：“知道了！记住了！”
宇文中点头，拿过她手中的提灯：“去吧，快去！”
看着夜色中逐渐消失的小小身影，宇文中提着宫灯，向花厅走去。
离门口还差十几步的时候，花厅中忽然传出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宇文小姐受惊了，还是快进来喝杯酒压压惊吧。”
宇文中身子摇晃了一下，随即奔进花厅。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桌前，一身天青色便服的关长岭，他冲宇文中一笑，打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就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甚至还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喝。
宇文中没有坐，所以她第二眼看到的是地上一抹血迹，她稳住自己的声线：“关大人，家父呢？”
关长岭居然还是没停下夹菜的手，吃了两口菜后他才抬头：“宇文家这厨子做的菜不错，和我胃口。”
他露出一脸几乎遗憾的表情来：“可惜，早知道我就留下两个活口，省的我自己天天下厨，多累。”他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到了杯酒。
宇文中听到这话，几乎是站不稳了，她已明白府中诸人极有可能都已罹难。
“笙儿！”宇文中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
正是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花厅门口，一个黑衣人。虽然房门没有关，这个人还是敲了敲门。
关长岭春风满面，笑吟吟的招呼那个人：“把人放进来吧，就放在宇文小姐脚边。”
黑衣人把一具纤弱的身体放在地上，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
她清秀苍白的小脸还保留着死前的惊骇，喉咙处有一个血洞，被塞上了一团冰雪，所以并没有血流出来，下手的人剑很快，手也很快。
“笙儿．．．．．．”她刚才还对自己说要永远陪着自己！可现在．．．．．．
宇文中面色惨白，凄声质问：“关长岭，我爹在哪？！”
关长岭敛去笑容，踱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臂以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柔声道：“别慌，令尊还好好的呢。”
他凑近宇文中的脸庞，轻轻摩挲：“只要你以后乖乖的听话，他会一直好好的。”
宇文中花瓣一般的双唇血色尽褪：“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轻轻一笑：“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看上了宇文家的人脉，想要借来一用。”
他忽然眉头一皱，手掌一挥，木门一片片废碎，一个体态可掬的小男孩惊恐的看着他。
“小红！”宇文中惊呼。
关长岭冷笑一声，身形如风，已扼住了胖男孩的咽喉。
“不要杀他，小红是哑巴，他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宇文中凄然地叫到。
关长岭迟疑一下，放开了男孩的咽喉，不等男孩反应过来，一掌印上了他的后心。
小红瞬间倒地不起。
“小红！小红！”宇文中奔到他身边，使劲摇晃着男孩。
关长岭收了手，淡淡道：“我没杀他，别叫了。”
他轻轻蹲下，抹去宇文中的泪珠，好言地劝她：“别哭了，天凉，小心伤了脸，”然后温柔地拍拍她的脸，“这么好看的脸，伤了可真是可惜了。”
她看着他，止住泪，慢慢的点头：“只要你别伤害我爹和小红，宇文家的人脉就可以为你所用。”
关长岭满意的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评语：“聪明。”
宇文中立起身来，注视着他：“但我有一个条件，每隔一段时间，我要见到我爹的亲笔信，确保他安全无事。”
“放心，我不会杀他，逼急了你，对我也没好处，”他讽刺的笑出声来，“这人呐，要是被逼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就像你？”宇文中看着他。
“也许我一直都是疯的，你说呢？”他笑得纯良无害。
她看着他，忽然想起爹爹小时候给自己讲的故事：书生遇上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便把她娶回家做小妾。可是有一日，他看见那女子把脸皮取下来，露出恶鬼的相貌，恶鬼得意的大笑，因为他的假脸，他一直都可以在白天做一个美艳的妇人，而在夜晚肆意吞噬旁人的内脏，无人可以制裁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画皮（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