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物语》陆柒林

12、第十二章

　　“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韩涵大刺刺地盘腿坐在床上，抱着电脑对着屏幕愤愤地说着。

　　“恩，是挺过分的。”视频通话另一边的莫池苇揉着眉心，敷衍地回答，这一个小时里莫池苇已经将整个故事的发展听了不下十遍，心里忍不住腹诽：这都是第几遍了？实在气不过有本事你去找人家呀，跟我这叨念个什么劲儿。认识韩涵这么多年莫池苇见过她许多面，平常她都是和和气气但总给人一种疏离感，一般人瞧着还觉得一股微微高冷的范儿。但是莫池苇再了解不过了，这人心底下纵然抓狂到掀桌还是硬撑出一幅风淡云清的派头。有人说这叫装逼，也有人说这叫表里不一的傲娇。莫池苇作为资深闺蜜给韩涵下了个定义：怂！

　　明明气得头顶冒烟了也就只会窝在家里视频通话，有本事生气你就有本事找人算账呀。

　　“不过这个反应真是理解不能……你说会不会有什么苦衷啊？”屏幕图像上的少女目光飘忽不定，一遍一遍地理着头发将它勾至耳后。

　　莫池苇感觉到好友身上的气场有一点跟平时不同。她在焦虑些什么？虽然之前就觉得韩涵对那个老板好像有点操心过度，但她也只是将此理解成她大小姐的圣母心发作想要帮助一个公司就要倒闭的可怜女人，可现在她这个纠结的架势似乎已经超过那个范围了吧。

　　莫非韩涵也是这边的人？莫池苇脑海里呈现出了一种可能性，仔细一想韩涵长这么大也没见着她对哪个人那么感兴趣，可以说不见她对自己的小世界之外的人有什么兴趣，这次这么执着于这个老板实在反常。莫池苇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看着好友灰头土脸地丧气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莫池苇放下手里的报表，“既然抱有疑虑那就去好好问清楚啊，不然一件事情卡在心头你也放不下。”

　　“可是、可是我都说了辞职了还怎么找她……”韩涵烦躁地绞着手指，脑中有一块地方相互交错杂乱地缠在一起怎么也梳理不开就好像一团乱糟糟的线团，一次次沿着线整理最后又绕在一块儿回归原点。

　　这人是小孩儿吗？莫池苇无奈地揉着眉心，韩大小姐懊恼地皱眉模样让她感到一阵阵无力。也就你韩大小姐有这闲工夫为这点小事沮丧，有问题就去解决呗，犹豫这个么久，我这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莫池苇正准备开口打发掉韩涵，“笃笃”敲门声响起。

　　没等莫池苇去开门，房间门自己打开了，外面站着一个女孩，比起168公分的莫池苇还要高上半个头，乌黑亮直的长发披散至腰间，跟高大的体型不太相称地穿着粉色的小熊睡衣。高个女孩似乎没有意识到她打断了一场谈话，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莫池苇脸上微微复杂的神情。她一脸无辜地开口说，“Monica,我肚饿。”

　　无力感突然爆发将莫池苇淹没。她原以为韩涵小孩儿心性长不大，可现在发现比起韩涵偶尔小性子小脾气，眼前这个女孩儿才是真的没断奶。

　　“Jane…”莫池苇看了一眼时间，都快凌晨两点了，这姑娘仗着个高丝毫不忌讳，爱吃就吃。莫池苇仰起脸，脸上的盈盈笑意曾让不少少男折腰，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没有那笑容来的和善，“肚子饿回家找妈妈去。”

　　在飞机上第一次相遇后，莫池苇在公司里又遇到了这个女孩儿。意料之外的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女孩儿竟也是跟自己一个项目的，cv上写着的竟还是跟自己一个学校，只是低了一届。要知道L校入校门槛本来就很高，像这样的项目通常也不太欢迎专业知识不够熟练的大一大二，就连莫池苇也是到了大二才申请到了这个机会，算得上是少数的优秀学生了。没想到这个女孩儿才大一就打败无数竞争者拿到名额，看来她身上有很出色的特质啊。

　　莫池苇不由得惊叹这人深藏不露，大智若愚。可相处了几天发现，这孩子表面和内在似乎没什么差别，一样愚。自从飞机上的喂食后，她大概是迷上莫池苇的手艺，隔三岔五就跑来蹭饭顺便留宿，后来直接就把莫池苇租的房子里另一个房间给租下来了。

　　这孩子倒也没什么防备，即便没有特意打听，谈话间一来二去莫池苇也大致了解到简□□不像她这样只身漂泊留学。她家出身香港，是家境富裕的港商，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她算是老幺。家族生意一直涉猎到伦敦，所以伦敦也置办了房产。

　　有家不回还另外租房子，伦敦的地段租房也是花钱如流水的，想着当时千辛万苦才找到价钱勉强能接受的住所，可眼前的姑娘就为了方便蹭饭就大手笔租了下来，真是不把钱当钱富二代。

　　莫池苇心里吐槽着，不由得感叹人比人真是不能比啊。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赶上出生时就已经决定的差距。

　　简□□踌躇了片刻，即使是普通话不太好的她也听懂了莫池苇的话，思前想后似乎是苦恼了很久，终于狠下决心，幽幽唤到：“妈……”

　　莫池苇清晰地听到笔尖断裂的声音，抑或是自己脑内神经断裂的声音。

　　她忍无可忍抬起头与之对视，罪魁祸首却似乎是搞不清状况一样无辜地望着她，不安地抓了抓衣角。

　　一场对峙最后还是莫池苇在简□□小狗般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她随意跟韩涵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合上电脑。脑子里已经快速地盘点着冰箱里所剩的食材，思考着哪些菜式在夜间也不至于带来太多！脂肪和负担。在简□□欣喜的目光里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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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市
　　街道上的沥青地面被阳光烤得滚烫，路人都早早躲进室内寻求空调的庇护。典型的夏日天气里大约也就只有路边梧桐上的知了还留有气力聒噪着。

　　金发少女身上只是挂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裙窝在窗台上，随意地蜷起双腿毫不在意裙边滑落，若隐若现露出大片的肌肤。大腿上搁着一本画册，青葱般的纤长的十指在纸页间划过，配着背景里这个显然精心装饰过的房间，再加上阳光的帮衬，这景象美得像一幅画。

　　当然，如果这个女孩儿不是这样一副恹恹的表情的话大概会更美好的。

　　这已经是辞职回家后的第三天了，韩涵黑着脸回家，韩家父母看女儿心情不好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倒是很惊讶这孩子竟是由张渝杰送回来的。本来对这桩一时兴起的相亲没抱多少期待，莫非意料之外地这两人还有发展机会？

　　不过韩家父母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自家二十岁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上，这两人大多数时候都活在自己的二人世界里，对于两个孩子都是采用自主发展方针，伴随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调教。

　　韩家两个家长看女儿回家，还有帅小伙送，很是欣慰。握着张渝杰的手就把女儿托付给人照顾了，一边偷瞄自家女儿的神色，只见韩涵一点儿没搭理这出，扔下几人目不斜视就往自己房间走。不对！有情况！韩妈妈什么人啊，这孩子在她手心里屁颠颠儿地长大了，心里啥小算盘都了如指掌。原先想肯定能看到自家那个孩子气的女儿炸毛的样子，韩妈妈没事儿就爱调戏韩涵，一抓一个准。今天竟然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了，韩妈妈不乐意了，三两下把张家小子打发走，端起贤良淑德的慈母样子在韩涵身边装似不经意地转悠了几圈，可韩涵每天看书喝茶，吃完饭每天还遛狗跑步，日子整得跟退休老干部似的。相比往日而言除了没啥精气神，似乎也没啥大问题。观察了几天也觉得腻了，大女儿每天死气沉沉，小儿子又活力充沛跟着学校跑去四川灾区重建那疙瘩地里头跟小伙伴们手拉手献爱心去了。韩妈妈闲着无聊把工作一推，拎着韩爸爸去欧洲蜜月游了。

　　说起来韩家父母倒还是业界一段佳话，特别是韩母林清蓉的形象还带着点传奇色彩。两家背景都殷实清白不说，林清蓉年轻的时候就凭借着自身才华誉满全球，一画就能让无数富豪一掷千金。期中就有带着金丝眼镜商业新秀的韩爸爸韩文卓，模样俊俏笑容温和，一对金童玉女一见钟情陷入热恋。林清蓉先后生下韩涵、韩枫两个孩子之后再也作不出画，似乎是将一身才华灵感都在孕育期融于孩子的胚胎里了，自己再没有更多。夫妇二人似乎对于再也作不出画这一事也没有深究，韩爸爸事业蒸蒸日上，家里算不得富可敌国嘛总结下也不差钱。韩妈妈呢闲着没事总有人慕名而来请她参加参加活动，评价评价艺术品啥的，她也就随着心情乐意去就去，不乐意去呢就歇在家里捣腾孩子。

　　林清蓉若有似无地盯了几天，韩涵对她妈的战术也不陌生，以不变应万变。果然没几天她那艺术家妈妈就没耐心纠结于家里叛逆期的女儿反常这等红尘俗事。带着韩爸爸再次跑出国门看看这个世界了。

　　韩文卓林清蓉一走，家里就清净了。韩涵手指摩挲着纸张锋利的边角，装模作样地捧着书，几天过去也就翻了两三页。

　　韩涵这几天浑身上下一股仙儿气，超凡脱俗，一副与世无争的派头。也就只有远在地球另一端还被半夜三更拖住视频聊天的莫池苇同学知道这位大小姐平静的外表下其实狂风大作、波涛汹涌。

　　挂断了电话韩涵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翻看了一会儿平时里喜欢的推理小说还是有点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想莫池苇方才说的话，有个声音一边一边悄声怂恿着，去找李蕾问清楚缘由。

　　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即使是静音的状态下，但是对于分了一半心神在手机上的韩涵来说还是很快注意到了，少女从窗台一跃而起，飞快抓住手机滑动屏幕解开锁。

　　打开一看，一条未读短信躺在收件箱里。

　　“今晚景悦有一个小型宴会，你会参加吗？方便的话可以邀你一起参加作女伴吗？江湖救急！”

　　发件人：张渝杰。

　　韩涵瞅着发件人心底有点儿小失落。

　　景悦是韩家的副业，说穿了也就是平日里供的林清蓉消遣的场所，泡泡spa，闲着办个什么读书交流会，地方不大，每一处摆设都由林清蓉亲自指导，极其别致。林清蓉不喜经营，三分钟热度开了景悦之后就做起了甩手掌柜，不过慕名而来的人倒是不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甚至有人将来景悦当成是步入上层社会的衡量标准了，不知不觉中被吹捧成了这些附庸风雅的上流人士聚会社交地方了。

　　看着末尾的江湖救急四个字，想必张渝杰也是遇到点推脱不开的应酬，指望她去做个挡箭牌。这些事韩涵也算挺熟悉的，所幸韩家有着林清蓉打头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可张家却不一样，从张渝杰的张渝为身上就看的出来：三十来岁，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按步就班在大众标准里过着典型的成功人士的人生。想必如今年纪二十有几的张渝杰也正面临着这样的人生开端。

　　韩涵对自己宅在家里烦躁不已的情绪犯难，想了想回复，“好。”

　　或许出门散散心能让自己恢复些心境。